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大酒店,二十八层,商务间
大床尾端,一双洁白盈玉胡乱蹬着,修剪精致的圆弧形脚趾根根绷紧。
大床头侧,一盏雕花小壁灯正微弱发光,和落地窗外的月光比,颜色饱满,亮度刚好。只是躺着的人看它碍眼,下一秒它“识趣儿”地灭了。
圆月高悬,清辉遍地,夜色无边。
雪白墙上,人影晃动。
七周后。
“草1秦甦看着白色塑料棒,杏眼怒睁,不敢置信。
两条杠?
两条杠!
脚边的一次性留尿器里,清黄无味的液体恶心得她头晕。
她,秦甦,居然被滚滚天雷选中成为命定之人,还有没有天理啊!
她无力地把头磕在了马桶圈上,又猛地竖起,嫌弃地擦了擦额角。咦,脏死了。
她像个斗士,安慰自己,秦甦,没事,你得站起来,你不是一个人。
下一秒她又萎了,她就想一个人,不行吗?
她恨不得锤自己这不争气的肚皮,拳头恶狠狠地举到小腹又咬牙切齿地收了回去。烦死了!
秦甦疯狂抽纸,把塑封和说明包了个严严实实,扔进垃圾桶,又随手抓起一团覆盖在上面,确保万无一失,那根验孕棒则塞进了自己的chanel小羊皮里。她没想好下一步要做什么,但不想就这么扔了。
她走出卧室,母亲陆玉霞女士已经煮了早餐,香喷喷的米香扑面袭来。
秦甦咽了咽口水,隐隐有捂嘴呕吐的戏剧反应,不太强烈,尚能忍受,她偏过头深呼吸两个来回,坐在红木圆桌前吃了起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
她随口答道,“拉不出来。”
陆玉霞白她一眼,“你老吃荤,吃点素菜才通便。”
秦甦麻木地吞咽,“知道了。”
“今天晚上我炒青菜。”
秦甦这才反应过来,“啊我不要吃青菜”
陆玉霞哄小孩一样,“我就买两颗,给你吃菜宝宝?”
“啊”秦甦苦脸,眼看胡扯的便秘被落实到了晚餐,自己让步,“还是鸡毛菜吧,没那么苦”
秦甦14岁那年,父亲秦栋梁出轨,转移财产后离婚,同比他小15岁的女秘书双宿双飞,留了孤儿寡母独自生活。秦甦以为多年后可以上演一场妻女翻身的反转戏码,不曾想16岁那年秦栋梁的小公司就因经营不当破产,老夫在,少妻跑,人财两空。
想秦栋梁与陆玉霞也算少年夫妻,白手起家,患难与共,想来有福未同享,遭了报应,老天收了那份财富馈赠。
秦甦争气,名校毕业,法国留学,教育部最新统计在全国226个本科专业中,法语专业的初次就业率排名前10,是个香饽饽。她回国一直在b市某出版社做外文图书编辑,朝九晚五,周末双休,体面漂亮,存储稳如死水。出版行业真的心酸,有高门大户却拿低工资的编辑,也有专做流量鸡汤、赚得脑满肥肠的编辑。她们组,新人编辑到资深编辑,有3-5年的收入鸿沟。
而她,工作两年,月薪税后到手不过8k,星爸爸端盘子一个月都有4k好吗!
