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气愤
房中挂着镂空雕银熏香球,铜炉中的银炭偶尔跳出一两丝火花,室内温热又弥漫着甜腻的香气。
严娉婷端着琉璃杯坐在床边,小酌一口外邦运来的葡萄酒,“你要喝吗?”她问床上面色铁寒的人,他抿着唇并不搭理她。
“你不好奇吗?我是怎么认出你来的?”她嘴边噙着笑意,轻叹了一声,“七天前你们初次拜访赵府的时候,我在门后看到了你,你和前朝皇后长得很像,即使你故意用帽檐遮挡了面容,也挡不住这双从小到大都如此清澈的眼睛。”
她的食指从他眼皮上抚过,他蹙着眉头脸朝向另一边,躲过她的触碰。
她也并不气恼,像是欣赏花了好大价钱买来的珍品名画,爱怜地低语,“我不敢相信你还活着,我以为是我太思念你而看错了,我虽让奴婢回复你们我太忙碌无暇见客,但却悄悄地跟着你走了许久,直到跟不上你们的步伐……我看到了你身旁的金田心,现在改名换姓叫钱思对吧,他以前是有头发的,如今头顶却那么明亮,让人很难不注意到他。”
赵夫人笑了笑,“我记得是十岁那年吧,武举考弓马之时,我随父亲在场边观看,钱思力大无穷,拉三石大弓,但马术稍逊,是那年武举考试的武榜眼,被哀帝封为御前二等侍卫。后来宫中宴饮,我又见他喝酒如喝水,性格洒脱奔放,便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能一眼认出他。”
云水默然,亡国时他才七岁,他在马厩中待着的岁月,心中被仇恨和思念填满,对前朝的许多人的记忆都很模糊了,他未能认出钱思,没想到严娉婷竟然一眼就发现了钱思是前朝御前侍卫。
“我又看到了许家四兄弟,那不是前朝哀帝身边最得力的御前侍卫吗?一家四子武功造诣不凡,在京都也曾小有名气。”赵夫人冷笑了两声,觉得不可思议地挑眉讥讽,“你们是真当前朝的人死完了?五个曾经前朝有名的御前侍卫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出现在我面前,他们又对你恭敬有加,我很难猜不到你就是晏隽之啊。”
他们五人这些年一直在边关操练,容貌体格肤色都有了变化,殷牧昭登基后杀了太多前朝的贵胄,他们恐怕也没有想到会被人轻易地联想到他们过去的身份,所以这些日子并没有特意地乔装打扮。
云水垂眸,当初姐姐也没有认出他来,严娉婷一下叫出他的名字,着实让他吃惊不小。
“真好,你还活着,你这些年在哪里?吃了不少苦吧。”她放下琉璃杯,带着温和的笑容,趴在他身前,温热的呼吸喷涌在他脸上,她娇软地轻呼道:“你还没有体会过女人的滋味吧,让我好好服侍你,让你销魂惬意。”
她话音刚落,感到腹部一阵剧痛,她似一只晚风中的藕色蝴蝶,一下摔在床边。
云水双腿被绑着,在她柔软的身体压上来的时候,抬起腿用膝盖重踢了她的小腹,“请你自重,赵夫人。”
她揉着疼痛的腹部,躬身躺在床边,委屈地哼哼道:“赵夫人……你很介意吗,我没有将清白之身交给你。可我过去九年过得很苦,我没有办法,只能委身于人。”
“我没有介意,我毫不在意。”云水别过头去并不看她,空中浮着甜腻的香粉,让他喉头微痒,她虽吃痛躺在一旁,却还是装作不经意地在他耳畔呼气,他沉声道,“你想多了,我只是希望赵夫人自尊自爱且自重。”
“自尊自爱且自重……”她重复着他的话,面上浮起嘲讽的笑意,一下撑起身子从上至下的盯着他,眼中流露出几分憎恶之情,“你过往喜欢的那位,你这些年可曾幻想,她在你杀父仇人身下承欢的时候,是否自重?”
