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在陆听音话音落下的第一秒,林周逸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同一时刻,上课铃声响起,班主任陈雨薇踩点般地进了教室。她手里拿着一沓纸,见林周逸和陈超发愣似的站在讲台上,纸卷成筒状,一个脑袋轻敲一下。
“不回位置上坐着,杵这儿干嘛?”
林周逸怒火中烧,但也知道这是上课的时间点,窝火地应了声,“知道了。”
之后,在最后一排的空位上坐下。
但眼神总往前排瞟。
隔着一条对角线距离的前排。
陆听音在走道处停下,眼眸低垂,“同学你好。”
闻声,沈昼轻瞥一眼。
距离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近,近到她能看到他略泛青色的眼窝,狭长眼尾拉扯出的弧度淡漠又疏离,望向她的时候,眼里寒意未减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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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过是一眼,他就收回视线。
陆听音没生气,仍旧笑盈盈的:“你边上有人坐吗?”
依然没得到回答。
陆听音从来没被人这样冷待过,心底忐忑,在思考接下去要说些什么才能得到回应时,却看到沈昼站起身,腾出空间。
意味明显。
令她有些许的怔忡。
沈昼眉头轻蹙,“进去。”
陆听音勾唇,如愿地坐在沈昼边上的位置。
见所有人都找好位置,班主任陈雨薇开始发言。陈雨薇在高一时就担任一班的班主任,高二自然没变,她年纪轻,为人随和,班里人都挺喜欢她的,嬉笑打闹时,会叫她一句“陈姐”。她健谈,一点儿事就聊到下课。
下课后。
陆听音敲敲桌子,发出沉闷声响。
“同桌,你好。”
“……”
她这位同桌并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第一次礼貌性会晤碰壁。
停顿半秒,她再接再厉,“我叫陆听音,你叫什么?”
“沈昼。”
得到回答的陆听音展颜一笑,露出一排贝齿,“怎么写?”
沈昼侧眸睨她,眼里厌恶意味隐隐约约,但仍旧掀开课本,在扉页上快速写下他的名字——沈昼。
笔画流畅,字体落拓硬朗。男生很少有字写得这么好的。
陆听音夸他:“你的字写得真好看。”
沈昼把书本盖上。
她说:“名字也好听。”
陆听音道:“我的名字——”
她礼尚往来,准备告诉他自己的名字怎么写。
“——我不想知道。”沈昼起身,居高临下地站在位置上,疏淡眉眼彰显几分阴鸷,“既然坐我边上,就安静点。”
不是请求,是命令。
·
中午是在学校食堂解决的。
林周逸仍然有所不满:“你非得和他坐同桌干什么,人明摆着不喜欢你,你还上赶着?”
教室又不大,虽然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没法听清沈昼对陆听音说了什么,但能看到沈昼稍带愠色的脸。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陆听音语气平静。
“那你还……”
“但他也没说讨厌我。”
喜欢和讨厌一样,理由千万种。讨厌时的拒绝千篇一律,但沈昼没从一千种拒绝里找出一句讨厌。
那就是不拒绝,不讨厌。
林周逸登时泄了气。
他看着陆听音。她从小到大就没缺过人追,模样好看五官清丽,举手投足间又带着大小姐的骄纵,同龄男生私底下总议论她,说她好看,又说她难追。
追她的人从没少过,但她向来连他们叫什么都记不清。
唯独沈昼——
一见钟情,让她单单提到这个名字,眼里都带着光。
再劝下去也没用,林周逸有些索然无味,转移话题:“吃完没?”
陆听音没什么胃口,动了几筷子:“吃完了。”
陈超拉住他们,“哎——我还没吃完!”
“就你吃饭慢,没听过那话吗,”林周逸慢悠悠地,“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我刚坐下谢谢。”
陈超打菜的时候遇到初中同学,聊了几句,耽误了点儿时间。
他那初中同学林周逸和陆听音也认识,学校的“积极分子”,致力于积极闯祸,积极惹是生非,上学期他们和隔壁的职高起了点儿冲突,林周逸还帮着干了一架。
也算是朋友关系。
王志新边吃饭边问,“沈昼是不是来你们班了?”
思绪散漫的陆听音听到这个名字瞬间回神。
陈超说:“是啊,怎么?”
王志新:“他当时中考没考你知道吧,后来他爸捐了栋科技楼给附中,才让他去附中上的学,没想到也才过了一年,他就转到咱们学校来了。”
陆听音问,“你怎么知道?”
陆听音成绩好家境好,是众人眼里的天之骄子,也是许多男生眼里的高冷女神。她在外人面前向来话少,就连表情都少有。上次打架也是,就站在边上,面不改色地看完一整场群架,有人腿被钢棍砸断倒在她面前,她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只在结束后懒懒一句,“困了,回去睡觉。”
见她主动找自己搭话,王志新一愣:“……我和他初中一个班的。”
陆听音问:“那你还知道些什么?”
