神堂只有正门这一个入口,此外没有门窗,两个全副武装的卫兵正守在正门两侧。想要进去的话,倒也不那么容易。最便捷的方法是直接传送,但神堂作为一个“结点”的所在,自然是有周密防护的,一系列的次元锚互相联结,封锁了神堂周围,阻隔自外向内的传送,而琼恩没有能力解除这样密集嵌合的法术。除此之外,墙壁内层是用精金融汁浇灌,这令穿墙术(Passwall)和索尔石行术也无法起作用,这两种法术都没办法穿越金属。唯一的方法,就是从正门走进去,隐形魔法,或者精妙的变形,应该可以骗过两个卫兵的眼睛。
“门上应该会有法术陷阱吧。”维康尼亚问。
琼恩凝神辨识了片刻,神殿正门上各种魔法灵线紧密的纠结在一起,彼此互相支援,“有两道防御,”他说,“在正门前方有一个识破隐形和一个解除变形,我们撞上的话伪装就会暴露,但没关系,卫兵已经来不及阻拦我们了。”
“后面那道防御呢?”
“我辨认不出效果,”琼恩说,随即又补充了一句,“但我基本可以断定它们都没有攻击性,看不到危险的讯号。”
“没关系,就算有攻击性,我们也有这个。”维康尼亚说,扬了扬手,展示那枚绿宝石戒指。
琼恩微微点头,这一路行来,戒指的作用已经得到充分证明。瑞费德家族的魔法阵,越往内部就越精微复杂,令人防不胜防,有好几次琼恩和维康尼亚都撞入了法术陷阱,但靠着戒指都能安然无恙,可以说是帮了大忙。
他向维康尼亚点点头。示意她做好准备,然后默诵咒语,为两人都施加上加速术。一切就绪,他们从阴影中悄悄移出,借助隐形的掩护往神殿正门慢慢靠近。两个卫兵全副武装地站岗,丝毫没察觉有什么异样。“好极了,”琼恩想。“一切顺利。”
踏入神堂,隐形就会被解除,他们的形迹便会暴露,必须立刻把门封起来,阻止外面的卫兵进入。要封住正门很容易。封门术或者石墙术都可以办到,前者他没怎么学过,但有卷轴可用,后者他今天正好准备了一个。
五步、四步、三步……
琼恩猛然加速,和维康尼亚一起朝神堂内冲入。在贴近正门的时候,他清楚地感觉到了周围的魔法结界亮了亮,有一股力量仿佛微风一样拂过身体。琼恩低头。看见自己地身体从空气中显现出来,隐形被解除了,不过这在意料之中。
卫兵们惊觉过来,呼喊着冲上,但已经来不及了。琼恩一步跨进了正门,维康尼亚紧随其后,他们看见了瑞费德家族的主母妮瑟和她的魔裔卓尔儿子,正听到动静,回过身来。
然后琼恩陡然感觉眼前急剧地晃了一晃,头脑一阵猛烈的晕眩。
下一瞬间,他回过神来,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换了地方。他正站在一个狭长的走廊里,两边都是厚重的墙壁。一直联结到天花板,组成封闭的空间。除了两端出口。地面、墙壁和天花板,全都是用长方形地黑色石块砌成,缝隙笔直整齐得就像是画出来的。没有神堂,没有卫兵,没有妮瑟主母和魔裔和魔裔卓尔,一切仿佛都消失了。
身旁的空气轻微波折,维康尼亚的身影显露出来,她定了定神,抬眼看四周,也是明显怔住,“这是哪里?”她问琼恩,“这是怎么回事?”
琼恩摇头不语,他观察着四周,回忆刚才所发生的事情,过了半晌,巫师长长吐了口气。
“我明白了,”他说,“这里是一个迷宫。”
“迷宫?”
“他们在正门上安置了一个迷宫术。”琼恩解释。
“我们地戒指为什么没有发挥作用?”
