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王书记的秘书说让司机开着公社的轿车,红旗小轿车,平时王书记出公差都坐这个,不过这次王书记说不用:“咱就是去看看机器,坐小轿车大张旗鼓的,太招风,人家看到该议论咋回事了。”
于是王书记和老胡各骑着一辆自行车,沈烈骑着自行车带着冬麦,大家往松山村去,路上难免说起话来,冬麦记挂着王老爷子,便问起王老爷子的情况。
王书记叹了声:“心情倒是不错,每天看看葡萄溜溜弯的,反正就慢慢养着吧。”
冬麦听这意思,估计情况不是太好,心里就有些难受,想着过几天再去看看王老爷子。
说话间到了松山村,村里支书认识王书记,王书记不想太引人注意,就去老宅看看改造的梳绒机就行了。
“万一让支书看到,还得招待我,我这不是给人家添麻烦嘛!”
沈烈便带他们从后街绕过去,后街确实人不多,谁知道到了胡同口的时候,恰好几个女人在那里挑拣黄豆,这是打算挑了好黄豆来下种。
那几个女人中,其中一个就是王秀菊,王秀菊这人向来碎嘴,也是个爱抱怨的主儿,昨晚上她家儿媳妇那么一声叫唤,闹腾得不行。
王秀菊就来气了,便逼问孙红霞,当时沈烈距离你那么近,是不是沈烈怎么你了,孙红霞自然说不是,孙红霞被沈烈吓到了,不敢招惹沈烈。
王秀菊其实也怕沈烈,但是又觉得,占理的事,怕那个干什么,沈烈敢打自己,自己就躺到派出所门口闹腾去。
所以王秀菊便念叨开了:“你说这个沈烈咋回事呢,昨晚上哪来的鼹鼠,我就琢磨着,他是不是故意放出来鼹鼠吓唬我儿媳妇,因为他自己媳妇不能生,他就看不惯我家抱孙子?”
她这一说,其它几个人都默了,也有劝她的:“不至于吧,人家沈烈如果在意这个,就不会娶冬麦了,再说他这个人正直,真干不出来这种事。”
另一个也劝:“再说了,你家儿媳妇不是都说和沈烈没关系吗?这事真不能怪人家沈烈!”
王秀菊:“反正沈烈这个人,真是不像样,现在他搞了一堆的贷款,这不就是借印子钱嘛,弄了一堆废铁在家里,我看哪,这日子早晚好不了!其实印子钱,不就是过去找黄世仁借钱吗?我听说,信用社里放的贷款,没几个能还上的,谁借了信用贷的钱,到时候肯定吃不了兜着走,被人家把房子扒了,把家里的地给占了,还得签一个卖身契,一辈子不能翻身!”
她这里说得吐沫横飞,恰好被过来的几个人听到了。
王书记皱眉,问沈烈:“这是谁啊?”
沈烈笑叹:“邻居,就一不懂事老太太。”
王书记:“这怎么不管管?”
沈烈:“管?年纪大了,打不能打,骂不能骂,你和她讲理,她给你来横的,坐在地上拉长调哭。”
王书记便来气了:“我们是要干事业,有这种人唠叨,污蔑你的人品,污蔑我们的信用社,像个什么样!”
说着,王书记一步上前:“这位女同志,你这是说什么?什么时候信用社贷款成了黄世仁?”
王秀菊抬头,一眼看到王书记等人,她打量了一番,见王书记和老胡都是跟着沈烈冬麦来的,又看王书记穿着半新不旧的中山装,也就没看在眼里,冷笑了一声:“哟,这是找了个帮忙的?黄世仁怎么了,那不就是黄世仁吗?没事借那么多钱,还不上被追债你知道不?信用社找人把欠债的关进监狱里揍,能揍死人!”
王书记顿时气得鼻子都歪了。
现在国家刚下了信用社贷款扶持农民的政策,这都是国家的好政策,结果到了村里,怎么被说成这样了?这叫什么事?这还能改革还能富国强县吗?