因她的主动搭话,王志新有些飘了,说话语调都嘚瑟起来。
“我好哥们是附中的,听说沈昼他爸不同意让他转校,毕竟捐了那么一大笔钱给附中,谁家钱不是辛苦挣来的啊。但沈昼偏要转,转校前还和他老子打了一架。”
“真是难得一见的大孝子,能凭自己本事考个全校第一,偏不考,非得让他爹花钱上附中。在附中上了一年学,又不想上了,来咱学校。”
“我要是他爹,别说给他钱让他上学了,打的这狗崽子家门都出不来!”
王志新越说越激昂,陆听音的脸色却沉了下来。
陈超藏在餐桌底下的脚猛踢他。
王志新躲开,“你踢我干嘛?”
陈超低声道:“别说了!”
“这是事实,还不让人说了!”王志新边说,视线往对面扫去,坐在对面的陆听音正静静地看着他,乌黑的瞳仁里没有任何情绪。
莫名有些发怵。
他气势少了大半,“我说错了?”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对的,”陆听音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调平静并无起伏,却颇具威慑力,“但沈昼就算真是个垃圾,也不是你这种人能说三道四的。”
“管好你的嘴。”
“还有,以后我要是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我不管别的,第一个就撕烂你的狗嘴。”
换做别人王志新直接冲上去干了,但面前的人是陆听音,更何况她边上还站了个打起架来不要命的沈昼。最后,窝着一肚子气,咬牙忍住,讨好地笑:“不会不会,我不会去外面说这些事儿,你放心。”
“不止是这些事,以后别让我听到你提沈昼的名字。”
“沈昼……?”
“听不懂人话是吧?”
“听得懂听得懂。”
她转身要走,隔着一排餐桌看到坐在那儿的一个背影,曲线清瘦,格外熟悉。
沈昼不知道坐在那儿多久,也不知道听了多久。可能什么都听到了,又可能什么都没听到。
他放下筷子,端起餐盘,经过她身边时,没看她一眼。
陆听音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肩上一重。
林周逸搭着她肩,幽幽开口,“小鹿,你这新同桌不领你情啊。”
陆听音回神,拍开他手,“要你管。”
·
按照学校惯例,开学前两天就是考试。老师改卷也快,上午考完下午就出成绩,不出意外,周二放学前就能知道成绩。
最后一堂考完还有一节自习,班里不少人交头接耳地对答案。
物理最后一题有些难,班里出现好几种答案。
有人问陆听音,回答完后,她侧眸看了旁边的人一眼。昨天之后她就没找他说过话,如他所愿地保持安静。
倒也不是她想保持安静。
考试教室不在一块儿,她想找他说话也没机会。
好不容易有机会,她可不想错过。
“沈昼,你物理最后一题答案是什么?”
他低头看书,“和你一样。”
见他没像昨天那样排斥自己,陆听音乘胜追击,“但班里就我和你答案一样。”
“哦。”
陆听音问:“哦?”
沈昼动唇:“我是对的。”
她问:“你就这么自信?”
“不是自信。”
“那是什么?”
“题太简单,没什么可说的。”
“……”
题目难度堪比奥赛,陆听音能做出来也是因为暑期时她哥哥给了她几本奥赛习题练手,但陆听音从来不会用这种嚣张语气。
她单手撑着下巴看他,嘴角笑意逐渐扩大。
许是她的眼神太明目张胆,沈昼把书合上,嘴角轻扯,“陆听音。”叫她名字时的嗓音微哑低沉,好听得要命。
她稍凑近他:“在在在。”
沈昼侧过身,长眼黑沉沉:“问完了吗?”
陆听音微抿唇。
沈昼:“轮到我了。”
他脸在阴暗处,嗓音也显得沉冷:“昨天中午的事,还记得?”
陆听音揣摩了下,“记得。”
沈昼问:“那个人说的话,也记得?”
问题太直白,她显得局促。
“差不多。”
“那就是一句没忘。”
“……”陆听音抬眸看他,想知道他下一句要说什么。
“那你也应该记得,我和姓沈的打架的事。”沈昼声线平平,说话时没半分的停顿,仿佛早已熟练到将“父亲”这词替换为“姓沈的”。
陆听音倒是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啊。”
“所以,你能闭嘴吗?”他不耐烦。
“这有什么直接联系?”
沈昼眼眸微垂,眼里曳出一抹无所谓,“我连他都打,更何况是你。”
陆听音眨眼,“我又不是你爸。”
仿佛被某个词戳到痛点,他眼里闪过一丝阴鸷,
她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只觉得莫名:“我可不想当你爸,你少做梦了。”
沈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