“因为迷宫术根本就不是攻击法术,”琼恩说,“它只是将我们转移到了一个半位面里。”
迷宫术是一种非常高深的法术,施法者创造一个小型的半位面,随着自己的心意构建起迷宫,任何中了法术的生物都会被传送进来。正如琼恩所说,它只是一种空间转移法术,不具有攻击性,所以瑞费德家徽也没法抵御。
瑞费德家族宅院里被庞大魔法阵笼罩,遍地都是危险地法术陷阱,为了避免误伤和不必要的麻烦,家族里的重要成员佩戴魔法家徽,能够躲避伤害。但关键地地方,应该还是有更进一步的保护措施的,不是佩戴了家徽就能随意出入。琼恩一时失算,没能辨识出迷宫术,结果就着了道。
从理论上说,迷宫术没有什么太大危险,虽然是个难度很高的法术,但作用并不在于杀伤对手,而是暂时困住。它最典型的用法,就是巫师在遭遇厉害对手又寡不敌众的时候,用这法术来分割敌人,各个击破。迷宫是施法者自己用意念构建的,但必定有一个出口,而且一旦构建完成就不能再变动,被困在其中的人,只要能走到出口,自然就能脱离半位面,回到原本的世界。走迷宫这种事情,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有点难度,但需要动用迷宫术来对付的角色,自然也不可能是寻常之辈,区区一个迷宫又怎么可能阻拦得住,往往十分钟半小时就能脱身。就算实在走不出去,只要等上二十四个小时,迷宫自然消除,到时候自动回到原地。
虽然如此,琼恩可不想在这里呆上二十四小时。
这个迷宫并非实体,其实就是一个半位面,或者更通俗地说,它类似于一个“领域”,是一个半物质半虚拟的空间。既然进入迷宫,就得守此地的“规则”,迷宫不会做任何变幻移动,必定有出口。但同时也不可能用穿墙、幻化灵体的方法直接穿越墙壁,必须老老实实按照正常走迷宫地方式来。
“这倒也不难,”琼恩沉吟着,“不过据我所知,如果巫师的技巧足够高明地话,是可以在迷宫里设置更多的障碍地。”
“这违反规则,”维康尼亚提醒。“迷宫术不具有攻击性。”
“我没说有攻击性,”琼恩说,“我只是说设置障碍,增加难度。”
维康尼亚依然没有明白,但琼恩也不再多做解释。“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他说,“我不想等过几个小时出去,结果发现出口一堆敌人在等着我们。”
“怎么走?”维康尼亚问。
琼恩看看走廊两端,思索着。“我们没时间慢慢探路了,”他说,从怀里取出一张卷轴。递给维康尼亚,“召唤一只牛头怪来。”
琼恩对牛头怪不熟悉,菲尔伦家族则有很多牛头怪奴隶,维康尼亚是肯定熟悉的,由她来使用召唤卷轴成功率更高。
“召唤牛头怪做什么?”维康尼亚愕然。
“因为牛头怪是世界上唯一一种决不会被迷宫困住的生物,”琼恩说,耸耸肩,“别问我原因。这就叫做天赋。”
确实,迷宫术这种魔法虽然没有杀伤力,但基本是百发百中,无视任何魔法抗力——唯独困不住牛头怪。这原因到底何在,没有人说得清楚。反正千百次的试验结果就是这样。有传闻说,这和深渊中的某个恶魔领主有关。它极擅长迷宫类型的法术,而且有大量的牛头怪信徒,甚至被认为是牛头怪这个物种地创造者。
维康尼亚接过卷轴,先默读一遍,然后开始念诵。几秒钟后,黑色的空间门打开,一只牛头怪从中走出来。它刚刚露面,琼恩就完成了一个咒语,控制了它的心智。
“走出迷宫。”琼恩简短地下着命令。
牛头怪呆呆地怔了两秒,随即低吼一声,撒开蹄子就跑起来,琼恩和维康尼亚紧随其后。很神奇的,牛头怪果然天生就有走迷宫的天赋,它毫无半点滞碍地奔跑、前进、转弯,在每个岔口直接做出选择,没有丝毫犹豫。大约三分钟后,琼恩和维康尼亚已经看到了前方地出口。
牛头怪一马当先冲了过去,身影立刻消失在一片白光中。琼恩和维康尼亚正要跟着走出去,突然面前的地面上一团黑雾腾起,飞舞旋转着,最后凝聚成庞大的身影。
它有暗红色的皮肤和蝙蝠似的翅膀,头上长着两只弯角,周身火焰缠绕。“巴洛炎魔!”维康尼亚说,似乎想要后退,但琼恩拉住了她。“放心,”巫师说,“这里是迷宫,它没办法攻击我们。”
“啊哈哈哈,”恶魔似乎非常高兴地大笑了起来,低头俯视着面前地两个人,“你们已经找到路了,速度真快,”他夸奖着,左右摇摆着身体,看起来动作十分滑稽,“但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人类,”恶魔说,“想要走出迷宫,还得经过我这一关。”
“哦。”琼恩说,虽然巴洛炎魔是最强大的恶魔,但他并不害怕,迷宫术没有攻击性,这是魔法的规则,就算在迷宫里撞上一条红龙也不必惊讶,它绝对伤害不了你——但反过来说,你也伤害不了它,因为从本质上说它们其实根本不存在,只是虚拟地形象。“怎样才能通过?”他镇定地问。
“谜语,”恶魔说,托着下巴,“我们来猜谜语吧。”
“猜谜语?”
“我出三个谜语,你们来猜。每个谜语有三次猜的机会,如果猜不中的话,就得继续留在这里。”
“如果我们猜中呢,”琼恩问,“我们就可以离开?”