每月除开花销,也就能买个两三支口红,还得是代购价不能是专柜。
秦甦这个收入幸得祖上有套老房,不然算上住宿在b市大概每天只能吃泡面。
女人到了28岁如果说没有钱那就得需要美貌,秦甦不仅有,还极盛。
她获得陆女士与秦渣男最优良的基因,不仅在精子队列里跑得比别人快,占据基因领地时,下手也精明,从小到大,大家都夸这丫头怎么长的,竟这般好看,跟爸妈完全不一样。
幸好陆玉霞温柔老实,不然秦栋梁肯定得带她去亲子鉴定,也叹息陆玉霞老实,所以才在离婚时一毛钱没捞到,还在丈夫破产失婚后偶尔要关照他的单身汉生活。
秦甦因这事儿,冲去秦栋梁的出租屋将那房顶掀翻好几回。一父一女,那暴脾气吵到音量扰民,警察都拦不祝
秦甦天生美貌,年幼时家境优渥,加之母亲温柔贤良,历届男友卑躬屈膝,惯成她那副泼辣蛮横的性格。
这些是她23岁大学毕业前的性格简历,出国留学这一年她经历了异乡磨砺,性子柔和多了,虽然比大部分姑娘仍要火爆些,但前男友再遇见她均有些不可思议。
26岁那年,秦甦被富二代小开徐路阳追求。对方仪表堂堂出手阔绰,她又外貌协会正值空窗,很快被外貌优势和金钱攻势俘虏,一谈便是一年半。
一年半这个长度在秦甦不计其数的恋爱史中竟是最长的一段,再加上年纪已到长辈催促的婚龄,她和徐路阳均有了结婚的意思。
男財女貌,天生一对。
他们见了家长,陆玉霞对徐路阳自是满意,本性温柔再加上身份是丈母娘,越看越称心。
徐家面子功夫自是做足,可秦甦仍感到一种高人一等的疏离。
徐路阳家在b市谢利山庄住着独栋别墅,怎么可能满意一个在西城区住98年建的老破小的姑娘呢。
恋爱是你情我愿,婚姻是门当户对。恋爱时天天你侬我侬,谈婚论嫁开始剑拔弩张。秦甦的暴脾气日益显露,本还因着好感藏着掖着忍着,现下胸中不满心中怒火都惯性般地砸到男友身上。
“你妈不喜欢我,你一转身她对我笑的脸就耷拉下来了。”
“那是她笑累了,你太敏感了宝贝。”
“你爸说要我和我妈搬出去住,是嫌弃我家房子小吗?”
“那是因为你现在住的地方离上班地方太远了,换个上班方便的地方而已。”
“今天吃饭,你妈是不是对你说我妈穿的土,别否认,我听到了。”
“她说阿姨穿的少怕她冷”
女人天生敏感。秦甦能感觉到对方家庭接受自己的那份勉强,她已经走在婚姻门前,忍一口气就能推门进去了。
可忍气吞声这门技能没轮到该有的磨难来教会她。
她开始闹性子耍脾气。徐路阳先还忍着哄着,时间久了也有些烦,开始躲。
没人愿意每天面对一个母老虎,没有男人想不停地听女人诉苦,即便对方美若天仙。
心灵空虚之际,徐路阳和前女友顾兰亭在同学会上碰上,干柴烈火后星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地密切建立起了身体联系。
秦甦从约会次数降低、送礼频率增高中,敏感察觉到了异样。她趁着他去小号,纤指飞快解密打开微信,发现他清空了微信消息。这太可疑了。
然后,她做了最不齿的事情——跟踪。
她在徐路阳公寓的地下车库,口罩帽子墨镜全副武装,做足了准备却发现对方根本没功夫发现她。
只见那两人□□中烧,一路从下车激吻到地下车库的电梯,消失在了开合门间。
秦甦蹲在阴冷无光的地下车库,低低抽泣,气音和鼻音的交替声如鬼魅般回荡在幽静的地下空间。
那个女人一点都不好看,为什么就把她比下去了呢。
她一定要这俩人好看!
“7周。”
秦甦晨起验孕,上午带薪溜号做了b超,午餐时在微信抓住一空闲的高中老同学做壮丁,问出石墨单位,下午15点就摸到了证券公司,直勾勾盯住前台靓妞,把石墨叫了出来。
她将b超报告丢在他面前,一边补口红一边向他强调,这个孩子肯定是他的,虽然她当时处于安全期,但她这两个月没有某生活,且医生从胎心胎芽推断出孕期,差不多符合。
石墨扣袖扣的动作一顿,扫了一眼那张报告,“所以呢?”
所以?
对啊,所以呢?