云水转过头来瞪向她,她用污言秽语玷污姐姐,让他很生气,他本想帮姐姐辩白几句,罢了,此刻越是多说越会惹怒她,他动了动手腕,铁索发出“哐当”的响声,先想办法离开再说。
她见他面含怒色,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猜他心里难受,更加得意地笑起来,她站在床上,赤着脚踩在他的小腿上,“怎么?说不出话了?即使她家卖主求荣,你还是在意她?林家反复无常,最是可恨!林绿萼当年幻想当太子妃,你没了,她却还是进了皇宫,你可曾想想,她到底是在意你,还是在意荣华富贵?不过不要紧,余生还长,你会看到我的真心。你若还喜欢她,我会帮你的。”
她露出柔和的笑容,烛光洒在眼中,似黑夜中闪闪的流萤,“我会将她引来,让她知道如今我们是多么的要好。待我彻底摧毁她后,你若想要她,我会把她送给你。你想怎样玩弄她都行。”
“你要做什么?”
“担心了?”严娉婷坐在窗边,手指勾开他的衣衫,“你竟然还担心她?你真让我失望。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们想要借赵氏商行运什么?”
云水并不答话,这人是敌非友,再告诉她私运兵器之事,恐会惹无尽麻烦。
“放心,无需你多说,我也知道是前朝太子暗中造反的事,我会帮你的。”她指了指自己,又点了点他的胸膛,轻柔地勾了勾手指,“无需名分,也不要其他,你只要和我在一起,我就帮你。”
“赵夫人。”他眼中透着寒芒,对她的挑逗没有半分情.欲,只有厌恶之色。
她拢了拢披在身后清香的青丝,拉下床上的帷帐,遮住他冰冷的眼神,“牛不喝水强按头,我不是那样的人。”她转身走到铜镜前,随手拿起一件长裙穿上,“本想与你春风一度呢,但见你这般不情不愿,那就算了。”
她系上裙带,揉着方才被踢痛的小腹,他这般贞洁不屈的模样,倒让她垂涎欲滴,不过她不会伤害他。即使亡国了,她也曾在无数个艰难落泪的夜里幻想如果一切没变该多好,她还是国公府的嫡女,太子殿下也终有一日会为她回眸,因她那时的身份,是不二的太子妃人选。事到如今,这股执念还在,她依旧希望他能爱她。
她走到门边,突然露出狡黠的笑容,回望纱帐后的身影,笑道:“隽之,你可得思虑清楚,要不要我相助。你若不要我,那地牢里的五人,我两天杀一个,十天可就杀完了。”
她在他愤怒地低吼中歪头笑说:“明天杀谁好呢?先拿钱思开刀吧。”
走出房门,她走到孩子们的房中,看着长子和次子熟睡的模样,她心情颇为愉悦,虽然她憎恶赵家所有人,但孩子是她历尽千辛所生,她十分疼爱。她为了能顺利产子毒杀了嫡母,为了不要有其他孩子与她的孩子争夺家产,她也杀了家主。
她又回忆了片刻过往,伴随着两滴清泪站起来,她招手唤来乳母,“你在我这里,亲一个印子。”她指着脖颈下偏锁骨的位置。
本在打盹的乳母眼里闪过惊慌之色,但赵夫人有命,她只好红着脸啄了一口。严娉婷看了一眼镜中的红痕,颇为满意,待林绿萼来了,该如何戏耍她呢,真是期待。
她又去唤来几个奴仆。镇口那座石桥前几年有所松动,行人走在上面有摇晃之感,赵家出钱在桥底补修了一番。她命人连夜去将补修的石柱挖空,在贵妃到达之前守在桥边,不准行人上桥。待贵妃仪仗到了隆康镇外,就允许百姓踏上石桥,到时桥承担不了重量,必定倒塌。
她又安排人为贵妃算了一卦,得到了“泽水困”的卦象,算命的大师解释,“泽水困是陷入困境之卦,才智难以施展,但若坚守正道,必可成事,摆脱困境。”
她捏着符纸,冷笑一声,“她可不是一个充满正气之人。去吧,就把这刻在桥底。”
……
