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寂了几分的燕云山顶。
两袖飘飘,面白无须的陈正阳,正一脸小心的坐在席间。
嫦小玉用雪白的爪爪不情不愿的拿着扇子,嘿咻嘿咻的扇着风。
苏泠音则是被周老带着下了山。
李宣坐在席中,笑道:“我观阁下天庭饱满,文气满溢,应该是才华斐然之辈啊。”
之前两人的一番交谈,主宾尽欢,大有高山流水之遇。
这位剑池的东家看起来和想象中心宽体胖的样子不符,反而更像是个饱读诗书的中年雅士。
结合苏泠音之前说的,陈家以前也是读书人出身,只是后来被贬黜此地,可见陈家从未放弃自己的读书人身份,心里还憋着一股气。
这其实可以理解,毕竟读书人心高气傲,剑客心傲气高。
两者叠加,会培养出陈非言那样的中二少年也不奇怪了.....
前世也有许多被贬黜的诗人,被流放到旮沓角里后,天天写诗发牢骚,又何尝不是这种愤世嫉俗的心态。
也许是自己流传出来的诗词引起了他的共鸣。
否则怎么会亲自过来结交,明显是想把他引为知己嘛。
不管了,先商业互吹两句再说。
“是,先生也看出来了。”陈正阳低眉顺眼,暗自打量。
气息内敛,二品修为看不出端倪。
样貌出尘,使其平凡中又透出一丝鹤立鸡群。
但若是相信这位半点修为都没有,才是真的笑话,因为自己儒武双修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而且大多也是修者,所以这位前辈很有可能不是道听途说,而是真的一眼就看见了他的文宫。
“敢问先生,我现在可有出路?”陈正阳忐忑的问道:“我现在好像走入了一条分叉路口,剑难弃,往圣经典也难弃,到底该如何抉择?”
先祖陈羽白的儒武双修也是止于二品。
一品之时,必须选择一条‘道’。
并用这条‘道’去叩开天门,双道同修之人绝对无法飞升天门,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是从古至今众所周知的铁律。
也有传说,说是天门的终点并非只有一个地方,不同道的修者,经过天门所去的地方也不相同。
所以,即使在此之前,武人和儒家两脉交相辉映,对陈正阳的修为带来的极大的提高,但现在他必须舍弃一脉,当真难以选择。
饶是他,都面临两难。
李宣微微一愣。
他又不是算命的,两人初次相识,问前途怎么也问不到他这吧,应该去寺庙里求神拜佛才是。
等等,也许并不是问前途。
话语之间提及的‘剑难弃,往圣绝学也难弃’,其中剑代表着贩剑的生意,而往圣绝学代表读书人的身份。
李宣想起路上所见的一切,明显面前这位剑池东家生意做得很大,但同时经商也是读书人不齿的事情,哪怕你再有钱,儒林弟子也看不起你,而恰巧此人是一个读书人。
‘也就是说,这位陈正阳生意做大了,却又舍弃不了自己的身份,所以内心纠结之下,想问问他贫穷的同道?也就是我?’
想到这,李宣酸了,道:“比起问我,你更应该问问自己。”
这种人生建议,怎么说都得背锅。
让老陈继续贩剑?
如果以后他后悔了,觉得如果当年继续读书,说不定会成为一代大儒,所以会第一个埋怨李宣。
让老陈放弃家财?
如果他读书没前途,怀才不遇,还是第一个埋怨李宣.....
所以不要好为人师,而是要引导对方直面自己的本心。
陈正阳闻言,低头陷入沉思。
平心而论,他喜欢读书。
哪怕祖上是剑仙,他还是放不下读书写字,只是一直以来,看守剑池的责任压在他头顶,他作为家主必须肩负起责任。
李宣见陈正阳陷入纠结,也叹了口气,宽慰道:“别人给你的,走到最后终究是一场空,只有自己的道路,才能有跪着也将其走完的决心,方能有所成就。”
这是很正常的。
经常有人生被家里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二代,仰天怒吼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好枯燥,好痛苦。
其实根本原因还是,父母给的虽然正确,却不是他所想的。
“先生一番话说进了我心里。”
陈正阳悠然一叹,“可剑池.....”
先生言简意赅,已经暗示的很清楚了。
若是选择的道路和自己的道心不符,就算步入一品,也绝对会死在天劫之下,所以终究是一场空。
这是让自己选择儒道。
可如果秋塘寒玉出世,陈家能兴盛一万年.....
“放不下的话,我可以代你承受这份苦难。”李宣哈哈大笑,发现后者没有反应才收拾表情,认真道:“不管你如何想,我只能送你一句话。”
“先生请讲。”陈正阳肃然。
李宣目光中露出追忆,道:“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这八个大字,如同惊雷般振聋发聩。
“好一个.....不忘初心,方得始终。”陈正阳喃喃自语,随后抬起头,目光灼灼道:“受教了,多谢先生指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属于我之物,不要也罢!”
他想通了。
先生这次过来,必然是想要取走池中仙剑,甚至先生有可能就是放下仙剑的那位存在!
他刚才听到了‘苦难’二字,再加上先生话语中的暗示,秋塘寒玉上很可能担了天大的因果和秘辛,这其中涉及大能的算计和布局,绝非他一个二品能参与。
放弃才是明智的选择。
‘不要也罢......什么意思......’李宣微微一怔。
轰隆!
正在此时,剑池方向传来一声剧震。
随之而来是地动山摇似的动静,仿佛整个天地都翻转过来。
几分钟前......
陈非言颤抖着双手,还尚未触碰到秋塘寒玉,便听到一声清脆的裂响。
紧接着所有无主的名剑都冲天而起,仿佛逃难的鸟儿。
剑池下方的池水迅速的干涸,露出下方龟裂的底部,并且裂痕还在飞速扩张,就好像秋塘寒玉是积木堆成的摩天大楼中,那最核心的一小块,一旦被抽出便引起了连锁反应。
好像多米诺骨牌倒塌般,裂痕肆无忌惮蔓延开来,山体似薄纸般被纷纷撕碎,连带着弥天遮元大阵也不复存在,根根粗壮的镇石纷纷倒塌。
“燕云山要塌了!”
不知谁喊出了这句话。
众人勃然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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