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引还需等很久,因为当齐休和楚红裳回到南楚城传送阵中时,发现有一艘碟形飞梭悬停在城市上空,似乎已到了许久。
大周书院巡察使姬羽梁来了。
“贵门楚无影如今何在?”
巡查各家黑手修士的任务,果然落到了姬羽梁身上,他还是那副无拘无束,闲淡风趣的的做派,只是这次,两边注定没有宾主俱欢的基础。
“我也不太清楚,外出未归罢?”楚红裳答道。
“可曾说去哪了?”
“没有。”
“大约何时回来?”
“不知道。”
“他往日可有异状?”
“哼我楚家子弟,断不会参与那种事的”
“哈哈哈,我也希望如此啊……”
姬羽梁云淡风轻地问了几句,见楚红裳戒备心极重,便不再逼迫,转而手指齐休,笑道:“白山北部,事事都少不了你”
这次可真冤枉齐休了,他马上苦着脸回道:“我们在碧湖丢了十余条性命,您这次可一定要做主啊”
“碧湖那事……”
姬羽梁笑容收敛了起来,“只怕轮不到我做主了。”他疲惫地叹道。
他是领头的,与楚红裳等人说话的功夫,一众手下在南楚门内四处调查,前空问和尚,如今的闻心自然也在,很快,他就将龚淑领了过来。
“楚前辈,还请让贵门这位弟子解了身上隔绝精神探查的防护。”闻心恭恭敬敬向楚红裳请示,南楚门是元婴宗门,他们来查案,也都客客气气的,绝不会像当年对付楚秦门那样,破门而入,二话不说先把人关在笼子里,在慢慢审讯调查。
这种情况下,楚红裳哪能说个不字,只得朝龚淑示意,让她背着人,将楚家核心子弟身上用来隔绝外人精神探查的神秘物事取下。没了保护的龚淑自然抗不住大周书院的手段,楚无影多年来名为闭关,实则不见踪影的行为很快被抖落了出来。
“这样的话,那我们就要得罪一下贵门,将楚无影纳入通缉名单了。”姬羽梁道。
“无影性情孤僻,行为怪异了点而已,几十年见不到人的修士多了,这哪能算证据?通缉有点过了吧?”齐休见楚红裳气得要发飙,怕把事情弄僵了,连忙赶在她前头,向姬羽梁质问道。
“不要急,我这个通缉,为的是找到人。先找到人,后面再说。不会贸然治罪的。”
姬羽梁和颜悦色,耐心解释着。找不到楚无影,他就像一团棉花,不会露出里面藏着的针。
齐休和楚红裳对视一眼,他们心虚,现在就怕姬羽梁这种有地位、有手段,还不讲交情,一心捉拿楚无影的人。
“无影他要是真做了那种事,也只是他一人之罪,我们不会牵连家族门派的。”姬羽梁临走时,丢下句自以为让对方安心的话,只是齐休和楚红裳都是真心为楚无影担心的人,有哪会安心呢?
“唉”
碟形飞梭向下一家宗门飞去,看着视线里越来越小的南楚城,闻心微微叹气。
“你可是想起了当年的事?”他这举动自然瞒不过共处一室的姬羽梁。
“无影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当年我就感觉他的天赋适合做杀手,白山环境差,我又无力扭转,只能暗暗祈望他未来能走在正道上,没想到,他最终还是和黑手勾结上了。碧湖死者中,似乎还有他的丈母娘,也不知他参没参与黑手这次行动。若是参与了,我会很失望的。”闻心唏嘘不已。
“门中内斗愈演愈烈,是非对错也渐渐模糊了,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只求无愧于心罢。”
姬羽梁劝了几句,顿了顿,说道:“算了,下一家晚点再去,我想先去齐云执法峰,看看能不能见刑座主一面。
“是。”闻心领命,刚想控制飞梭转往齐云群山方向,却见有负责联络的大周书院弟子远远从黑河坊方向御剑赶来。
“报”
那人冲进来,急匆匆行了个礼,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铁盒子,“一位散修参与赌碧湖宝盒,买到了这个。”他将盒子打开,正是祁冰燕留下的文字和画像。
‘我乃楚秦盟空曲山祁家家主……,
很快将祁冰燕简洁清晰的自述看完,姬羽梁盯着那幅画像反看了很长时间,眉头越皱越深,问道:“此物真伪可曾证实?”
