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引火
细碎的风拂过褐色的窗棂,吹起珠帘摇晃,殿中沉香温软,方桌上的花盆里摆着绿意盎然的两片荷叶,一朵荷花。
德妃坐在正殿,拿着一篇长赋评析,漫漫将赵夫人迎了进来,她颔首笑着对赵夫人点头。德妃私下派人打听了赵夫人的生平,知她依靠美貌从赵府通房变成了如今代幼子掌权的赵氏家主。
德妃嘴边噙着温和的笑容,眼睛平静地打量面前的人。赵夫人穿金戴银,妆容精致,容貌艳丽……德妃微愣了愣,赵夫人的姿色放在宫中,也仅次于林绿萼,甚至她身上风韵流淌的气质,倒比林绿萼那股不羁洒脱更加动人。
德妃不自觉地暗讽,以色事人者,能得几时好,她无非是仗着美貌依附男人,如今男人过世了,掌一家大权定是力不能及,所以才想着巴结讨好宫中贵人,为自己撑腰。
赵夫人并不拘谨,行礼之后自在地抬头打量房中的摆设,话说带着一点显州的乡间口音,“皇宫红墙金瓦可真好看啊,这么大的宫殿里就住着德妃娘娘一人吗?过往我们赵府这么大的院子,能塞下十几个姬妾呢。”
“呵呵。”德妃听赵夫人谈吐,更是小妇人气派,竟拿宫中的娘娘与商贾之家的姬妾类比,令她不爽,“一路从显州过来,可劳累了?”
“说不上劳累,都是为了家族的生意。”赵夫人开始细数京都米、盐、糖的价格与显州的差距,这京都的生意是如何的不好做,宁氏真是奸商,从京郊采买远送而来的苏锦、蜀锦卖到京都翻了两倍价格,京都店铺的租金比她想象的贵多了……
如此说了一大通,德妃一向自持平静,也按捺不住打断道:“说正事吧。”
赵夫人说得口干舌燥,端起茶牛饮了一杯,瞥了德妃一眼,似乎才想起来在宫中要恪守礼仪,于是又装模作样的拿起宫女新端上的茶水细细浅饮。
她的行为举止落在德妃眼中,德妃淡淡一笑,真是小门小户出生的女子,穿戴再怎么华丽,容貌再怎么艳丽,也遮挡不住与生俱来的俗气,“你为何会与贵妃结仇?”
说到这事,赵夫人更是打开了话匣子,“妾身与贵妃无冤无仇,她初来显州,妾身好吃好喝地招待她,可她为了玷污赵氏商行的名声,硬说妾身在她的酒水中投毒。呵,贵妃权势滔天,在显州作威作福,又与县令勾结,将妾身好一通折磨。”前些日子被鞭子抽打的痕迹早已消散了,她将衣领拉开又迅速系上。
德妃眨眼间能看到赵夫人露出的被鞭打的红痕,又没瞧真切。
“前些日子,淑妃回娘家省亲,眉眼间颇有愁色,这愁色被妾身的长女赵芙发现了。芙儿又从她夫君那里打听到,淑妃因贵妃身孕的事发愁。恰巧妾身来京都做生意,与芙儿见了一面,芙儿虽是妾身早死的夫君与原配所生,但她对妾身颇为尊敬,问妾身可有方法可助力淑妃,让她能在夫君面前长脸。”
赵夫人压低了嗓音,鬼鬼祟祟地左看右看,见四周无人偷听后,这才小声地说:“妾身既为了相助女儿,又与贵妃有仇,这才斗胆向淑妃提议,揭发贵妃在显州与男子有染。”
“原来如此。”德妃点了点头,她派人去打听了,确实探听到贵妃在显州中毒一事,但后来贵妃又将赵夫人从牢里放了出来,恐怕是赵夫人舍了大把银子讨好贵妃,“听闻你还去神石寺探望贵妃?”
