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成,他想他并不会反对,只可惜没成。
冬麦:“这不就是了,孟先生,我们之间有些过节,也曾经有过利益冲突,甚至我们彼此行事理念彼此并不认同,但是有一点,我想我们是一致的,你也很希望我们陵城的羊绒能走出国门,能在国际市场上崭露头角吧?”
孟雷东咬咬牙,喉结滚动,他沉默了好一会,才闷声说:“但指标问题是个大问题,我们都没办法解决。”
冬麦:“沈烈现在过去了新疆。”
孟雷东听了这话,眼神微震:“他去新疆找新疆进出口公司?”
冬麦:“是。”
孟雷东越发皱眉:“你们是不是早就和新疆进出口公司接触了?”
要不然也不至于有信心在这么匆忙的情况下贸然跑去,这必定是有一些接触和把握了。
冬麦笑了:“从过年那会,我们就接触了,沈烈和我哥已经跑过去两三趟了。”
孟雷东好半响不说话,神情闷闷的,最后终于开口:“原来你们早就有这个打算了。”
他显然有些受打击了,至少在这之前,他没想过。
上海那里的销路,他也没想过。
他必须承认,沈烈的眼光比自己更开阔和长远,他是在困境之前已经开始探寻出路了。
晚上冬麦回到家,先忙着做月饼,做糕点,量不在多,每样都做几个,明天正好拿着过去给彭天铭和徐先生尝尝。
第二天一早醒来,先哄了一会孩子,之后便出门过去彭天铭家里,过去的路上,特意买了一条鲜活的鲤鱼,昨天特意没让彭天铭买,因为想着还是得要新鲜的,今天临时买最好了。
过去后,彭天铭家里厨具都是齐全,昨天菜也都买好了,要做的那几道菜都是冬麦拿手的,倒是没什么难,彭天铭看她忙乎,就从旁边帮忙。
很快江春耕也来了,彭天铭看到江春耕,眼神淡淡的,笑着说:“你在客厅坐一会,估计徐先生马上就要来了。”
江春耕:“我帮冬麦打下手吧,你过去客厅歇着,等会徐先生来了正好招待徐先生。”
厨房并不大,两个人在里面忙乎尚可,三个人的话肯定挤了。
彭天铭:“不用了,我来打下手。”
江春耕抬眼,看了她一下:“我好歹从小看我父母做菜,就算不算拿手,但也会做,你呢?”
彭天铭顿时语塞,冬麦从旁忍不住笑了:“彭姐,让我哥给我打下手吧。”
彭天铭只好过去客厅了。
冬麦今天做的这几道菜,她都已经做熟了,自然没什么难的,况且各样食材准备齐全,没多久就做好了。
而徐先生也很快来了,冬麦和江春耕将饭菜上了桌。
徐先生看到后,惊叹不已:“果然是御厨的后人,这些菜都叫什么名字来着?”
冬麦笑着说给他:“这道叫雪梨炒鸡,是把鸡胸肉切片,用猪油熬熟了,炒三四次,再加上一勺香油,加盐花,姜汁,花椒,最后加点雪梨薄片来入味。”
徐先生连连点头:“这做法,平时倒是少见,在香港我从未吃过!”
说话间,冬麦又让他尝了鱼汤:“这是我家祖传的鱼汤面,据说解放前,家道中落,我的祖父就是靠着这鱼汤面来挣一些家用,养活一家。”
徐先生见那汤色浓郁乳白,又闻得一股股鲜香扑鼻而来,已经动了心思,当下便尝了一口,尝了一口后,先是皱眉,半响没说话,之后突然赞叹一声:“好喝,这个真好喝!”
江春耕见此,也笑了,便和徐先生说起自家祖传鱼汤面的历史,听得徐先生连连点头,彭天铭从旁看了江春耕一眼:“既然是祖传的,那你会做吗?”
