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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叶争流的脾气是很好的。
只要别人没有先动她的腰子,她也不会随便乱砸别人的蛋蛋。
但既然这两家已经对沧海城的盐产下手,那叶争流就只好把他们都记上小本本。
马车一路行驶到盐场。此地的负责人已经接到通知,叶争流刚一下车,就见负责盐场的大管事满脸堆笑地凑了上来。
这大管事生得一副福相,笑起来活脱脱如同一尊财神爷。沿海地区光照强烈,因此本地居民大多皮肤微黑。
然而这大管事却生得肥白,一双肉手养尊处优,比叶争流那双干活结茧的手不知细嫩几何。
叶争流垂下目光,仔细地把这管事从头打量到脚,当场便微微地笑起来了。
“我来看看盐场。”
“是,那是自然。”大管事笑得十分和气,和气得甚至有些卑躬屈膝。
他对着叶争流点头哈腰,一迭声地谄媚道:“您跟我来。”
盐场大管事前天就接到通知,说是新城主要来。
关于这位新城主的传言,城里已经沸沸扬扬,临海三城之间,各种相关的逸事也流传得五花八门。大管事甚至还在港口那些商人口中听到过这位新城主的故事,商人们在言谈之间,对这位城主很是好奇。
如果这个时代有热搜榜的话,这段时间里,叶争流完全可以一人包揽临海三城热搜榜首。
在这些传言里,有人说叶争流是个心机深沉之辈,一上来就降服了沧海城的两尊大佛,向烽和黄三娘,故而此人决不可小觑。
还有人说这叶争流是个妖女,不然怎么前任城主偏偏就传位给她?解凤惜当时都已经半年没收过徒弟了,结果偶然一瞥叶争流,当时便惊为天人,力排众议也要收她为徒。后来的事……嘿嘿嘿,反正该懂的都懂。
也有流言说,这叶争流出身草莽,不知世事,一举一动都粗鲁至极,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一群庶民说些讨好的话,简直丢尽了沧海城的人。让此女继承了城池,真不知是福是祸。
各种有关叶争流的传言纷纷攘攘,它们就像是迷雾和虫茧一般,将真正的叶争流紧紧地包裹在里面。
面对着这些荒腔走板的流言,恐怕非得有着非同一般的大神通,才能抽丝剥茧,去伪存真,分辨出叶争流真实的模样。
这种本事,大管事是没有的。
所以他只能在心里隐约勾勒出一个类似于新城主的影子:漂亮、粗野、有勇有谋或者有勇无谋……至于性格,或许偏向直率更多些。
然而直到叶争流走下马车,大管事才意识到:这位新城主实在是出乎意料的年轻。
他本以为,能在向烽和黄三娘中间周旋的城主,说什么都要有些年纪,至少要是位二十出头的佳人,不然怎么能同时驾驭的了野马和狐狸。
但现在……
大管事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叶争流,心中很是怀疑:她能有十六岁吗?
都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这位新城主年纪这么轻,又是个嘴上一辈子都长不出毛的女人,大管事瞧在眼中,下意识就对叶争流有些轻视。
他虽然脸上一派谄媚,然而心下却很是不屑:从来也没见过谁家的城主居然会跑到盐场上来。
这盐场又脏又累,有什么好看的,真正的贵人无一不是离这里三里地远,就要嫌脏捏鼻子。
这位小小的新城主倒好,不知道她是贪玩呢,还是真的出身卑下不懂事,也没人给她出谋划策,居然让她跑到这种地方来。
一边这么想着,管事迈开了步子。他在引路时脚下微微一滑,绸面的鞋子当时就踏进湿漉漉的泥水里,脏了鞋帮。
叶争流看在眼里,却只是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走近盐场,大管事十分热情地笑道:“城主您瞧,这里就是咱们的盐场了,您看这片盐田,这里就是咱们制卤的地方。这个卤啊,就是极浓极浓的苦盐水,可比海水还要浓啊。”
叶争流点点头。
关于卤水,她还是知道些的。
古代一开始的制盐法叫做煮盐。
法如起名,就是让人打来海水,放到锅里添上柴薪猛烧。直到水都化为水蒸气,盐晶析出,粗盐就算制好了。
这种制盐方法极其耗柴,一大锅海水烧干,最终析出的盐量又没有很多。
所以到了后来,煮盐渐渐演变为煎盐。
这种方法虽然同样需要柴火来烧,但中间多了一步“制卤”的过程。
卤水里的含盐量远远高过海水,明朝的时候,一池卤水甚至能达到四比一的可怕比例。当然,受限于技术和环境原因,现在这个年代的卤水还无法做到那么浓,但至少齁死人是不成问题的。
手下的小吏知机,见叶争流目不转睛地看着盐田,一副感兴趣的模样,当即就要去盐田间打一碗卤水来,给新城主看个新鲜。
他刚一迈步子,就被管事摆摆袖子制止了。
“去去去,你那脏手不要碰。我来,我亲自来。”
紧接着,大管事乐颠颠地跑去盐田里舀了半碗卤水,拿手帕擦干净了碗边儿,笑呵呵地双手捧给了叶争流。
“您瞧瞧,这东西咸死人的,还有些毒性,可不能入口。”
叶争流接过陶碗,笑着冲大管事点了点头,大管事眼前顿时一片明亮,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光。
——生得像财神爷一样的大管事,心里也生了个多财的心眼。
不管他有多么看不起叶争流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但既然叶争流当了城主,那管事就要拍她的马屁。
大管事向来对自己的阿谀能力十分自傲。
若不是善拍马屁,让前任城主觉得有趣,他又怎么能在前前任老城主被杀以后,继续坐稳这个大管事的位置呢。
他当管事的这些年,中饱私囊了不知多少。盐场里白花花的盐换回白花花的银子,直把大管事养得白白嫩嫩、肥肥壮壮。
再往前走,就是引卤水煎盐的灶房。正因为煎盐要整日里和热灶为伍,所以这些负责制盐的庶人,又被叫做“灶民”。
大管事冲着灶房的方向,目光略略一动,却什么都没有说。
直到叶争流走近了,才发现这些灶民们一个个都脱得光.溜溜的。
少数人讲究一点,缠一圈麻布在腰间遮羞。更有大多数人干脆就赤.裸裸的,黑瘦黑瘦的身材光得泥鳅似一把,浑身又脏又臭,肚皮上透出肋骨的形状,热得满头大汗。
灶房里架着许多铁铸大锅,都是平底锅的样式,这也是为什么会称之为“煎盐”。
叶争流才往门口一站,便觉浓郁的热气扑面而来,当时就激起了细细的汗意。
大管事大惊小怪地大叫一声:“哎呀,你们怎么能这样污城主的眼睛?!”