“盒子是碧湖里的,其他……”那送信的弟子摇头,“只能说跟人在齐云执法峰的屠自如叙述完全吻合。”
“楚秦盟不就是齐休的势力么?”姬羽梁看向闻心。
“是的。”闻心回道:“不如我们回去找齐休问问?再让人去空曲山,找几个祁家核心子弟辨认一二。”
“也好。”
姬羽梁又命调转飞梭,再次回到南楚城上空。
不知何故,心中惴惴的齐休被带入飞梭,从闻心手中接过了铁盒。
“我只能说是祁冰燕的笔迹。”冷冰冰的文字,将十余位老头老太,特别是楚慎、楚庄媛的死亡情形一一描述,齐休看得内心充满了悲凉和愤怒,死盯着那画像,咬牙道:“稷下妫庆之,这小子化成灰我都认得”
“是的。”姬羽梁经办此事,自然见过妫庆之的画像,不过那是稷下妫家问了找寻遗体,拿出来准备在密境里找人的。“只是妫庆之一家三口在碧湖里身不见人死不见尸,而且有人能证明他们和楚慎等人走的不是一条路,照祁冰燕所说的,他正是黑手一员,委实想不到。你是如何认识妫庆之的?”
齐休将秦思瑶和姜明荣、妫庆之等人的往事说了一遍。
“这妫庆之果真可恶,没想到赵瑶和思过的孩子命也这么苦啊”闻心听罢吗,悠悠发了句感叹。
“你这话会暴露身份的吧?”齐休翻了个白眼,心中暗暗吐槽。
没多久,不知发生何事的几位祁家子弟被分别带了过来,在不许他们串通的安排下,辨认文字真伪,结果无论是笔迹和留下的祁家暗记,几人都认定,这绝对是祁冰燕亲笔。
“照着上面所说,家主是跑出来了”
祁家新任家主是个稳重的中年男修,突然看到了祁冰燕生还的希望,也难免兴奋得话音颤抖,“说不定,她还躲在某个地方?”
这个问题,现在没人能给他答案。
姬羽梁打发走齐休和祁家诸人,转往黑河坊去询问那发现此物的散修,照祁冰燕文字里所说,她留下的东西不止一份,“器符城、黑河坊,这两个赌盒子风气最盛的地方,一定要看住,争取早日拿到佐证。”他吩咐道。
可没想到,佐证很快就找到了,然后越找越多,盒子里的文字都一样,唯有画像千奇百怪,有相同的,有不同的,有稷下的、天理门的、青莲剑宗的,也有黑风谷的、齐云派的,甚至还有南林寺的,大周书院的……
尽是各家的年轻俊彦,有的去过碧湖,也有的牵涉黑手,更多的则是独自闭关,行止说不清楚的……
“真真假假……”
姬羽梁将手中画像捏成一团,“该死水被人抢先搅浑了。”
而齐休回到思过山后,面临的也是同样的疑惑。
“这人不是妫庆之啊……”看到法引呈上的画像,他一时也糊涂了,画像上那人完全陌生,而且显然比妫庆之更年轻,甚至有些残存的稚气,这在金丹修士里可不多见。
“不过这人双目紧闭,面容扭曲,似乎是临死前的惊恐和绝望,比妫庆之那张更像是对照尸体所画出来的效果。
百般比较,又从情感上摒除对妫庆之的厌恶,齐休发现法引手里的这张画像更真实一些。
“有疑虑?”法引见齐休的神态,知道对方心有疑虑,觉得奇怪,出言追问道。
齐休将另有一模一样的物事,只有画像不同的事说了。
“这的确奇怪。”
法引自己也拿不准,“两个盒子都是青奋师兄买来的,许是有人故布疑阵。不过他已去戒律堂,不知那里能不能辨认真伪。”
可是等到黑河坊那边画像满天飞的消息传到思过山时,早就出发去南林寺的青奋却音讯全无。
法引给他师父去信动问,他师父却亲自赶了过来。
“我们是律宗一脉,老寄住在南林禅宗也不太好,听说酆水流域有开辟战争,我想不如去求个独力寺门的资格回来。”他师父一来,就想把他带走。
“您不是一向嫌大周书院的宗法制规定,我佛门子弟也需为建寺而参加开辟战争杀生不可理喻么?怎么又想去参加了?”法引一时糊涂了,不顾尊卑诘问道。
