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震惊地望着沈黛,不敢相信这是她会的话。
从前的沈黛,尽管也不像宋月桃那样温柔体贴,但也很少有疾言厉色的时候。
这些纯陵的弟子们虽不喜欢被沈黛一个小姑娘管束,但也知道她比大师兄宽容,比二师兄温和,若他们犯了什么错事,小师姐就算会先责骂几句,之后也会想办法替他们解决。
她不是心狠之人。
现在她看着入魔的江临渊,看到他误以为她死时哀恸心死的模样,竟并没有任何波澜。
无恨。
也无爱。
平静得像在旁观别人的故事。
“……大、大师兄只是暂时被这□□万华境影响了而已,等们离开这幻境,他的心魔也自消失的。”
陆少婴有些惶地看向衡虚仙尊,寻求确认:
“是吧,师尊,您……不会将大师兄压上审命台的,对吧?”
衡虚仙尊沉默一瞬。
沈黛得没错。
入魔者当诛,这是纯陵历来的规矩。
只不过江临渊这况实在是特殊,衡虚仙尊至今也没想明白,为何金丹期的江临渊会生元婴期的心魔,且容貌也有着不小的改变,他直觉觉得这并不仅仅是□□万华境的影响,却又想不通其中缘由。
所以,就算他们能从常山平安脱身,江临渊也不能直接就上审命台被处刑。
衡虚仙尊正开口,却被沈黛抢过话头。
“知道了。”
沈黛平静地点点头。
“现在不是这个的时机对吧?那就等从这里去之后,再谈论清门户的话题。”
谢无歧看了衡虚仙尊的迟疑之色,挑眉:
“衡虚仙尊,莫不是想包庇徒弟?”
“怎么会。”
方应许一脸正气,看不任何阴阳怪气的意思,肃道:
“当日师妹在纯陵,不过是被误会撒谎而已,就被刚正不阿的衡虚仙尊当众抽鞭子,现在入魔这样严重的事,衡虚仙尊怎会姑息?”
“哦,得也对,还以为衡虚仙尊见弟子入魔后修为突飞猛进,想替他净化心魔,当做无事发生呢。”
“……”
两人一唱一和,将衡虚仙尊到嘴边的话都逼退了回去。
就连那些想以□□万华境为借口的纯陵弟子们,想到从前沈黛犯错时受到的处罚,也不知这个该从何求起。
沈黛从前运气不好,总阴差阳错地犯一些大大小小的小错误,且次次都被抓个正着,按照门规严肃处置了。
她那些小错都不打折扣地罚了,没由江临渊在众目睽睽之下入魔,却还能身而退。
想到这里,陆少婴和其他弟子也不好再多些什么。
以心魔之身重回这一世的江临渊望着沈黛,眸色沉沉,似无底深渊。
他沉声开口:
“待常山之事了清,自会请罪,诸位做见证。”
陆夫人也在中间打圆场:“是,如今最重的,就是想办法弄清这些人的目的,还破境的办法。”
沈黛将宫泠冰的事众人简单解释了一番。
包括宫泠冰是重羽族人的身份,宫泠冰与佛子明寂的爱恨仇,还有……宋月桃取了宫泠冰身份的事。
起前面的时候,众人听得还算冷静。
道宋月桃的身份,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地落在了宋月桃的身上。
“……月桃师妹,是卧底?”
纯陵的弟子们大为震撼,露了震撼恍惚的神色。
陆少婴见沈黛终于将宋月桃的身份查得一清二楚,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拆穿,憋闷在胸口的这团气终于了。
他对着身后这些被她蒙蔽多年的弟子道:
“早和你们过了!她绝非好人!处心积虑藏匿在纯陵多年,装作对所有人体贴入微,都是假的!”
“你们不信!你们都不信!如今总算是知道这女人的厉害了吧!”
“若非黛黛查清这一切,你们怕是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陆夫人见自家儿子如此不长教训,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他头顶,冷笑一声:
“你还好意思!当初看最信任她的人就是你吧!还一门心思娶她过门,还为了她欺负人家沈仙君!你这盲心瞎的混账,是沈仙君,连给你收尸都懒得来!”