王书记义正言辞:“这位女同志,我必须告诉你,信用社贷款不是这样的,信用社是我们国家为了扶持农村发展而制定的一项——”
然而王秀菊却撇嘴:“我管你什么跟什么呢,你当我是大老粗没见识?我可告诉你,我大儿子在首都工作,我二儿子在陵城工作,我男人是村里的会计,认识公社的人,我至于听你给我掰掰这个吗?”
王秀菊这么嚷嚷的时候,沈烈和冬麦也没想到她竟然这样,要知道这个人泼,在村里泼习惯了,根本是不讲理,可,可这是王书记!
冬麦刚要上前,沈烈却挑眉,给她使了一个眼色。
冬麦会意,抿住了唇,愣是忍住没吭声。
王秀菊看自己这一番说道,把眼前的中山装给镇住了,更加得意了,她心里又气恼昨天怀孕儿媳妇被吓到的事,当即叉着腰说:“我可给你说,我什么都不怕,你别想着敢怎么样我,老娘我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躺你们家门口,我吃喝拉撒都要你们管,打不死我,我就豁出去了!我就说了,信用社贷款就是讹人的,就是黄世仁,谁敢去借,肯定得赔得裤子都没了,早晚得赔进去一条命!”
王书记气得脸都白了,他最烦这种无理取闹的人,为什么以前会有那十年,就是因为这种人太多了,不讲理,胡搅蛮缠,人云亦云!
当下冷笑一声:“你们支书呢,村支书呢?!”
王秀菊见他这样,只以为他是要告状:“我呸,这还打算告御状了,我可告诉你吧,我家男人和支书关系好着呢,我家男人是正经村里会计,我们在公社也有关系!我们至于怕这个吗?”作者有话要说:林荣棠阻止孙红霞流产不是保护孙红霞,是想让孙红霞继续有孩子啊,孙红霞怀孕这事越真实,他就越男人。所以他不会戳穿,反而会帮着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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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梳绒机的胜利
老胡看着这情景,也有些呆了,他望向沈烈:“这,这——”
沈烈忙道:“冬麦,你过去叫村支书去。”
冬麦点头,之后转身就跑,跑到半路,就看到村支书正往南边地里走,也来不及细说:“支书,你赶紧过来一趟,王书记来了,就在后街,正恼着呢!”
村支书一惊:“啥?王书记来了?啥时候的事,公社里没通知啊!”
冬麦:“骑车子来了,你赶紧过来看看吧!王书记生气了。”
生气?
村支书心都惊了,连忙跟着冬麦过去,谁知道过去后,正看到王秀菊指着王书记的鼻子骂呢:“死老东西,我就说,我就说,我就说怎么了!信用社贷款算个屁,谁借谁倒霉,你等着,就看沈烈倒霉吧!”
村支书一看这场景,差点摔个后仰。
这是啥事,这叫啥事啊,那可是王书记!人家再平易近人,也是公社里的书记,你竟然和人家这样说话!
村支书赶紧跑过去:“二嫂,你这是干嘛呢,你哪能这么说话!”
王秀菊:“你来得正好,你看看沈烈带来的,这叫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也不知道是干嘛的,这个你得查查!”
村支书这下子想直接晕过去了,他气得跺着脚:“这是王书记,你闭上你的嘴!”
说着,赶紧向王书记赔礼道歉:“王书记,你可别恼,她农村老太太,不识字没文化不懂事,她就是这么不讲理,就一泼妇,别搭理她!”
王秀菊一听这个,当然是气,正要理论,突然就意识到不对了。
啥,王书记?什么是王书记?
周围几个妇女脸都白了,她们可是听得真真切切,原来这个穿着半新不旧中山装的,竟然是王书记?
所以,王秀菊这都是对人家说了啥话!