秦甦不紧不慢地抄起手,这才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起石墨来。好吧,其实他往这处走来时,秦甦就被惊艳到了,西装革履,人模狗样。要说他们也认识十多年了,她从没这样直勾勾确认过他具体长啥样。
石墨且看秦甦那双风骚杏眼来回眨弄,冷冷地等她下文。
她这才想起了什么,眉峰一挑,手指又在b超报告上敲了两记,“哦,忘了说了,两个妊娠囊。”
医生笑嘻嘻告知双胎时,秦甦陷入片刻迷茫,本来想今天下午就做掉的,但这种低概率事件任谁都要憧憬两秒,然后她非常市侩地想,那堕胎还是算一次钱吧。
石墨神色微动,不过还是很好地控制住了,“所以呢?”
臭男人!秦甦心里骂他百遍,男人此刻的不为所动简直是煤渣中的战斗渣,让人无从下嘴。
她只能厚厚脸皮道,“虽然作为成年人,我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但孩子作为双方行为的结果,你也需要承担一部分责任。”
石墨没有再说所以呢,静静等她下文。
秦甦也同样在等他反应。也许换做任何一个旁的男人,她都不会对话题进展这么没有把握。她来时假设过石墨该有的反应,要么惊讶,要么抱歉,要么翻脸,这些反应她都做过方案,唯独不声不响最让人不知所措。
她就是怕男人搞花招,所以选在公共场合进行出其不意的谈判。人但凡要点脸,都不会在单位耍赖。
无波无澜地对视十秒,两人就像从没发生过关系一样疏离。
石墨扬扬下巴,“你说。”
秦甦见他半天打不出屁来,主动试探,“堕胎aa?”
石墨垂下眼帘,似乎在思索,就这几秒已经够秦甦绝望的了。她真是遇见了个大煤渣!五指交错捏起,骨节响动渐起,拳头都他妈攥起来准备大开杀戒了,那头的石墨抬起头来,带着歉意开口,“医院部分我来。”
“啊?”
她坐直了身体,终于对这句话生出满意来。
石墨以为自己表达的不够清楚,重新说了一遍,“检查、手术的钱我来。”
“这还差不多。”
“既然你说孩子是我的,这是我应该做的。”
眼见秦甦眉心不悦蹙起,石墨得逞地勾起唇角,抱歉地耸肩,“玩笑。”
秦甦瞪他一记,恨恨想,这也可以开玩笑?怕是不要命了。
石墨清清喉咙,“那你怎么和徐……”
秦甦急赤白脸,没等他说完,急切地接过下半段,“还有后续的保养费。”
石墨点头,不再迟疑,“可以。”
秦甦咬住唇角,想具体化这一数字。她知道自己这会的嘴脸非常小人,但这都是该为自己争取的利益,她不可能做一个为男人的过错而背上经济负担的女人,身体惩罚于她足矣,经济方面是他该负担的。
“一万。”
“好,我转给你。”
居然没有讨价还价。“还有……”
“你说。”
“陪我去做手术。”她越说越来劲,一点点把这件事具体化。
石墨拿出手机,打开日历,“几号?”
“这两天?”
“哪一天?”他说,“你告诉我,我把那天腾出来。”
终于,谈判走到这一刻,秦甦心里涌过点暖意,软下声来,“你哪天比较空,我都可以。”
“那明天?”
“好埃”
她展颜一笑,搅得石墨的呼吸没控制好,乱了两轮,好在秦甦沉浸在自己的大获全胜里,完全没注意到。
“我自己预约挂号,晚上我把时间地点发给你,我们医院碰头。”
“好的。”石墨看了眼表,“那?”
秦甦这才恍然,赶紧摆手,“你去开会吧,拜拜1前台妹妹联系他时说石总在开会,是她煞气汹汹,一副算账模样,要他立刻马上出来。这刻想来,自己也算打扰人工作了。他这么客气,她也不好为难。
石墨起身,冲她点了点头,两手抄兜刚一转身,就听她叫住他。
“喂1秦甦叫住石墨,两眼亮晶晶地泛出痴汉光芒。
石墨转头,“嗯?”
“我发现你变帅了1
秦甦陷在沙发,两腿交叠,仰视英俊高大的石墨,视角自带广角拉长效果。
但这句夸奖落在石墨耳朵里仿佛不那么中听,他双臂垂在身体两侧,认认真真地叫了一遍她的名字:“秦甦。”
“嗯?”
“这么多年,你拿正眼看过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