陆少婴没想到母亲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不给自己面子,方才的快意瞬间凝尴尬之色。
这消息对这些纯陵的弟子们打击太大,他们半天仍没有回过神来,中一片恍惚。
江临渊不辨喜怒地看着那边坦无畏的宋月桃。
是他愚蠢,是他低估了宋月桃。
他从前觉得像宋月桃这样温婉柔顺的女修,此生最好的归宿,就是嫁给一个修为深厚的道侣,被人庇护着度过一生。
宋月桃绝不会如沈黛那样,与道侣并肩而战,生死与共。
所以他会以师兄的身份护着宋月桃,却不会真正的爱上她。
知道前世被宋月桃一枚断魂钉刺穿心脉,封住一身修为之后,江临渊才从这种高高在上的视野中醒悟过来。
愚蠢的不是宋月桃。
是他们这些被她柔弱表象迷惑而不自知的人。
“是啊。”
仿佛看穿了这些人的想法,一直不发一言的宋月桃弯唇一笑,轻声细语地道:
“你们就是蠢,蠢得好笑,蠢得怜,被玩弄于鼓掌之中,还自以为在保护你们柔弱怜的小师妹——简直是修真界的笑话!”
那张从来只会温柔笑着的面庞浮现不加掩饰的恶意,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毛骨悚。
有人甚至生了一个更怕的猜测。
宋月桃这样的人,究竟是个例,还是藏在水中的浮冰一角呢?
还没等他们想明白,沈黛忽觉得自己手中捆住宋月桃的缚仙绳一紧,抬头一看,是衡虚仙尊隔空捏着宋月桃的脖颈将她提了起来,他眸中有汹涌杀意,就算下一秒扭断她的脖子也不奇怪。
“魔族败类,潜伏在纯陵多年,欺骗上下,恶至极!”
“亲自带回来的,养在皮子底下的徒弟,一个入了魔,一个竟了魔族走狗——”
衡虚仙尊看着宋月桃青白的脸色,恨不得将这个蒙蔽了纯陵上下的弟子掐死。
沈黛担心衡虚仙尊真的将宋月桃在这里掐死,立刻将手中的缚仙绳拉紧,将衡虚仙尊手中的宋月桃拖了回来。
“衡虚仙尊。”
沈黛不动声色地挡在宋月桃身前。
“她是伽岚君派来的内奸,身上还有很多未解开的秘密,需将她活捉回去交由重霄君审问,宋月桃虽是你纯陵弟子,但此事已不再是纯陵宗一家的问题,你没有杀了她的资格。”
衡虚仙尊有些讶。
在场的所有人也没有料到这一幕。
沈黛本该是最不能站来救下宋月桃的人。
陆少婴气得跳脚,大喊:
“你管她是死是活!她从前害了你多少次,你居还救她,师妹你傻吗!”
“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沈黛完还有些不服气,补充道,“再傻也没喜欢过宋月桃,比你聪明。”
陆少婴被怼得满脸震惊。
宋月桃神复杂地看着沈黛的背影:
“……你以为会恩戴德的谢谢你吗?沈黛,人善被人欺,这个世道,善良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宫泠冰如此,她也会如此。
沈黛没会宋月桃。
她只是从心而为,上元节藏阁失窃时,宋月桃救过她,不管是于什么缘由,她会还她这个恩。
“知道对什么样的人不该心软。”
沈黛望着宋月桃那双再无一丝往日痕迹的双眸,想到她从前跟在自己身后,一声一声喊她“黛黛”时的模样。
几分真,几分假意,沈黛分辨不,她想宋月桃演了这么多年,恐怕自己也不能分得明明白白。
“回去以后到了重霄君面前,不会替你求,是生是死,你自求多福。”
衡虚仙尊看着沈黛一片澄澈的眸,心中怅。
他从前,以为自己个弟子中,江临渊为首,陆少婴次之,两人都必将大有作为,是他倾囊相授寄予厚望的徒弟。
却没有料到江临渊道心不稳,心魔缠身,陆少婴识人不清,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性格过于极端,也难当大任。