江春耕摇头:“我不会做。”
冬麦笑道:“我哥从小不爱弄这些,觉得锅碗瓢盆没意思,倒是我二哥还算跟着学了。”
说话间,徐先生还饶有兴致地问起来江家祖传御厨的事,因为说起过去一段历史,又提起彭天铭父亲的事,一时不免许多感慨。
整顿饭吃得倒是尽兴,不过当提起指标问题的时候,徐先生还是道:“我已经订了后天下午的火车,前往上海,如果沈先生没办法回来,那只能说这次没缘分了。”
冬麦听了,心里一紧,她不知道沈烈现在什么情况了,他也没回信,更不知道沈烈有没有可能那个时候回来,只是沈先生晚走一天,就多一天的希望罢了。
饭后,送走了徐先生,她和彭天铭江春耕商量起来,彭天铭和江春耕自然也都担心,如果不成,那真是白白放走了这么好的机会。
冬麦反而冷静下来:“就算这次不成,以后还可以继续努力,这次人家过来,对我们印象很深刻,将来我们如果能拿到出口指标,想要合作也是有可能的,这也算是为将来打下基础。”
彭天铭听着,倒也赞同:“是,现在只能往积极的一面想问题了。”
从彭天铭处出来后,冬麦和江春耕过去了工厂,之前沈烈到了新疆后,似乎给打过一个电话,她想试着打过去,结果打回去后,果然人家并不认识沈烈,只是借用的别人电话罢了,根本联系不上。
冬麦有些犯愁,嘴上说得乐观,但她其实还是担心沈烈不能及时回来,不能及时回来,这次就注定白瞎了。
但现在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是等了。
她和江春耕说了一会话,又看了看厂里的情况,现在江秋收两口子带着女儿已经在工厂安顿下来了,冯金月抱着孩子在工厂旁边玩儿,江秋收过去门面忙装修了。
装修的事,冬麦自然也不放心,便想着过去看看。
谁知过去门面房那里,却见旁边的门面打开着,孟雷东恰好从旁边走出来。
孟雷东看到冬麦,有些意外,挑眉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冬麦:“这门面房,孟同志你买下来了?”
孟雷东:“是,前几天因为去首都耽误了,这几天回来,忙完了父亲的事,便过来买了,回头正好开一个店铺。”
孟雪柔毕业后本来要分配到公社里工作,好照顾姥姥,谁知道接下来遇到那么多事,孟雷东找了关系,让她在陵城第一小学当老师,偏偏她又怀孕了,身体不好,不愿意去当,现在错过了那个点,更不想去干了,觉得不自由。
她是自小娇生惯养的,没吃过苦头,也不觉得铁饭碗有那么金贵,干脆就想开一个店铺,说是想卖衣服,觉得那样挣钱。
孟雷东没办法,便替妹妹买下这家门面了。
冬麦自然知道这些,淡声道:“我打算在这边开一家糕点店,没想到这么巧,正好是邻居。”
孟雷东听这话,看了冬麦一眼,才缓声道:“你做的月饼,确实很好吃。”
冬麦笑了下:“谢谢,我先进去了。”
孟雷东点头,没再说话。
这边冬麦进去门面房,那边孟雪柔正好过来,她一过来便皱眉。
她看到自己哥哥和冬麦说话了,当下不高兴了:“哥,你搭理她干嘛?”
孟雷东:“客气两句。”
孟雪柔咬着唇,跺脚:“和她有什么好客气的,你忘了他们家怎么欺负我们了吗?你忘了他们是怎么陷害靖安的?现在你竟然还能平心静气地和她说话!”
孟雷东眸中泛起不悦,沉声道:“雪柔,我不需要你这样提醒我,我做生意,该怎么和人打交道有自己的判断。”
孟雪柔却是不忿起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自己的判断?沈烈和咱们家争出口的生意,你当我不知道,咱们都你死我活了,你还能和她平心静气地说话!?”
她无法理解,确实无法理解。
孟雷东皱眉,看着自己的妹妹。
这是他唯一的妹妹,一直以来他都是宠着她惯着她,母亲去世的早,妹妹养在姥姥家,他也心存愧疚,所以尽可能地满足她的各种要求。
现在他觉得,这个妹妹实在是有些不可理喻。
他对沈烈这夫妻两是没好感,但是现在,人家既然能在那个时候提出来大家一起合作办这件事,一个女人家当时能抛下成见这么说,他就得佩服人家。
至少这心胸,自己妹妹就没法比。
孟雪柔说完后,见孟雷东那么看着自己,也是有些心虚了:“我,我怎么了?你这么看我,我说错了吗?”
