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注意到女人眼中的不善,贤卿腰肢扭动莲步轻移地走到床前,缓缓地将食盘放在高凳上,端起盛着滚烫稀粥的碗。
他轻轻地坐在床沿,边搅动边道:“皇上这两天睡得不好,臣侍特意交待御膳房熬了枣佳桂园粥,可以健脾补血、养心安神……”
不等他讨巧的话说完,一只细弱惨白几乎可以看到青色血管的手突然打在他的手臂上,猝不及防之下手中的碗被打翻,滚烫的粥水淋了他一身。
“啊!”贤卿惨叫一声跳了起来,四月天的天气还比较冷,他穿了几层衣服身上倒是没有受到伤害,不过一双纤纤嫩手却遭了殃。
一碗滚烫的粥有一半都撒在了手上,只片刻间就红肿了两大片,最严重的地方还起了老大的几个燎泡。
“好痛!皇上你这是做什么?”十指连心,贤卿剧痛难忍,连柔弱的样子都顾不得装了,慌忙甩去粘在手上的粥水,口不择言地出声指责。
乐萧玉到底还是爱他的,原本见到他伤得如此重心里还有些后悔,但听到他尖利的声音之后怒火“腾”地一下反冒得更高了:“你穿成这样是做什么?朕还没死呢,就急着奔丧了?”
“皇上……”贤卿委屈极了,两眼瞬间包了两泡泪,“你往日不是最爱看臣侍穿白衣吗?是你说白色纯洁,就如同臣侍这个人一样干干净净的。”
以往他这一招在皇帝面前向来无往不利,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只需要柔柔弱弱地一哭,皇帝就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捧到他眼前哄他开心。
可如今乐萧玉本就病中烦躁,方才吼了那么几嗓子,身上的力气就去了大半,跌回床上胸闷气短,哪里还有那个心情去哄他?
“哭什么丧?”她颤颤巍巍地抬起着手指着门,“给朕滚出去,朕不想见到你。”
若是一般的卿侍恐怕都吓坏了,不过贤卿被她宠惯了,闻言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皇上,你竟然这样对我?”
“滚……”乐萧玉心里烦躁得很,不耐烦地又说了一次。
“好,滚就滚,以后我再也不要来看你啦!”贤卿气得把一跺,当真转身捂着脸泪奔而去。
“剑、人!”乐萧玉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喉间一哽,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削瘦的身躯不停地颤抖着。
她眼前一阵阵模糊,仿佛能感觉到死亡在一步步地靠近,心中不由地再度升起绝望来。
自皇帝打翻碗时一屋子的宫役和小侍就跪倒在地上,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如今才全都站起了身,叫太医的,揉胸抚背的,一个个有条不絮忙着,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了。
再说贤卿冲出寝宫之后脚步就慢了下来,殿内的动静那么大,他自然不会没有听见,心里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回去。
但看了一眼红肿的手上已经胀起来的燎泡,再想想方才遭到的辱骂,最终把心一横,脚步一转往东宫而去。
经过这些日子他也看清楚了,皇上的身体估计这辈子都已经没有恢复的可能性了,而且看样子她也活不了几年了,既然如此他似乎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巴着她。
反正自己的女儿是皇太女,等皇帝一死就能继承皇位,到时候他最少也是一个太卿,假如把岑阳焱那个剑男人弄死,他还可以做皇太君!
虽然元君现在把持着朝政,不过他并没有将人放在眼里,一个男人能做什么?不过是暂时帮他们父女盯着一点而已,等到易儿登上皇位,还不是得把权利都还回来!
如此一想,贤卿甚至有点迫不及待地盼着皇帝去死了,毕竟她许诺的元君之位再好,能好得过皇太君吗?
世人都说男人的荣辱系于妻系于女,但实际上将希望寄托于妻主身上,远远比不了寄托在女儿身上,后者要比前者牢固得多。
他听得多了妻主发达之后抛弃糟糠原配之事,却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女子不孝顺父亲的,不管何时女儿总比妻主来得可靠的。
贤卿将利弊算得个清楚明白,笑盈盈地到了东宫,只着人通报了一声很快便被引了进去。
一路上他的心里都非常庆幸当初磨着皇帝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了亲生女儿,并且与她私底下相认培养了感情,不然的话现在哪里来得这般顺利?
“易儿,”在见到太女的时候,他连用手上的伤博同情的事情都忘记了,非常吃惊地道,“你怎么瘦成这副模样了?”