经过这么一场闹腾,王书记的脸一直都是冷着的,村支书赔礼道歉好话说了一箩筐,林宝党知道自己女人惹下祸,吓得腿都哆嗦,跑过来王书记这里赔罪,又把王秀菊也扯来,就差没给王书记跪下了。
王书记这个时候其实已经冷静下来了,村里就是有这么一波人,他们或者二流子耍赖不正经混,或者泼辣刁蛮,你说能怎么着?根本就是不讲理的!
他冷冷地看了眼村支书:“我知道这些你不好管,可她好歹也是村干部的家属,这总得管管,传出去像什么样?还有她说的那叫什么话?污蔑农村信用社,还一口一个我公社里有人,这不知道的听了,还以为咱这是搞啥事呢,这传出去多难听!你们村这位会计,连自己家属都管理不好,怎么管账的?”
村支书脑门直冒汗,一叠声地道:“是,是,这真该管,必须管。”
王书记又说:“你看人沈烈,多好一个青年,上进,有能力,结果整天被这么一个泼妇嚷嚷,这让人过日子吗?你平时都不管吗?”
村支书艰难地道:“确实不像话,可,可我也不好管——”
王书记:“治不了她,还管不了她男人吗?让她男人管!污蔑我们国家银行信用社,这是什么行为?!”
村支书眼前一亮,明白了:“好,王书记,我懂了,我肯定管,管得妥妥的!”
王书记冷着脸:“行,你们去管你们的事,我跟着沈烈过去沈烈那里看看梳棉机。”
村支书本来还想陪着王书记一起去看,但看他那脸色,也只能算了。
离开了王书记这里,他对着林宝党一声怒吼:“你管管你媳妇吧?你也看到了,王书记都被她骂了,你说你媳妇干得这叫啥事?必须管,管不了,你这会计也别当了!!”
为了这事,王书记的好心情自然败坏了,不过想想梳绒机,还是提起兴致,过去了老宅。
到了老宅,沈烈便给王书记和老胡演示了梳绒机的操作过程,又让他们看下脚料是怎么变成羊绒的:“这种下脚料,得先开毛,我拉过来的都是路哥那里已经开过的,不然都是土团子,梳绒机也带不动,开过后,松散了,进梳绒机,根据我现在调整的轴距,先过三遍,过三遍后,再缩短轴距,过两遍,出来的就是我拿来当样品的羊绒了。”
由梳棉机改造的梳绒机轰隆隆的转动起来,王书记的气消了,老胡也皱眉仔细研究起来,沈烈知道大家都是仔细人,不看到效果,不可能轻易做这种大笔的采购,所以提了一兜子下脚料来,当着他们的面,先用宽轴距梳了三遍,三遍过后,拉闸停机器,之后调整轴距,调整轴距的时候,王书记和老胡都从旁盯着仔细地看。
调整好轴距后,沈烈手里已经沾了机油,他随意抓了一把土擦了擦,便开始将过了三遍的半成品毛绒放进去继续梳。
第一遍的羊绒出来的时候,王书记和老胡过去揪了一把,拿在手里看,看了半响,对视一眼,两个人眼里都冒出来兴奋。
第二遍的羊绒出来的时候,老胡已经迫不及待了:“沈老弟,给我们装,给我们装十台这个机器!”
沈烈倒是不紧不慢:“先看看第二遍梳出来的效果吧。”
老胡其实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不过王书记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冷静下来,沈烈开始演示第二遍梳绒,梳过后,揪过来一把给他们看,羊毛已经和羊绒分离,绒不算长,没法进行高支纺产品,但是用于一些低端羊绒制品足足够用了。
老胡激动得络腮胡子都在颤:“这是一个好买卖,一个好买卖,一定能挣钱!”
沈烈停了机器,锁了门,过去了那边的宅子,坐下来一起商量这件事。
老胡那里显然是想买,王支书也支持,接下来就是价格的问题。
沈烈忙了这么一场,自然是想挣钱,他现在给王支书和老胡提出来的价格是四千块钱一台,包安装包调试,最终效果就是沈烈现在梳绒能达到的效果。
老胡听了,觉得挺值,不过王书记那里显然还想还还价,他无奈地笑着:“沈老弟,这不能再便宜便宜吗?现在社办企业也是艰难,信用社能批的贷款有限,四千块钱一台,安装十台这就是四万块啊!不小的数目!”