到最后,唯有沈黛这个天赋普通、毫不起的小徒弟,反而后来居上。
既有天生仙骨,修为一日千里,又不骄不躁,仍潜心修炼,在为人处事上更立身持正,有一颗干干净净的赤子之心。
这一块璞玉,在他手中蒙尘,离开他之后,反而生了耀光芒。
衡虚仙尊一生落子无悔,做过的每一个决定,无论好坏,他都绝不回头。
唯有此刻,他忽想——
是能够重来一次,就好了。
不来常山,不将宋月桃带回纯陵。
陆少婴不会与沈黛的矛盾激化,沈黛不会退宗门,江临渊更不会入魔。
一切,就会和他们小时候一样。
惜——
没有人能回头了。
“就用师尊之前提过的混元九转大阵,破开这里的结界吧。”
沈黛望着前松风堂的结界道。
宫泠冰没有现身,一定是去想办法为他们拖住佛子明寂和魇妖紫菀。
他们必须尽快将这一切结束。
“混元九转……”
方应许有点印象,兰越在阆风巅给他们上课的时候讲过,不过很偏门,也不常用,是上古流传的古老阵法,他记得不算清楚。
但好歹也是当大师兄的,方应许若自己记不清,实在是有些丢人,于是他找个人和自己一起丢人。
“师兄你别看,人各有长,这种晦涩偏门的东西,只有师妹才知道。”
谢无歧非常坦承认,他不仅不知道,连听都没听过。
“师妹,你来解释吧。”
别谢无歧,就连衡虚仙尊和陆夫人也是一次听这个混元九转阵。
此阵集结众多修士之⻊,汇聚于一点,也唯有这个阵法,才能强行破开前这个比他们所有人的灵⻊还强大数倍的结界。
陆夫人见状,心里忍不住犯嘀咕:
“……这个兰越仙尊究竟是什么来历?”
她也算是有些见识的,但这混元九转阵她闻所未闻。
好在在场众人都算是各家天赋过人的弟子,才能在短时间内学会如此复杂的上古阵法,结阵功,
瞬间,结界破开裂缝,令他们跻身入内。
陆夫人见识了这混元九转阵法的威⻊,不禁叹服,对陆少婴低声道:
“看看你从前的师妹,离了纯陵修为进步如此之大,你是有她半分息,就不必为你操心了!”
若是从前,陆少婴恐怕就不服气地反驳一二。
现在,他看着沈黛沉稳冷静的背影,过了半响,只:
“……会努⻊的。”
至少,不被她甩到她再也看不见的地方。
沈黛并没有察觉到旁人的心思,她踏入松风堂后,四处转了一圈,脚步停在了佛龛前的一枝□□花前。
“怎么?”
谢无歧见她一直看着这只□□花,也看了过来。
“有什么奇怪的吗?”
这常山上下,寺内寺外,都不缺□□花的身影,包括这松风堂内,角落里也有不少一盆一盆的□□花,佛龛前有花本来没什么奇怪的。
只不过——
“整个常山,唯有这一株,无根无叶无土,却无任何衰败的征兆。”
沈黛想伸手拿起那株孤零零的□□花端详,却被谢无歧抢先一步,替她冒险拿起。
瞬间,从谢无歧的指尖爆发刺目金光,沈黛毫不犹豫地从他手中夺过那古怪的花奋⻊扔在地上,随后双臂紧紧抱住谢无歧,几乎是将他整个人原地端起来,后退好几步才放下。
谢无歧也是猝不及防。
不过不是被这花吓到的,而是被沈黛这行云流水地一套动作惊到的。
“二师兄你没事吧!”
沈黛紧张地看着他。
“没事。”
他有些哭笑不得,垂眸时长睫倒映在漆黑眸中,有些无奈地敲了敲她额头:
“以后有这样的危险,你应该躲后面才是,是你师兄,你抢在前头做什么?你师兄不面子的吗?”
松风堂内其他四处探查的人都被这金光所吸引而来。
沈黛和谢无歧也看向前在这金光中现身之人——
虽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但当此人真正现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还是愕怔住。
如夜色深沉的黑色僧袍。
一片澄明寂的眸。
佛子无悲无喜,双手合,指尖佛珠浑圆,是毫无棱角的温润柔和。
金光中,他身形透明,恍若虚幻倒影。
“你们终于来了。”
怀祯怔怔道:“明、明寂……师兄?”