“是的。”赵夫人说到这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咬紧牙关愤愤道,“妾身带着天山雪莲、千年人参去神石寺探望贵妃,她竟然说要派人将妾身叉出去!她收了妾身的礼,也未给妾身半点好处。妾身实在是没了办法,贵妃在显州势大,妾身又如何都不招贵妃待见,只得百般讨好。”
赵夫人冷笑一声,“但如今不同了,有淑妃娘娘、德妃娘娘、皇上为妾身撑腰,妾身定要将之前受的委屈,都一一讨要回来。”
德妃意味不明地笑着,半是讥讽半是赞叹地说:“你倒是颇有胆量,敢于向权贵叫板。”
赵夫人奉承道:“妾身自然不敢,但有娘娘们在,妾身也只是尽力当个人证罢了。况且贵妃娘娘身后是林家,林家一直明里暗里照顾宁氏商会,致使赵家的生意越发难做,妾身虽未读过书,也曾听夫君讲过,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之类的话。”
德妃派人送上一盘金银珠宝,“宫外的事还要劳你多筹划,至于宫内,你暂且不要暴露自己相识淑妃,你与淑妃沾亲带故,到时被人联想到什么,那就不好了。”
“多谢娘娘,妾身知道了。”赵夫人抚摸着盘中的金玉,不自觉地露出喜色,又更贪心地说,“事成之后,能否托淑妃多照顾赵氏在京都的生意呢?妾身听闻淑妃娘娘不日就要成为继后了,以皇后之势襄助一个小小的赵氏商会,因不成问题吧。”
德妃点头,看赵夫人这贪婪的姿态,也许不止是因与贵妃有仇才会以身犯险谋害她,而是想借淑妃之势谋取钱财,德妃深知有所图的人更好掌控,她温婉地说:“本宫会告诉淑妃娘娘的。”
“多谢德妃娘娘。”赵夫人喜笑颜开,手抚摸着金镯子上的花纹就移不开眼了,“还是宫中的东西做工精美啊,这么好的连枝纹,宫外可真不多见。”
德妃附和地笑了笑,“贵妃在显州私会男子的事,你可有什么打算?”
赵夫人眉眼间闪过一刹那的兴奋之色,很好奇她这话说出口之后,德妃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妾身仔细打听了,贵妃居于显州时,确有一男子去驿馆寻贵妃娘娘。”
德妃想到什么,眉头微蹙,正要开口询问,却被赵夫人打断:“妾身听闻他来自京都,带了不少金玉珠翠赠与贵妃,当时驿馆的守卫和仆从都看到了。”
德妃拿着茶杯的手一下捏紧,茶水溅到了手上,“等等……你说的那人……”
赵夫人不顾礼仪地站起来,走到德妃身旁极小声地附耳说:“而且,他得知贵妃有孕之后,立刻给了照顾贵妃的陈大夫几百两银子,让陈大夫务必将此事隐瞒下来,还亲自抓了安胎药欲去驿馆侍奉贵妃安胎。”
赵夫人抑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用手遮住唇,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德妃的耳畔,“还有,我派人去打听了,那日在驿馆负责洒扫的侍从听到那男子低吼道,你跟我走,我会照顾你!两人光天化日就在驿馆拉拉扯扯,还说什么,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的话,全然不顾周围人的眼光。”
德妃瞳孔不安地震动,她的嘴长得老大,半晌合不上,弟弟为何会突然写信告诉她林绿萼有孕了,难道说他们两人有私情?不可能,此事绝不可能!
但她前些日子也听燕家的侍从说,林绿萼在京郊的时候,燕明冶曾多次骑马去京郊附近游荡,她以为他只是在京郊别院周围遥望林绿萼,以寄相思,难道那时他们两人就见面了?
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她的脑海中仿佛有烟花炸响,惊得她瞪目结舌,赵夫人还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她一句也听不进去。其实仔细想想,林绿萼虽然对别的男子没有兴趣,一直对她弟弟倒还颇为亲切,当年她弟弟托父亲上门提亲,林相本有所犹豫,但林绿萼一下就应了下来,还说服了林相。
那时林绿萼只是说她不想待在林府,想离开乏味的闺中生活,说不定她对燕明冶也是有情的?
他在驸马府安分了这么些日子,怎会听闻林绿萼去了显州,就按捺不住冲动,不顾一切地跑去显州寻她,难道真是因为他们两人有了私情?
德妃心跳到了嗓子眼,越想越觉得在理。
最要命的是,燕明冶去了显州之后,人便不见了,为这事皇上还对燕尚书发了一通火气,皇上来披香殿也与她说过此事,她那时替弟弟辩白,说弟弟年轻,许是去游山玩水了。
此时思索一番,也许他是真想带有孕的林绿萼私奔,所以去做安排了,而他写信告诉她,实则是希望她帮他出谋划策,因不好直言是他的孩子?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一定不要多想!先将燕明冶的行踪查到再说。德妃止不住地摇头,一把抓住赵夫人的双手,怔怔地说:“赵夫人,这事你千千万万不要声张,一句话都别告诉别人,也不要让淑妃知道,我先给你银子,你在京都住着,揭露贵妃私会男子之事,我们再从长计议。”
“为什么?”赵夫人疑惑地瞪大了眼,有些不太愉快地瘪嘴,“驿馆的侍从可以当人证,证明曾有男子欲带贵妃私奔。陈大夫如今被我拿住了,他也可以作证,那京都来的男子给他的几百两银子,让他照顾贵妃的孩子。”
赵夫人细细的柳眉上扬,在德妃面前低声轻语:“娘娘,你在害怕什么?难道你是忌惮林家的权势?别怕,贵妃与男子私通,皇上会严惩贵妃,林家也会出事。”
她怕什么?燕明冶若是与林绿萼有私,遭罪的何止是林家?德妃挥手让她先坐下,她撑着脑袋仔细思索,此事有些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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