赵夫人走后,云水坐起来,他检查了一番周围的情况,锁在手脚上的铁环连着铁索,铁索十分牢靠,他凭蛮力无法将铁索弄坏,但是这四根铁索的另一端分别绑在木床的四根木杆上,那栏杆不过婴儿手臂粗细,若想弄坏倒是不难。
他趁夜深人静的时候,不敢弄出太大声响,手上使着巧劲,一点一点地撞坏栏杆。
白日里有婢女来送饭,婢女受了赵夫人的命令,喂他吃饭,但他并不吃她备下的食物,他怕还有蒙汗药之类的东西,待天黑后又小心地弄坏木栏杆,索性赵夫人这两日事忙,并没来看他,只时时吩咐婢女在外面守着。
天又亮了,他终于弄坏了四个栏杆,手脚上绑着铁环,拖着铁索,但行动却自由了。他蹑手蹑脚地在房中搜了一圈,梳妆台的匣子里放着一把小钥匙,刚好与锁在他手脚上的铁环的钥匙孔大小一致。
他用钥匙打开了锁,这两日躺在床上,扭着身躯小声地靠着手肘和手腕撞击的力量弄坏栏杆,手脚被铁环锁住的地方皆淤青一片。他打晕了门口的婢女,一路飞奔出去。
他衣衫不整,不敢在白日里四处游荡,又心急如焚,害怕钱思和许家四兄弟受到伤害,他在赵府四下里寻了一圈,中途遇到巡逻的家丁,他还在水缸里躲了一会儿。
在水缸里听到赵府的侍从说赵府东边的粮仓里进了不少老鼠,小半日了只听到声响,没抓到半只老鼠,寻几个兄弟去灭鼠。
他待这些人走后,又在赵府里找了许久,并没有寻到地牢的踪影。
这时他听到街外面爆竹炸响的热闹欢呼声,知道姐姐来了。他担心赵夫人将姐姐引到府中,意图不轨。他翻.墙离开赵府,一路寻到了赵府东边的粮仓,趁无人发现之时点燃了粮仓,借机引来赵夫人,也让姐姐好离开赵府。
他这两日提心吊胆,在赵夫人的床上可不敢睡着,他担心睡着之后赵夫人对他不轨,她手指抚摸他胸膛的时候,可把他恶心坏了。他又累又饿,点燃粮仓后竟被赵府的家丁发现,一路追着他在城里跑了大半圈,他才终于寻到了驿馆。
驿馆外又守着上百侍卫,他十分小心地潜了进来,终于得见姐姐。
……
林绿萼坐在床边,用帕子沾了热水帮他擦汗,他头烫得厉害,睡中眉头轻蹙,偶有几句呓语。
她不敢想象他发生了什么,怎么在早春寒凉时节,只穿着一件中衣和绸裤,衣裤和头发都是湿的,身上却还挂满了软腻的汗水。
她快气死了!胸腔剧烈地起伏,有人欺负他,她一点也忍不了。
檀欣端着热茶进来,看到床上躺着一个男子,惊得立刻关上了房门,“娘娘,你……”待她看清床上的人是云水后,她的惊讶变为疑惑,又再仔细打量了一番,看到了云水的喉结,檀欣险些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她端着茶壶的手抖如筛糠,“娘娘,你们不会是奴婢想的那样吧……”过往的一些片段在檀欣脑海中飞速地闪过,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原来那些小别扭根本不是婢女做错事得罪贵妃,而是情侣间的嬉戏!
啊!檀欣一向老成持重,全然不顾贵妃还在,一屁.股坐在地上,犹豫半晌才问道:“他……他怎么了……”
“他发热了。”林绿萼抿着下唇,愤恨地瞪向赵府的方向,“你让温雪去请大夫,你,带人去赵府,把赵府里外闹个遍,再将赵夫人抓过来!”
“娘娘?”檀欣扶着椅子缓缓站起来,她从未见过娘娘气得面色铁青,娘娘这时要胡为她也不敢多问。
林绿萼一掌拍在桌上,“本宫在赵府宴饮后,中毒了。所以,你知道怎么做了吧。”
檀欣点头,“奴婢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工作太忙了,只有周末再多更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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