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高中物理竞赛的赛程非常紧张,初赛、复赛和决赛之间,都只间隔了一个月。
鉴于高二物竞班的表现甚至超过高三,学校领导经过讨论之后,让他们也和高三物竞班一样,这两个月不参加任何普通课程,专攻竞赛。
这次倒没有太多人抱怨,连三傻都老老实实地服从安排。
那天听完了齐乐乐的心事之后,张蔓又问了物竞班里大家在预赛中失分的情况。
果然,好多人都说在考试的时候,很多题目不是不会做,而是没把控好时间没时间做,或者当时脑子懵了一下没想起来,大家纷纷表态,很多题目如果放在平时,肯定都能做出来。
她回到座位,开始思考这一个月集训的方式。
她当高中老师的时候,就遇到过许多次这样的情况,有些同学明明平时做练习、写作业的时候都表现得很好,一到考试就发挥不出来。心理素质是一方面,但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平时的训练过于松散,并没有系统地对时间和题量进行把控,以至于同学们对考试是十分陌生的。
她想了一会儿,去找了刘志君,和他说了自己的建议,得到了刘志君的认同。
于是,之后的每隔一天的晚自习,集训模式从大家自己刷题变成了三小时限时测试,和复赛一样的题型、题量,卷面分总共为两百分。
三个小时之后统一对答案,自己给自己改试卷,考得怎么样立马就能知道。
刘志君宣布这个训练模式的时候,小黑屋里立马怨声载道,当然,这些怂怂的抗议在他无情的眼神下最终无效。
刘志君前脚刚走,三傻立刻就开骂了。
陈峻抱着头痛苦地哀嚎:“艹,这老刘怎么回事啊?隔一天考一次试,一次仨小时,也太折磨人了吧?你们信不信,老刘肯定是脑袋被门夹了。”
曹志学也是欲哭无泪:“就是啊,还让不让人活了,老刘肯定是这两天在家挨老婆骂了,找我们出气呢。”
张蔓不免有些心虚地坐着,默不作声地开始刷题。
这个方法虽然直接粗暴,但根据她多年的教学经验来看,绝对是有效的。对于应试教育,想要提高应试分数,除了真正理解知识点之外,怎么能最大程度发挥自己的能力,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果不其然,这个方法非常有效。
同学们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九月底,已经能自如地安排每个题型需要花的时间了,分数也随之越来越高。
终于,这年的十月初,又一年国庆汇演之后,物理竞赛复赛在省会J城举行。
复赛分为两个部分,理论考试和实验考试,其中实验考试在理论考试之后,并不是每个参加复赛的考生都要考,而是等理论考试的成绩出来之后,每个省选取排名靠前的考生去考,再通过笔试和实验两部分相加的总成绩,选拔最终的一、二、三等奖。
其中,每个省的省一等奖人数为五十个左右,分数最高的考生组成该省的物竞省队,参加十一月份最终的国家决赛。
前一天上午,N城一中两个年级通过初赛的几十个同学坐上了学校租的大巴,由刘志君和高三物竞班负责老师周老师带队,前往J城参加第二天的复赛。
张蔓本想和齐乐乐坐一起,但齐乐乐一上车就找了她们班另外一个女生。那个妹子不是物竞班的,而且普通班的,张蔓不认识。齐乐乐坐下后时不时给她使眼色,张蔓自然知道她什么意思,没办法,只好站在车前,等少年一起上车。
他们上车时间晚,座位只剩大巴的最后一排,两人坐下后,有一些高三的或者普通班的同学们频频往后看,眼神里都带着些许兴奋和八卦。
这对情侣,现在在一中算是最出名的一对了,不仅颜值高,还都是搞物理竞赛的,智商也高,简直就是风云人物。
张蔓一开始还善意地回以微笑,但次数多了,多少有些不自在。她正局促地低头,手心被人捏了捏。
“蔓蔓,你坐里面吗?”