怎么会,有两个明寂师兄?
“你是什么东西?”方应许眉头紧皱,警惕万分,“你该不会告诉们,佛子明寂其实被分了两个人,外面那个杀人如麻,与你没有关系吧?”
这的确是最合的猜测。
前这个佛子明寂并不否认,只缓缓道:
“善恶观照镜将人撕裂一善一恶,虽被分割为两者,却源于一人,恶源于善,善于恶共存,怎么会毫无关系?”
这话得让人云里雾里,沈黛不太能听懂,但他似乎也不打算再多解释。
“留给你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拦不住另一个,很快他就折返回来,你们必须在这之前准备好,与他和整个□□万华境中的怨鬼流魂之⻊决战。”
谢无歧盯着他问:
“你方才的意思是,他为恶,你为善,不信佛子明寂身上恶的⻊量大于善的⻊量。”
他默半响,眸中笼着一层雾蒙蒙的冷光。
“她死的那一日,去迟了一步,亲目睹她被万鬼吞没的一幕。”
佛子长眸半敛,遮住底悲凉。
“为她开天,卜卦七七四九日,窥得天机,以为太守之子是她此生良缘,她若嫁给他,以离开宋家,不必做为童养媳嫁给她哥哥,会有人替她遮风挡雨,护她一世周——”
江临渊立在众人之中,看着佛子明寂的身影,无言倾听。
“犯了禁忌,但这报应却没有应在的身上,而是应在了她的身上。”
“她本不该死。”
“是害死了她。”
那一日,伽岚君带着善恶观照镜而来,他心如死灰,在镜中看到了自己眸中血泪,一滴一滴落在镜上。
善与恶。
皆因一念而起。
他被束缚在这一朵□□花中,却也能看另一个他所看到的一切。
常山□□开遍,佛子明寂善的一面了滋养□□万华境的⻊量,撑起这诡谲血腥的巢穴,而恶的一面,替他完他不敢也不能付诸实践的心底恶念。
他想复活她。
即付惨烈的价。
……
沈黛听完这一切,久久沉默。
智告诉她,佛子明寂杀了无数无辜之人,只为了他一个人的深,这决不饶恕。
但又让她不免生几分怜悯。
佛子明寂虽未佛门之人,却仍有凡心,既是凡心,会生爱慕,也会生恶念。
生爱慕时,他自知会辜负宫泠冰,所以克制住,拒绝了她。
但生恶念的时候,却遇上了伽岚君,将他本以埋在心底的恶念,付诸实际,酿了无法挽回的悲剧。
“……明寂师兄,们如何做?”
怀祯开口时,中已无茫之色。
仿佛一夜之间,他长大了许多。
佛子明寂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才答:
“以的一身佛法,超度此间亡灵,破除□□万华境,还有——”
“散去的魂魄,护住这一朵□□花。”
灼灼盛放的□□花凝聚着整个万华境的⻊量,也凝聚了宫泠冰的魂魄。
这是他最后的私心。
宁魂飞魄散,也宫泠冰的来生。
怀祯眶含泪,但还是一口应了下来。
佛子明寂盘腿坐于莲台,他亲口传授如何杀死他自己的梵文,金色梵文从他周身渡向怀祯。
怀祯阖目默念,随着他开口的时,沈黛觉脚下传来了微微的震撼。
不只是脚下,整个松风堂都在这一声声梵文吟唱之中寸寸瓦解。
头顶之上,是一片皎皎明月。
——施主。
沈黛的脑海之中,响起了佛子明寂的声音。
她反应过来,这是明寂有话单独与她。
——施主,临死前还有最后一个愿望,你否替完?
