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非常并不是擅长打斗的类型,只是作为秦氏本家子弟,以前也被长辈操练过,掌握了一些必要的自保技巧。
她带上武器,追循着那只神秘的黑猫,一脚踏入迷雾之中。
她猜测她们一群人是刚一上岛就陷入了爱格伯特的梦魇。在那个梦中,眼前这片迷雾稀疏,轻易就能走过去,但是现在,迷雾重重,看不清前路,雾里还有许多的人影。
他们身形飘忽,在雾气中来回摆动,只要碰到他们,身体就仿佛浸在了冰水里,麻木僵硬。
如果不是前面那只黑猫带路,开辟出一条勉强可以容她通过的路,她大概过不了这迷雾。
要她开公司赚钱、调.教下属、安排工作,这些她能做得井井有条,但让她面对面和这么多幽灵以及非人生物对战,这根本不是她的强项。
现在,她就如同是一个擅长文科的学生进了理科实验室,毫无发挥余地。
幽灵们对她虎视眈眈,她只得紧跟黑猫,好不容易过了这片迷雾。呈现在她眼前的是比数次梦境里更加荒凉破败的废墟。
被烧毁的斑驳建筑在晦暗天光之下,凄冷灰暗,有种恐怖片的经典色调,随处可见变成骷髅的尸体,更让这里添了几分死气。
哪怕秦非常对这方面没有研究,看到这样的景象,心中也十分确定,这里是一片死地。这比她想的更棘手许多,几天时间找过来,还是太匆忙了。
她踩着黑猫足迹往前,回想几次梦中发生的事,仔细分析,突然发觉是爱格伯特后面几次的行为迷惑了她。
从一开始保留着的危机意识,到后面她几乎有恃无恐,都是因为爱格伯特有意无意的放纵,于是她开始觉得这地方也不过如此。
但是仔细一想,爱格伯特真的是那么一个“恋爱脑”吗?和她睡了几次,就变成了玫瑰小甜心?
所以她还是被他的外表和表现出来的性格给欺骗了。
那么他到底想要什么?
如果想杀她们,他的行为太拖沓随意,说不想杀他们,他的梦魇又让他们都倒在了入岛的第一步,如果没有这只黑猫出现,她大约也要沉溺在梦中,一同死在这。
所以,他还是想戏耍他们?
恐吓他们让他们绝望,纵容他们让他们找到希望,再打击他们让他们失望……这还真是恶劣的性格。
秦非常想了一路,脑子里再也没有别的想法,她连工作都不想了,只想打死那个狡猾的小疯子。
还是那个黑色荆棘丛生的玫瑰园,现实中的荆棘并没有长成那铺天盖地的囚笼模样,只是稍有些杂乱,枝条缝隙里露出后面的迷宫。黑猫停在迷宫入口,看她一眼,身形渐渐消失,只留下一根红线在原地。
秦非常按了按眼镜,捡起那根红线,默默系在手腕上。
氏神是她们所有秦氏族人的信仰,不管这黑猫和她们家的氏神老祖宗有什么关系,她现在都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
一个能变成黑马的梦魇幽灵而已。
她抽出刀,砍断拦路的枝条,进入迷宫。这迷宫和她梦中第一次过来又不一样,复杂得能困死人,依靠强大的记忆力和计算能力,她迅速在脑海里生成一个地图。
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惊扰了这个沉寂几百年的玫瑰园,玫瑰园深处一具骷髅动了动。
“……奇怪,她怎么来得这么快?”
秦非常来到迷宫深处,便见到一座面容和蔼慈祥的圣母像,在圣母像弯起的双臂里,蜷缩着一具被猩红披风包裹起来的骷髅。石像脚下丛生的荆棘枝条缠绕,将骷髅和石像缠在了一起。
骷髅骨架是莹白的,表面有着温润的光泽。
秦非常:像做了烤漆。
她看到这具骷髅的第一眼,骷髅脑袋也动了动,转头朝她“看”来,露出两个黑洞洞的眼眶。秦非常抬枪就射,对准那两个眼眶。
砰砰砰几声巨响过后,她眼睁睁看着圣母像倒塌,石块四散。
骷髅呢?秦非常眼睛在地上的碎石块中寻找骷髅,忽然感到自己背后一凉,有什么东西靠在了她肩上。
爱格伯特的骷髅挂在她脖子上阴森森地说:“为什么一见面就对我动手,不好吧?”
“被你玩死之前,总要出口恶气。”秦非常心道物理手段果然没用,扔了枪,试图扯开脖子上挂着的一堆骨头架子。
“你比我想的要厉害,我以为你到不了我面前呢。”骷髅裹着红色的披风,语调又从阴森转成了赞叹。
早已见识过他的变脸绝技,秦非常没被他影响,仍保持着自己的节奏,平静说:“难道不是你特意引我过来的吗。夜间的城堡,那些华丽的建筑装饰,你带我去看过的宴会厅和卧房,你展示出的这些都是线索,只要有心,都能找到这里。”
说到这她转过头,和那具诡异骷髅对视,笃定地说:“我猜,你是被困在这里了,想借助上岛的人离开。”
是的,她猜对了。
这么久的时间,从他死亡,变成了梦魇幽灵,一直待在这里。最开始,他在诅咒中寻找快乐,但是那些来到这里的人都是一样的,懦弱、愚蠢,没有任何惊喜。怨恨消失之后,他们的死亡并没有那么有趣。
诅咒潜伏的日子,他就困在这个死寂的、被遗忘的岛上,这里这么安静,连那些幽灵都再也不敢靠近过来。
因为那个诅咒,他将那些人的后代束缚在噩梦里,同时他自己也被那个诅咒束缚。慢慢地,他开始觉得厌烦了。
然后这一次,他恰好遇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人。
骷髅架子终于放开了她,那黝黑的眼眶里仿佛燃起了萤火般的火焰,他幽幽说:“太聪明的人,不惹人喜欢。”
确实,太聪明的人不容易被骗,喜欢骗人的人都不喜欢聪明人。
“直说吧,你想怎么做,我可以帮你,换取解开诅咒平安离开这里。”秦非常说的直接。
爱格伯特也不再绕圈子,“我要借助你的身体离开这里。”
秦非常瞬间明白了他为什么在梦境中一次又一次和她滚到一起,原来是为了借用她的身体。
“看来,从我第三次进入你的噩梦世界,你就选好我了。”所以他从那次开始才会变得主动起来,秦非常问:“你就没想过,如果我没能找到这里,你的算计会白费?”