“唉你引荐在我那挂单的青奋,进了戒律堂就没再出来”他师父急道:“还好我知道厉害,叮嘱他不要提和我们的关系,更不要提你手里还有一个铁盒的事情否则……唉走罢”
他师父一意要走,法引却不肯,两人在思过山内的洞府里争执不下。
没想到这一切,却被用全知天眼窥探的齐休全看在眼中。
“几乎一夜之间,各家超级宗门年轻俊彦的画像遍布黑河坊和器符城,铁盒子,祁冰燕手书文字、画像技法、祁家密记都逼真得祁家自己人无法辨认。这需要的力量绝不小”
“这种力量要保护的,无非是真正的那一张画像一个死人的身份”
“这个力量为了保护秘密,只怕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综合各种信息,法引手上这张出现得最早。如果他没骗我的话,先有青奋去戒律堂呈上包括画像的铁盒,后才有黑河坊内第一个装有妫庆之画像的的铁盒出现。”
“南林寺,难道也有问题?”
想到碧湖周边,和天理门等共同进退的南林寺,他越来越心惊。无法对法引读心,谨慎敏锐的齐滑头可不敢放松警惕,见师徒二人形色有异,却听不到在争吵些什么,心中只计较了一会儿,便断然决定上门,当面问个清楚。
“师父,您就都说了罢”法引真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这时候也帮着齐休劝他师父。
“唉你们”他师父也不是个心机多深沉之辈,被齐休和法引缠得没法,一声长叹,终于将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
“南林寺占地广大,里面僧尼众多,自然难免有些害群之马,所以需要那么一些律宗传承……”
“我们律宗参与戒律,代代相传,涉足南林寺的机密事,只怕连他们自己也想不到有多深。”
“南林寺化神等级的存在之中,有一位枯荣和尚,据传就和黑手有所瓜葛。大周书院容许南林寺存在一些与鬼物有关的传承,听说也是因为他。这次黑手作乱,秦奋找去戒律堂告发,我本来没想许多,只嘱咐了几句,直到他音讯全无,我才害怕起来。”
法引师父将前因后果说完,他的谨慎和精明令齐休生出了惺惺相惜的感觉。若铁盒为真,法引师父对南林寺的担心又是事实,那么青奋一定记住了他的嘱咐,没将第二个铁盒存在的事情告诉南林寺戒律堂,这可能对法引师徒和齐休都是个救命的举动。
枯荣和尚,齐休之前听都没听过,楚震的千修行述里也没有提,但自家建黑河峰底的试炼之地时,就曾和南林寺相与过,他家对鬼物的认识,现在想想的确很有问题。如果说黑风谷或者黑手经营,那毫不令人意外,可为什么一个禅宗门派会搞这个?
齐休将画像亲自收好,不打算再轻易示人。法引师父执意要参加开辟战争,齐休只得将他安顿好,再去信将法引几位师兄弟招来,再定行止。
过了几天,齐休的案头摆满了各种从黑河坊和器符城流传而来的铁盒画像临摹副本,其中,就有一两幅,和自己手上的一模一样。
“妙,妙,这样真的也变成假的……”
“这局棋越来越大,越来越危险。”
“也越来越有意思。”
随手将这些副本毁去,齐休冷笑着自言自语了几句,便抛开这些,转头扎进炼体和修行之中,他比以往,更加的渴望实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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