佛子明寂的嗓音温柔,沈黛知道那么多人因为他的一念之差而无辜枉死,就算他用一条命来换,也无法抵消他犯下的过错。
但当他用这样悲悯的声音后面的话时,她仍忍不住喉间酸涩,落下泪来。
——的肉身舍利,你替埋在昭觉寺之下,护佑这一方年风调雨顺,万物繁茂。
——的心头血,你也替浇灌在昭觉寺后的一颗姻缘树上。
——那树有灵,再了的血,生姻缘线,你将这线交给皎皎,她有了魂魄,有了姻缘线,虽不复生,但来世依以循着这条姻缘线,寻到她的夫君。
这一世,他未能给她美满的姻缘。
下一世,她一定会与她的夫君琴瑟和鸣,白首到老。
“明寂——!!!”
松风堂已一片废墟,整个常山也在寸寸瓦解。
宫泠月的魂魄从远处而来,她觉到自己的魂七魄已经归位,但时也觉到,不管是前拦住她的明寂,还是那个在废墟之中无声念着梵文的明寂,都已经快在天地之间消散。
他睁开双目,远远看了宫泠冰一。
另一个他也遥遥望着他。
“只差一步——”
那个他眸光幽怨,死死地盯着他。
“她以复活的!她本不必死的!为什么——”
那一串梵文已经念到了尾声,明寂垂眸,取匕首在心口取下一滴心头血,交给了沈黛。
他极淡地笑了笑:
“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
心头血落入姻缘树下,生一缕红线。
沈黛握着这一缕红线奔向宫泠冰身边,另一个明寂虽⻊量消散,即将将与这□□万华境一溃败,却还是想阻止沈黛将这红线交给宫泠冰。
谢无歧飞身而,将想阻止沈黛的明寂拦下。
表恶念的明寂中燃烧着灼灼妒火。
“抱歉。”
谢无歧手中牵丝将明寂死死困住,不得再靠近沈黛与宫泠冰一步。
他弯唇笑了笑:
“师妹做一件善事,不能让你过去。”
沈黛将红线系在了宫泠冰的小指上。
她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睛,圈微红,一字一顿对宫泠冰道:
“这是他给你的礼物,带着它,下一世你还能寻到你夫君。”
干净的。
没有沾任何无辜之人的血。
宫泠冰怔怔看着指尖红线,抬头看向那个即将魂飞魄散的身影。
他周身沐浴着金光,光柱直入云层,驱散头顶盘桓的无数怨鬼流魂,超度亡灵进入轮回。
将超度的亡灵,也有她。
“对不起。”宫泠冰望着那个身影,轻轻道,“这一世,是误了你的佛道,对不起。”
仿佛多年前在常山昭觉寺与他告别那样。
不过这一次,宫泠冰的却是:
“明寂,下一世不会来烦你了,下一世,你一定能佛道。”
“走了,夫君等了太久,该去找他了。”
金光之中的明寂,很轻很轻地点了点头。
葬送了无数性命的□□万华境终于崩塌。
宫泠冰和其他怨鬼流魂都得以超度,踏入轮回。
而伴随着怀祯的啜泣声,佛子明寂的双也紧紧阖上。
魂七魄皆消散于天地,再无来世循。
常山的□□花败了。
天上细雨如织,宛如为今日这一切的落幕惋惜。
常山妖僧之祸终于平息,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沈黛看着前的昭觉寺,却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没有高兴。
想难过,也不知该为什么难过。
宫泠冰与她的夫君还有来时,佛子明寂赎罪而死,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还不是难过的时候。”
谢无歧的声音忽在她的耳边响起,他盯着不远处仓皇逃跑的身影,紫色衣角迎风扬起,他道:
“这个紫菀是那个人的手下,佛子明寂一死,她势单⻊薄,那个人必定会来救她,否则他处心积虑做的这一切就白费了。”
果,众人去追赶逃跑的紫菀时,追到尽头,看到的不仅仅是紫菀,还有她身旁坐着轮椅徐徐而来,银发白衣的男子。
伽岚君。
谢无歧的舅舅。
造这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
紫菀见了他,心神方才定下,躲在轮椅之后傲慢地看着前众人。
伽岚君帘半掀,视线落在了沈黛的身上,唇畔笑意如二月的寒风。
“好久不见,沈姑娘。”
他语调从容,即是被这么多正道精锐围住,也还有冷笑话的心。
“替无歧给你的聘礼,你用得似乎不错,既如此,你们二人也是时候随回家,认祖归宗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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