也难怪他如此惊讶,当初皇太女中毒伤了身体之事,皇帝为了不让他难过一直瞒着他,还打着不能引起岑家人怀疑的旗帜阻止他去东宫见女儿。
之后乐萧玉自个儿身中剧毒,他的一颗心就全扑在了她的身上,每天贴身伺候着只入寝的时候才会回到自己的寝宫。
算起来乐千易自那次中毒之后,父女两人差不多快半年没有见过面了,原本身体强健的皇太女已经变成了病怏怏的样子。
虽然说不上骨瘦如柴,但那白中带点青的皮肤,浅得几乎没了血色的嘴唇,还有略带青色的眼圈,无论哪一点看来都跟健康沾不上边。
“贤父卿不知道吗?”皇太女不似往常灵动的眼睛里浮起些许嘲讽,“上次你送来的毒糕点把孤的身体毁了,估计这辈子都没有恢复的可能了。”
“什么?”贤卿满脸的震惊,随即捂着胸口痛苦地说道,“都是为父的错,是我太不小心才会中了奸人的算计,害得我女遭受这般痛苦。”
他的这副模样倒不是作假的,皇太女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在他的心里份量是远远高过皇帝的。
况且他已经明白皇帝现在已经靠不住了,自己一生的富贵荣华都寄托在唯一的女儿身上,只有她好,他才能好,如果女儿有什么闪失……
贤卿猛地摇头否定了那种可能,一脸坚定地道:“太医说的话也未必就是绝对,易儿你放心,父卿一定会派人遍访名医,肯定能治好你的,你自己千万不能灰心。”
呵!母皇派人四处寻访名医都无能为力,他一个小小的贤卿,母族最大的官也仅仅只是五品的小家族,又能派上什么用场?
皇太女垂头掩去了眼底的嘲讽,挥手叫人端上了一碟精致的糕点,转开话题道:“不说这些了,御膳房今日呈上了一道新的甜点,父亲尝尝可合你胃口?”
贤卿突然得了这么一个消息,如今哪里来的胃口进食?不过见到女儿与自己亲近,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到底不想拂了她的好意。
于是随手拈起一枚小巧的糕点递进口中,胡乱嚼了嚼就咽下去了,味道都没有尝出来,却露出一抹强笑,道:“果真美味,易儿有心了。”
“美味吗?”皇太女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如此就好。”
贤卿怔了怔,不明白她的表情为何会如此奇怪,但还没等他想明白,喉咙就突然有一阵刺痛传来,他猛地扼住自己的脖子,惊恐地张口欲言。
可是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徒劳地张大了嘴巴,他慌乱地站起身,一掌打翻了小几上的糕点,指着散乱一地的东西无声地向女儿示警:【有毒。】
不需要他指手划脚地比划,殿内的人都已经看出不妥来,皇太女沉下脸道:“快传太医。”
一阵兵慌马乱之后,太医前来诊治了一番,末了遗憾地道:“贤卿殿下中了哑药,嗓子已经被彻底毁了,请恕臣无能,只能替殿下减轻痛楚,没办法恢复。”
“怎么会这样?”皇太女大惊,怒道,“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胆,竟三番四次地往东宫投毒?”
她看向虚弱的贤卿,一脸愧疚地说道:“这次的事肯定是冲着孤来的,只不过正巧被贤父卿遇上了,是孤害了你。”
贤卿听说自己一辈子都要当哑巴,心里痛苦万分,不过见到女儿如此内疚,反倒比手划脚地安慰起她:【你没事就好,父卿没关系的。】
“贤父卿,”皇太女非常感动,“你放心,孤不会放过害你的人的。”
她说罢之后立即命人前去将事情禀报给元君,又叫人把太医送走,之后打发了伺候的人,屋内就只剩下她父父女两个。
【易儿不要担心,】贤卿见人都走光了,强打起精神拉过她的手在她掌中写字,【父卿虽然口不能言,但还能写,不碍什么的。】
字虽然不多,但写起来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皇太女耐心地等他写完,突然“哼”了一声,道:“父卿以后还是忘掉该如何写字吧,不然你这双手恐怕也不能留了。”
嗯?
贤卿茫然地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女儿,一时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待见到她眼中毫无舐犊之情,只有一片阴郁的狠色,才猛地醒悟过来。
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嘴唇颤抖着无声地吐出了两个字:【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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