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秋试的日子。
“先生,这般如何,看起来像赶考的士子吗?”
苏泠音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儒生长衫,绸布束发将满头青丝收拢,露出发丝下小巧的耳朵。
随后转了转圈,笑颜如花。
宅中没有铜镜,她只能让李宣帮忙看看。
“嗯,其他地方都没有问题......”
李宣扫了眼少女含苞待放的身躯,点点头。
“那哪里有问题?”
苏泠音不解。
“生得太好看了。”
李宣笑着拿起刚刚刷牙用的猪鬃,扯下两撇粘在苏泠音脸上。
虽然没有胸大肌浮夸的状况,但......换身衣服周围人就剧情需要似的眼瞎,完全看不出来女子的身段,还有闭月羞花的容颜,那就太扯淡了吧?
在燕国女子也是可以参考的,苏泠音如此大费周章跟在自己身边作甚。
“书童小苏,拜见李白日先生。”
苏泠音笑嘻嘻的扶正了脑袋上的束发,像模像样作了个儒生的礼节。
加上这两撇小胡子,有点清秀小书童的那种感觉了。
‘许是少女心性,觉得女扮男装新鲜吧,就跟某些人喜欢女装一样......’
李宣还了一礼,笑道:“那你要帮我拿书篓啊。”
“嗯嗯!”
苏泠音认真的点着脑袋,将桌上的书籍,还有那尊青铜文宫,石刻,一并放了进去,跟在李宣背后出了门。
‘早点回来。’废兔嫦小玉趴在床上有气无力的挥了挥爪。
今日秋试。
本就繁华的街道张灯结彩,城中宽阔的街道围堵的水泄不通,若不是有兵士维持秩序,恐怕许多学子都要迟到了。
正试与偏试都不在白马学宫举行,而是在圣庙。
圣庙位于燕都的中心,内城之中,那里供奉着诸多儒家圣人,平日里除非有天大的事情,一般是不开放的,现在已经失去了连通圣人的威能,象征意义居多,古圣贤石林便在圣庙不足半里之外。
正试的士子便在圣庙前。
偏试的士子则是要去古圣贤石林边。
在此地考试,有庞大的文气悬于头顶,杜绝了任何徇私舞弊的情况。
正试其实没什么看头,无非是一群学子埋头答题。
而且也不允许外人破坏考场安静,所以远远等候的多是考生的挚友亲朋。
偏试那则是热闹了许多。
古圣贤石林乃是燕国根本,外围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羽林军,但仍然阻止不了各地读书人们的热情。
圣贤石林边还有座高楼,可尽揽内城风貌,此时上面尽是达官显贵。
汹涌的人潮中。
“一个偏试而已,人居然如此之多。”
李宣走在人群中,一眼都看不到前面的景象。
他倒是没注意到,周围的人群哪怕在汹涌,撞在他身上也纹丝不动,整个人就跟礁石般不动如山。
两人早已弃了马车。
苏泠音一下被挤得东倒西歪,只得贴在李宣身后。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
“是泠音公主来了!”
“泠音公主?”
李宣愣了下,看了眼跟在他背后,有点紧张的苏泠音。
“怎.....怎么了?”
苏泠音小脑袋撞到前面坚实的后背上,嘴角的胡须差点掉了。
‘估计是重名罢了,泠音不就在我身后嘛,又怎么会是那位公主......’李宣摇了摇头,开玩笑道:“你排场还挺大的嘛。”
随后顺着目光看去。
道路中间,一架华贵的金色轿子,被八个练过武的侍女抬着穿过道路,轿子上悬着轻纱帷幕,中间隐隐能看到一个身影,但却看不真切。
这位泠音公主,貌似没有要抛头露面的意思。
但沸腾的人群却热情不减,呼喊的声音越发大了。
“是.....是吧。”
苏泠音心虚的点了点头。
今天算是偷跑出来的,如果被人发现就不妙了。
两人废了好大的力气穿过人群,才走到了那个偏试门楣的前面,递交了偏试的凭证。
门口的官员点头放两人进去。
李宣深吸了口气。
嗯,不紧张,只是一次偏门的考试而已,以他的文科生底子,再加上这些天没少看书......
通过应该没有问题吧?
不远处,那栋“文渊楼”之上。
这里坐的,尽是衣冠禽兽,衮衮诸公,还有诸多王室成员。
陈正阳也来了,坐在客座。
堂中之雍容华贵就不说了,中间悬着一面水波似的光幕,清晰的展露出古圣贤石林的场景。
一个穿着仙鹤袍服的官员开口道:“这次偏试的学子,真是卧虎藏龙啊,个个都是芝兰玉树之才,我燕国文坛大兴啊。”
他扫过在场之人,眼中闪过一丝讳莫如深的光芒。
站起来道:“诸公以为,何人能摘得桂冠?”