“我在你的身体里留下了许多记号,你会找到我的。”爱格伯特笑起来,“而且,就算失败了,我还可以等下次。”
秦非常不置可否,“你想做什么就请吧,不要浪费时间了,早点离开这里。”
骷髅握住了她那只带着漆黑诅咒图案的手,语气困惑又感叹,“到了现在,你还是不怕……难道你真不怕我现在对你做什么?”
秦非常:“不管你想做什么,难道我能拒绝?”
既然怎么都不能拒绝了,那还怕什么。她当初刚从学校出来,长辈安排她去秦氏的公司学习,就告诉过她,哪怕占据下风,也不能失了风度。怨恨、愤怒、不甘,这些负面情绪,都是她很早就开始学会克制的。
爱格伯特最喜欢看人走投无路,失败时的脸色,只是在秦非常身上,他没有一次如愿。这实在让他不得不在意。
“既然这样,好吧,我会和你定下一个契约。”他转念想到什么,语气里又满是期待。
秦非常只感觉手上冰冷沉重,那个黑色的诅咒在她眼前变化,凌乱的黑色线条在她皮肤上游走,生成了新的图案,那是顺着她手臂缠绕而上的枝条和绽放的玫瑰。
图案不断蔓延,没有停歇的意思,很快占据了她大半个手臂。那种细细密密针扎般的疼痛带着冰冷的感觉,在她身体里下坠。握着她手腕的骷髅随着图案的蔓延,慢慢覆盖上了活色生香的皮囊。
他像是一株扎根在她血肉里的玫瑰,露出娇艳的笑容。托起她的手臂轻吻,爱格伯特说:“这是契约,也是另一种诅咒,从今以后,你的身体和灵魂,都将彻底属于我,你会成为我一个人的奴……”
他的声音顿住,忽然面色变了,微微睁大眼睛,惊讶道:“怎么回事!”
秦非常手臂上的黑色图案,在逐渐变成红色。爱格伯特能感觉到自己的诅咒在被另一股力量改变反噬,它们混合在一起,从他的指尖爬上手臂,同样在他手臂上留下一个红色的图案。
看到系在手上的那根红绳消失,看着爱格伯特面色变化,秦非常嘴角一翘。
她们秦氏的氏神老祖宗,最爱护他的孩子们。那根红线,她猜到不简单,没想到会这么厉害。契约或者说诅咒的变化停止,她也自然而然地感应到,这个诅咒连接着她们两个。
秦非常反手握住爱格伯特的手,似笑非笑,“不仅我属于你,你也属于我,这才是公平,对吧。”
爱格伯特的面色变得黑沉沉的,他终于剥开自己重重的伪装,露出了底下真实的愤怒,事情超出他的控制,他根本无法忍受,“你――!”
秦非常好整以暇地抱着自己的胳膊,觉得面前的爱格伯特好像个不想结婚,结果莫名其妙被结婚的大小姐。
她忍不住就故意凉凉地说:“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凑合过吧。”
爱格伯特面色一阵扭曲,咬住了自己的手指,他眼神闪烁地看着自己手背上红色的诅咒图案,用另一只手覆盖上去。
秦非常一阵晕眩,发觉眼前的景物扭曲,猜到肯定是爱格伯特要做什么,当机立断抓住他的手。
这么一抓,她手臂上的红色玫瑰图案变得灼热起来。
她暂时地失去了意识,身体变得轻飘飘的,但她很快嗅到了玫瑰的香味。
玫瑰――这是一个开满了玫瑰的庭院。玫瑰花丛里躲着一个孩子,他长得如同天使,长长的睫毛半遮着黑葡萄一样的眼睛。
许多人在寻找他,他却躲在花丛里不出声,满脸的狡黠和快乐。
他从玫瑰丛里爬出来,躲着女仆和夫人们跑到大厅里,踩着那些满是花纹的毯子,爬上高高的台阶,又藏到二楼一个房间的衣柜里。那不知道是哪位夫人的衣柜,漂亮的裙子被他拖过去盖在身上,把自己藏起来。
他在玩捉迷藏的游戏,这座无边无际的华美行宫,就是这孩子的乐园。
秦非常看见这小孩又长大了一点,被神父领着走到教堂里,他穿上华丽的衣衫,在教堂的彩色窗户底下唱着圣歌。童声澄澈空灵,回荡在教堂,底下许多人慈爱地望着他。
一转眼,他又在画廊下坐着,对着外面盛开的鲜花学习绘画。他的老师板着脸,严厉地教导他,这十岁左右的孩子不服气地用手蘸了颜料,在画布上一通乱擦,扭头跳下凳子跑了,气得他的老师在后面大喊。
画面再变,他在那个圆形的舞蹈室里学习舞蹈。十二岁的少年已经长得高挑,脖颈修长,旋转时优雅美丽,轻盈如同天鹅。
阳光洒了他一身,他的眼睛里满是骄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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