孟雷东冷笑一声,道:“雪柔,你也老大不小了,现在父亲不在了,你也学着长大吧!”
说完,径自走了。
冬麦和江秋收过了一下门店的装修情况,其实房子本身就修缮得不错,只需要外面刷一刷墙就行了,再订做了石板,刻上了“三福糕点”四个大字,并用了三个颜色的沙石镶嵌成马赛克形,这是最近装修的新流行。
至于屋内,就模仿之前饺子馆的设计,走简洁明了的风格,不过现在店面大了,到底是可以多发挥一下,冬麦便订制了一套实木的桌子,铺上了漂亮的淡米色花桌布,上面再摆一个花瓶,到时候客人可以买了糕点带走,也可以干脆坐在旁边吃,当然了,到底不是开饭馆,所以桌椅不会太多,就一两个桌子罢了。
又筹划着把自己做的糕点去照相馆拍几张好看的照片,洗成大幅挂在墙上,再放一台录音机,买一些流行歌曲的磁带,可以放流行曲,或者放一些国外的钢琴曲什么的。
冬麦想着,有了动听的音乐,糕点也会看着洋气好吃了。
人在糕点铺子忙乎着,冬麦心里却还是惦记着沈烈的事,人家徐先生明天就要走了,也不知道他能回来不?
昨晚上冬麦其实没怎么睡着,孩子闹腾着醒了两次,沈烈不在没法帮忙,只能自己起来哄,累得够呛,加上本来就有心事,哪睡得好呢。
忙完了,把剩下的事交待给自己哥哥,她忍不住跑过去火车站,查查今天的班次,查了查,发现竟然没有从新疆发往首都的火车班次,昨天今天都没有,明天也没有。
冬麦看到这个,心一下子凉透了。
没有火车,这意味着沈烈肯定回不来了,来不及了。
她一下子蔫了起来。
谁知道下午时候,商业局的却召集大家开会,沈烈不在,江春耕当时正忙着,冬麦便去了。
这是冬麦第一次过去商业局,去了后发现人很多,从事羊绒行业的去了不少,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孟雷东,彭天铭,还有社办工厂的老胡,也都在。
商业局的领导先讲了现在陵城羊绒业发展面临的困境,又说到了开辟新市场的急迫性,最后表示:“我们商业局一定会尽快想办法,提供一切资源支持为大家解决问题。”
彭天铭听到这话,直接插嘴:“那出口指标的问题呢?”
本来人家领导说话,她这么一插嘴,不少人都看向她。
彭天铭面不改色。
商业局领导:“这个问题,我们也尽量想办法解决,不过需要时间,我们目前已经写了这方面的报告,需要审批……”
后面的话,冬麦就不太听得进去了。
情势紧迫,领导也都很支持大家发展羊绒业,国内市场严重饱和,开辟国际市场迫在眉睫,但是看起来,出口指标问题是谁也没法跨过去的拦路虎。
会议结束的时候,冬麦和彭天铭一起离开,社办工厂的老胡却走过来了,他愁眉苦脸:“现在情势越来越不好了,再这么下去,我那两台梳绒机也得卖了。”
不过现在整体生意不好,梳绒机怕是都不好卖,跌价跌了不少,早知道还不如早卖了!
冬麦无奈,只好安慰他:“再等等,这不是领导也说会为大家想办法,没准市场就出现变化呢。”
当然了,也只是安慰罢了,再怎么安慰,卖不出去货就是不行。
冬麦和彭天铭往回走,路上冬麦说起火车的事:“估计是没戏了,就没从新疆回来的车。”
彭天铭轻叹了口气:“那只能算了,再想想别的法子,实在不行,我们也只好收缩规模,裁减工人了。”
冬麦没吭声,得益于沈烈在上海纺织厂的良好根基,自家倒是暂时不用收缩规模,但看着行业萧条,终究是唇亡齿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