“我看好开元城的令狐甫。”
一个清瘦的老者抚须道:“开元城的令狐家,是曾经出过圣人的门庭,自古来便是文坛的中流砥柱,且其本身用功刻苦,尝尝秉烛夜读,我考校过后,不得不说是学富五车,当是厚积薄发之才。
他当是偏试第一。”
此言一出,许多人都颇为赞同大的点了点头。
这赵姓老者是文坛宿老,在场许多官员都曾经是他的门生,开元城令狐家自古来都跟王室穿一条裤子,多夸两句自然是没毛病的。
“我看未必。”
坐在他对面的中年微微摇头,道:“读书固然需要勤奋,但天资聪颖更加重要,但听说这次参试的黄妙之生而宿慧,三岁吟诗,七岁作对,到了十岁之时已经找不到老师了,令一众大儒学者感慨教无可教。
天资好比马儿。
若是身骑千里马,便是走走停停也能有所成就,若是骑着劣马,便是日夜兼程也难得始终。
且谁又言,黄妙之他不勤奋好学呢?”
这话倒是也有些道理。
天道酬勤是不错,但自古来能有所成就之人,天资其实才是先决条件。
眼见着两方有争论起来的趋势。
那名仙鹤袍官员笑呵呵站起来,道:“诸公是不是忘了一人?”
场中的争论顿时停止,所有人都坐下,有的若有所思,有的面带冷笑。
此人是姬家的嫡系党羽。
“您说的是姬家的大公子吧?”
官员中有捧哏接腔。
仙鹤袍官员两手举到脑袋右边,崇敬道:“我们姬晓公子,昨日做出一首镇国之诗,名盖一时,燕国士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你们说的那些天才,也没写出过此等诗词吧?”
“哼,此前没有文名,突然写出一首镇国诗......”
国子监祭酒孙诲嗤笑一声,“以他这点才学,连我家的孙无胜都比不上,还拿去与令狐甫,黄妙之对比。”
这表情。
大概就是古代版的“爷笑了”。
“须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仙鹤袍官员的脸冷下来,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弄虚作假是吗?
为了堵住你们的口,今日姬公子特意来参加偏试,便是为了在往圣面前自证清白,若是此事子虚乌有,岂不是来古圣贤石林送死?”
此言一出,反驳的诸公都不说话了。
这是令他们最费解的事情。
因为古圣贤石林是藏着往圣意念的,在这里蒙蔽天机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
难道,真是姬晓写的?
陈正阳哼了一声,未说话。
办法是有的,但他不能说。
若是半圣出手......
算了,关他毛事,和光同尘......和光同尘......
陈正阳看见光幕中李宣的声音,啧了下嘴。
这些争论的诸公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面对什么。
巧不巧吧,一位堪比往圣的儒道巨擘正混在学子之间,你们在这猜谁能获得往圣青睐......有啥好猜的?
李先生自己就是往圣!
评委亲自下场参试,结果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其实也不明所以,半圣何等尊位之人,且不提此事是何等令文人不齿,姬朗分明只是半圣的一条看门犬而已,姬晓最多算个狗儿子。
为了狗儿子出手,有这个必要吗?
“你们且看吧,姬晓公子有大儒之姿。”
仙鹤袍官员冷笑一声。
许多右相党派也站起身,为姬晓张目。
主位上,一名内侍却走出来,手上的鞭子转了几转,狠狠抽在地上。
“王上口谕,文渊楼内不许喧哗!”
百官作罢,都一言不发的看着光幕。
其内,意气风发的姬晓身着白袍,人模狗样的骑马而来。
不管他们如何说,这件事终归早已传遍文坛,除了暗中有人推波助澜外,镇国诗本身也太有话题性了,再加上此事在文武两道都博得了好名声,茶余饭后少不得成为谈资。
现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姬晓走过长街,迎接着赞美之词,人都快飘起来了。
这种因为文名而被众多读书人吹捧瞩目的感觉,以前他何曾体验过?
颇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尽长安花的样子。
啊,人生巅峰。
啊,爽。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确实是好诗......现在归我了。”
姬晓有点得意忘形。
曾经,他入仕是名不正言不顺,读书人对他这种走后门的行径颇为不齿,现在就不同了,因为有一首镇国诗傍身,还辞官以证清白,兵部恐怕巴不得将他八抬大轿请回去吧?
这就是文名的好处啊!
走到门楣之前,外面的呼声才暂且散去。
两个众星捧月的身影迎了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