张蔓抬头,少年的目光关切。
他总能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心里暖暖的,忙不迭点点头和他换了个位子,她靠窗,他坐过道,高大的身影替她阻挡了大部分视线。
于是前排往后看的同学们只能看到大佬的脸了。
或许是他的眼神实在太冷,他们被冰了几次后,只能老老实实坐着,不再回头看。
张蔓松了一口气,抱着书包坐着,逐渐开始犯困。
N城到J城不算近,J城不靠海,在L省的内陆,从N城过去几乎要横穿半个省,车程一共得六个多小时。
她昨晚上没睡好,这会儿刚上车就打了好几个哈欠,习惯性地侧过脸看着少年的肩膀,眨了眨眼。
她好像已经习惯了,习惯坐车的时候靠在他肩膀上。
两人从前有些时候周六一起出门,不论是打车或是坐公交,她都是靠在他肩膀上的,就算不睡觉,也要紧紧搂着他的胳膊,脑袋在他肩膀上蹭啊蹭。
有时候亲密不是故意为之,而是早就成了一种习惯。
张蔓盯着那肩膀看了许久,碍于车上那么多同学,还有两个带队老师,于是强忍着没靠上去。
她还是脸皮太薄。
还记得考完期末那天,两人在楼梯口拥抱,险些造成整个楼梯拥堵。被那么多人看着,她回去后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建设才觉得没那么丢人。
车子很快开上高速,同学们也从一开始的叽叽喳喳逐渐安静下来,睡觉的人占了大半。
张蔓困得不行,脑袋靠在车窗玻璃上,不轻不重地磕着,实在是不舒服。
睡意朦胧间,她听到身边少年带着笑意的一声叹息。
紧接着,他的胳膊轻轻穿过她脑后,温柔的力道将她带向他。
她的脑袋接触到他宽厚温暖的肩膀,舒服地在他颈侧蹭了蹭。
少年侧身看她刚刚被玻璃磕红的脑门,右手拇指指腹在那块皮肤上轻轻划过,指尖的温润触感让他忍不住用力按了按。
“嘶,疼。”
张蔓睡意渐浓,不自觉地撒娇。
他靠近她耳边,趁着没人注意亲亲她耳廓和脸颊:“知道疼就对了。”
……
下午四点多,大巴车终于抵达J城,长时间的旅途让大家都有些腰酸背痛。
第二天的竞赛在J城的第三高中举行,学校为了方便,给同学们预定了三中旁边的酒店,环境还不错,而且早晚都有自助餐。
全省的考生都在三中考试,入住这家酒店的当然不止他们一个学校。晚上,大家去楼下吃自助晚餐的时候就碰上了各个学校来的考生们。
酒店餐桌是大圆桌,十几个人一桌,张蔓、李惟还有物竞三傻、徐浩思恰好坐了一桌,桌上其他人则是别的学校的考生。
都是这个年纪的半大孩子,又因着物理,有着共同话题,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聊天,一下就熟络了。
他们都是Z城实验中学的学生,Z城实验是L省最好的高中,不管是高考成绩还是竞赛都名列前茅,每年省队十个名额他们学校得占三四个。
坐在张蔓对面的短发女生一边吃小点心一边说:“总算明天要考试了,集训真的太痛苦了。我们校队上个暑假一直在北大参加竞赛集训,讲道理,集训班里大神真的好多,我每天都很自卑哈哈。不过集训水平确实很高,江崎教授亲自给我们上课,每节课都又生动又有趣,水平太厉害了。”
徐浩思听完,扒了口饭,摸了摸鼻子。啧啧啧,不愧是Z城实验,物竞集训还是去的北大,资源也太好了。哪像他们三线小城市的重点高中,能有物竞教练就不错了,谁知道后来还被他们给气走了。
说多了都是泪啊。
那妹子说完,问她身边的陈峻:“对了,你们上个暑假在哪个学校集训啊?教练是谁?”
其实真的就是正儿八经的交流和讨论,没想到被问的人明显一噎。
陈峻咽下一口虾仁,指了指对面:“我们就是在自己学校集训的,教练是……他。”
桌上众人朝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面容精致的清俊少年,穿着一件灰色的纯色套头卫衣,挽着宽大的衣袖,修长手指认真地剥着一只大虾,完整剥完后,放在了身边少女的碗里。
“……”
刚刚那个问话的妹子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她早就发现这个男生超级帅了,没想到竟然是他们学校的物竞教练?不过这看起来也太年轻了吧?
“你们这个教练也太年轻了吧?刚刚大学毕业?”
陈峻又吃了一口虾,他不讲究,连虾皮一起嚼了嚼咽下去。
“没有啊——”
妹子松了一口气,就说嘛,怎么会这么年轻,大概是Q大B大的研究生,拿物竞金牌的那种,长得小也就是人家保养得好。
一口气没放下,就听陈峻继续说:“——他是我们同学,也是这次的参赛考生,平时兼任我们班物竞教练。”
“……”
妹子手里正在挖点心的勺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你是说,他和我们一样,刚刚上高三?”
陈峻吐出虾尾巴硬硬的壳:“不是,我们才高二。”
那妹子怪异的眼神持续了许久,最终张了张口,没问什么。
她本来还想问问他们是哪个学校的,思考再三没好意思问,不用说了,肯定是他们省那几个贫困县吧。
原来妈妈曾经说的,一些贫困地区的孩子真的这么不容易,连正经物理老师都请不起,还要一个高二的学生客串老师?天呐,也太可怜了吧,就算请不起名校的教授或者竞赛金牌教练,好歹请个厉害点的高中老师啊,高二学生能会啥啊……她高二的时候都还没怎么入门呢……
妹子再看向陈峻,那眼神就带了些许怜悯和同情,两秒钟后,她拍了拍陈峻的胳膊,把自己碗里最后一只大虾夹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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