灶房里忙碌的灶民们,登时就跪倒了一片。
大管事又转过身来急急对着叶争流请罪:“这都是小人的错,小人疏忽了,竟忘了这里是这副模样,这才惊扰了城主……小人任凭城主处置,咱们这就快快回去吧!”
他本以为叶争流一个少女,见到如此不堪的一幕,不说赶紧捂着眼睛转过身去,恐怕也要转头快步离开。
不想下一刻,重重的一记剑鞘从天而降,狠狠砸地在他的肩头。
剧痛的信号迅速充斥了大管事的每一分神经,这一下疼的他膝盖一软,当场就跪了下去!
大管事甚至听到自己皮肉下隐隐的一声闷响,仿佛是肩膀的骨头直接被砸断了!
叶争流脸色如霜,一点也看不出之前接过那碗卤水时的和气。她一手握剑压在大管事肩头,不许他起来,另一手负于身后,吩咐紧跟着的几个侍卫:
“给他们几件衣服穿,然后让他们都出来。”
侍卫纷纷脱下自己的外袍抛给那些灶民,原本跟着大管事的那个小吏眼珠子转了转,也脱下自己的外袍罩在其中一个灶民身上。
叶争流冷笑道:“不错,你是要任我处置,却不是为了这点疏忽。盐场素有定例,每灶每次煎盐要够一‘舱’才止,你倒是和我说说,我眼前的这一灶这一舱,是从哪日开始煎起?”
“舱”是临海三城用以衡量盐晶数目的一种单位,通常一舱算作二百斤。
二百斤盐,假如卤水够浓,或许七八日就能煎完。但假如卤水浓度不够,那就要煎上半个多月。所以煎盐是极其辛苦的一件事,这期间日夜不休,相当熬人。
就是再苛刻的管事,在煎完一舱盐后,都会给灶民放上几日的假。
“这……”大管事又疼又怕,额头上的汗水如珠子般噼啪落下:“我……城主……”
不等大管事想出狡辩的借口,叶争流又紧跟着问道:“上一月盐场报来的账目,说是共出盐十二舱,你倒是和我说说,盐场当真只出了十二舱吗?”
大管事满头挂着豆汗,他本来就胖,如今汗下如浆,看着油腻腻的。
他强撑着说道:“确、确实是十二……”
没等他把狡辩之词说完,下一刻,叶争流反手就摸出一锭银子,重重敲在大管事的脑壳上。她清声喝道:“到底是多少舱?!”
这一问却不是在问大管事,而是把目光投向了那些狼狈披挂着侍卫衣服们的灶民。
叶争流许诺道:“谁能说清楚上个月出了多少舱的盐,这锭银子就是谁的。”
灶民们彼此看看,脸上又是心动,又是犹豫,迫于大管事多年积威不好开口。
最终,还是一个青年越众而出。
这青年身上披着那小吏的袍子,趴在地上先对叶争流行了一礼,随即口齿清晰地说道:“大人,我们上个月一共出了十四舱的盐。”
他不仅报出了十四舱的数目,还把七个灶房每间灶房何时开工,何时截止,每间灶房各出粗盐数目都说得很清楚。
叶争流细细一看,这青年只露个发顶,并不抬头,唯有一双手紧紧扯着袍子边缘,指节处已经紧张地泛白。
叶争流忽然笑了:“好,这锭银子是你的了。我这里还有一锭银子,谁说出我想听的话,我就拿给谁。”
青年连肩膀都在发抖,仍竭力问道:“不知城主想听什么?”
叶争流意味不明道:“你觉得我想听什么?”
下一刻,这青年不知胸腹间哪里升出的一股力道,竟然猛地抬起头来!他目光激动地朝着叶争流看了一眼,下一刻竟重重叩下头去!
这一叩力道极大,不过一磕,他额头底下的沙土立刻染血。青年悲声大作,一字一顿地高声说道:
“管事和盐吏逼我们多多煎盐,不许休息。明明熬一舱盐能休息三日,然而有时不足一日就又要做工。倘若不从,轻则皮鞭,重则大棒,有一次竟将洪家阿叔活活打死——他们把多熬的盐都拿去偷偷卖了,卖来的钱私底下分。我知道!我们都知道!都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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