“还不行,你们可以也出一个谜语,由我来猜,”恶魔狡猾地笑着,“同样也是三次机会,如果我猜不出,那么你们可以离开;但如果我猜出了,那么你们依旧要留下来,直到迷宫自己消除。”
琼恩还没说话,维康尼亚有些不耐烦起来,她壮着胆子。不理睬恶魔,径直从它身边往出口走出。恶魔没有阻拦,但空间仿佛在悄无声息间拉长了,原本几步远的距离突然变得遥不可及,维康尼亚怎么也走不到出口。“没用的,”恶魔悠闲地说,“通过我的考验。才能走出迷宫,这就是规则——深渊啊,我诅咒这该死的词,但没办法,事实就是如此。”
“那好吧。”琼恩说,“说你的谜语吧。”
“听好了,”恶魔精神一振,它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从前到后,从上到下,从内到外。我全身到处都是洞,但我依然能够用来装水,请问我是什么?”
琼恩思索着,想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全身到处是洞,却能够用来装水。“海绵。”他最后想出了答案。
“啊哦,”恶魔看起来有些失望地样子,“好吧好吧。你碰对了,看来第一次的运气总是会好些,或者我地谜语还是太容易了点……”
“第二个谜语!”琼恩有点不耐烦地打断。
“好吧,人类,听清楚了。”恶魔说,“在你所拥有的一切当中。我是最难以保守的。一旦有了我,你就会想把我分给别人;可是一旦把我分给别人,你就失去了我,”它露齿微笑,“我是什么?”
“秘密。”维康尼亚立刻说。
恶魔有些惊讶地看着维康尼亚,“唔,一个卓尔,”它说,仿佛刚刚才认出维康尼亚地身份,“那就不奇怪了。好吧,人类,现在是第三个谜语。”
“我永远都在说实话,但我永远都不会说话,”恶魔说,“猜猜看,我是什么?”
这次的谜语比前两个更难,琼恩和维康尼亚都考虑了很久,依旧还是不能确定答案。“心灵?”他有些迟疑地问。
“不对!”恶魔大声说。
“一个诚实地哑巴?”
恶魔讥笑起来,“世界上没有诚实的人。”
琼恩皱紧眉头,看着维康尼亚,期待她能不能有什么灵光一闪。每个谜语只有猜三次地机会,现在已经猜错两次了。卓尔少女看起来也被难住了,正在苦思冥想,琼恩微微叹气,正准备将眼光移开,突然心中一动。
维康尼亚的侍父斗篷,并非寻常布料或者皮革材料,而是用蛛丝制成,浸透了强大的魔法力量,仿佛半透明中沉淀着阴影。此时裹在她身上,隐隐约约地显出琼恩和恶魔的影像来,就像是一面镜子……
镜子?
“我知道答案了,”琼恩说,面露微笑,“永远都在说实话,但永远都不会说话,这是镜子!”
恶魔盯着琼恩,似乎有些不敢置信,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巨大的脑袋,“好吧,你猜对了,”它嘟囔着,“那么说你地谜语吧,如果能够难住我,你们就可以走了。”
琼恩踌躇起来,他平时很少玩猜谜这种游戏,根本就没记得几个谜语,还都是特别简单的那种。如今恶魔要他出个谜语,反而有些无从措手了。
维康尼亚见他神色,上前半步,“我来出这个谜语,”她对琼恩说,“我相信它一定猜不到。”
恶魔从鼻孔里发出嗤嗤的冷笑,“别太自信,女士,”它说,“这世界上我猜不出的谜语可不多。”
维康尼亚没有理睬,“有一对夫妻,在旅行中遭遇了野兽的袭击。丈夫让妻子赶快逃脱,自己拖住野兽。妻子最后逃脱了,但丈夫被野兽杀死了,”她平静地描述着,“丈夫为什么要这么做?”
恶魔地脸上露出苦苦思索的表情,看起来它对这个故事,或者说对故事中丈夫的作法感到非常费解,“因为这个丈夫是一个鲁莽好斗地人?”
“不对,”维康尼亚说,“他非常谨慎,甚至可以说胆小。”
“因为有人给他很多钱,让他这么做?”恶魔继续猜测。
“如果性命都没有了,要钱又有什么用?”
恶魔抓着自己光秃秃的脑袋,在原地转着圈子,“我明白了,”它突然得意起来,“故事里的妻子是个巫师,她用魔法控制了丈夫的心智,所以他才会这么做。”
“妻子是个丝毫不通魔法的普通人,”维康尼亚说,“你接连猜错三次了,你输了。”
“但这是根本就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恶魔抗议,“答案是什么?”
“因为他爱他的妻子,”维康尼亚说,“答案就是爱。”
“爱?”恶魔重复着这个词,它依旧是满脸的困惑,但没有再说什么,身形慢慢化作黑雾,渐渐消散。
“很有趣地谜语,”琼恩夸奖,“但你怎么知道它猜不出?实际上,我觉得这谜语太简单了。”
“因为当年亚当斯叔叔让我猜这个谜语的时候,我猜了十次也没猜出,”维康尼亚说,“我是个卓尔,而设置这个迷宫术的巫师——不管他是谁——也是个卓尔。亚当斯叔叔当时说,只要是卓尔,就猜不出这个谜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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