沈烈却道:“王书记,我说四千块,这也不是漫天要价,你也知道我的情况,信用社贷款,担着多大的风险,刚刚你听到了,我前脚贷款,村里舌头长的不知道怎么说,一个个都觉得我得被贷款逼死了,这里头的压力,想必你也知道,我去签了人家纺织厂梳棉机的合同,万一改造不成功,算我的,我倾家荡产赔,万一改造成了但是卖不出去,也算我的,现在卖给社办企业,万一那边梳不出来绒,还不是得算我的?一台卖四千,确实我挣了,可这挣得也是辛苦钱,但凡换一个人,承担这么大的风险,做出这么大的事来,不要个七八千都说不过去,你说是不是?”
王书记听了,想想这事,也有些动容,旁边老胡叹了口气:“做点事情不容易哪,沈老弟,我理解你的难处。”
但凡想干点啥,总是有一些扯后腿的,给你唱衰的,还有看热闹的,这世界到哪儿都这样,就这么一环境。
沈烈又说:“王书记,干这一票,也是想着后续干别的买卖能有个启动资金,所以怎么着都得挣钱,我要不缺这个钱,也不至于费这脑子了。”
沈烈这一说,王书记拍板:“行,咱也不多说别的了,四万块,十台!”
有了王书记这句话,老胡那里也激动起来了,当下又和沈烈详细的谈了这件事具体怎么操作,十台大概什么时候能运到,怎么安装好,需要多大的厂房,以及这四万块钱怎么付,沈烈考虑到他这里还需要一些钱去支付那边的货款,自然是提出先预付一部分。
等谈妥了,沈烈和老胡过去公社里开始审批钱和清理厂房,沈烈这里,饭都没来得及吃,直接杀过去公社,给纺织厂发了电报,让他们尽快准备梳棉机运输,他这里也会尽快将其余的货款给补齐了。
这年头发电报不便宜,不过沈烈为了能把事说清楚,愣是奢侈地狠狠发了十几个字的电报。
发完电报后,他又赶紧回到村里,开始没日没夜地投入到梳棉机改造梳绒机的工作中,有些改造需要过去厂房现场改造的,但是许多准备工作他可以提前做,还有一些螺丝配件需要购置,至于包刺辊的针布,也需要去买,这一下子就多出来许多工作。
他叫来了之前帮忙的几个年轻人,给他们工钱,让他们帮着一起干。
冬麦见状,自然也不闲着,有需要的时候她也帮着过去干,她干不动的,就做好后勤,偶尔有啥需要去公社里问的,她骑着自行车跑一趟腿,忙得不行了。
而这个时候,村里已经炸开锅了。
为啥,村支书大喇叭里对王秀菊污蔑信用社贷款的行为进行了批评,并对林宝党“无法制止自己家属”的行为进行了严厉谴责,要求林宝党写检查思想汇报,这种检查,肯定是要进档案的,是污点,要跟一辈子的。
本来林宝党一把年纪了,马上要退了,就算有个污点也没啥,可关键是,他还指望着把会计的这个“宝座”给自己儿子。
他自己是农业户口,不过是在村干部的名额,要想让林荣棠顺利“接班”,那首先他自己得身家清白,不能有任何的污点,这么一个检查进去,对他这一辈子的会计生涯,就是一个不小的污点了。
这样一来,能不能顺利地将这个工作交接给林荣棠,那都是问题了。
为了这个,林荣棠也是惊得不轻,赶紧跑过去追问,求情,可无论怎么着,人家村支书觉得,这检查也得写,进档案肯定得进,林宝党更是说尽了好话,老脸都丢尽了,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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