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棠听了这不知是褒是贬的话,也忍不住心中忐忑。
看着姜不苦,试探着问道:“我这法子……没犯什么忌讳吧?”
姜不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这个问题踢给了其他人。
他环顾左右众人,问道:“你们怎么看?”
唐小棠这才发现,面前非只姜不苦一人。
此番经历对她来说全是新奇,自从“飞升”之后一直就被推着走,情绪、注意力也全都不由自主起来,此刻才意识到,自己正蹈立于虚空之上,面前的姜不苦也是如此,除此之外,周围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同样如此,当她环顾一遭才愕然发现,自己居然在整个人群的正中央。
很快她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在自己被送过来之前,这里应该就是这样一番局面,被众人簇拥在中央的就是面前这位青年。
自己则托了他的福,一出场就站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她在打量众人的同时,其他人也都在好奇的打量着她。
原本见这样一位奇怪的女子莫名的出现,然后见她与姜爷一番仿佛故人再遇的对话,他们也都乐得隐身在旁当一个吃瓜看客。
此刻见姜爷忽然把话题引到他们身上,都有些不明所以。
而且,从姜爷之前的言语中可以推断,似乎还和什么修行法有关。
这些人都是借着这次世界晋升突破真仙境关隘,现在已经是地仙成就者,在他们的一番大量之下,也看出了面前这位情况很有些不同。
一方面,基于对大道修行的敏感,他们能够判断出,面前这位女子在生命层次上不比他们差,可另一方面,她又给人一种极度孱弱之感。
只有微弱的力量感应也就罢了,毕竟有很多修行者都擅长敛息隐匿之法,也不能排除她下意识的对自身情况做了遮掩伪装。
可修为到了他们这个层次,某些本能反馈更做不得假,譬如一头狮子,哪怕是在懒洋洋的小憩,可若有一只老鼠兔子忽然从旁边经过,它的本能也会让它有所警觉、有所防备,唯有面对一株草、一朵花的时候,它才会放下所有的戒备。
现在,面前这位女子就给他们这种奇怪的感觉。
这已经不能用修行之法和他们不同来解释,且不说蓝星的力量道路有很多,九州的力量者,达到真仙境、地仙境层次的也非只走炎夏修行体系一条路登顶的,他们更都有过穿越去其他世界的经验,力量道路更是千差万别,但都和现在这位女子给他们的感受完全不同。
若将不同路径的力量者都视作“猫”,道路不同,也只是白猫黑猫的区别,但有一点却是共通的,“天下没有不吃腥的猫”,可面前这位,似乎就打破了这个常规,她还真不吃腥,甚至,可能连猫都不是!
这可真就是奇了怪了!
众人都被唐小棠这特殊的情况给搞蒙了,仔细打量她的同时都在皱眉思索。
苦思一阵无果之后,章羽彤主动问道:“姜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不苦对唐小棠示意道:“唐师姐,你将自己悟出的修行法给他们讲讲。”
虽然他已经洞彻了唐小棠的法门,但此时此地还是让她自己与他们交流为好。
他早就打定了注定,除非万不得已,他还是尽量管住自己的嘴为好,正因为自己言语的分量太重,更不能轻易褒贬是非,臧否人物。这也是身为至尊的一种本分吧。
众目睽睽之下,唐小棠也很有压力,随着心思逐渐活泛起来,周围这些人她也看到了不少熟人——都是她熟悉人家、人家不熟悉她的。
早在她才刚踏入修行路的时候,这些人就已经站在了彼时蓝星个人修行的顶点,历数他们对整个修行体系的贡献,那真是数也数不清的,炎夏修行体系短短两三百年便有如此局面,面前这一批人都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对她来说,这些可都是实实在在的“祖宗”。
在他们面前,他也真没有什么可拿乔的,她也并不为自己开创了一条全新的修行法而自矜,反倒是感觉有些可耻,因为严格说来,她这法门从根本上就不是一条正道。
成为第一个“走后门”修行的,有什么可骄傲的,特别是在这些位顶级大佬面前。
这些想法在她心中掠过,在众人注视之下,她还是老实的将此法的主要思路讲了一遍。
以众人的眼界,对现有修行法的深湛领悟,只是听了唐小棠简述的总纲,就已经把握到了此法修行的核心精髓。
见她还要继续往细了去讲,反倒是挥手止住了,唐小棠心中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刚才心中还想着如何在讲述的过程中遮掩自己对于“九州天道”那比较私人的动机呢,结果人家根本就没往下听的意思。
已经就此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倒是没有出现唐小棠料想中的成片的打击批评声,反而一个个仿佛见了珍馐佳肴的老饕一般,兴奋异常。
“这还真是一种全新的思路啊,以前咱们挠破脑袋琢磨新方法、新思路,却都摆脱不了‘以我为主’、‘自力更生’的窠臼,似乎已经认定了,修行就是‘修我’的一件事,想得都是如何依靠自己,如何成就自己……压根没想过还可以这样。”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嗯,我觉得将‘天’改成‘彼’更好,范围也更大。
此法的核心并不在于‘天’与‘人’,而是‘己’与‘彼’,以前我们有关修行的思路全都在‘己’上,而此法却将中心放在‘彼’上。
‘己’处于深坑井底,而期望求助的‘彼’则站在井上坑外,‘己’要做的不是谋求自己从中脱困,而是把绳子绑自己腰上,绳子另一端则握在‘彼’手中,救与不救,拉与不拉,则全由‘彼’做主。
说实话,只是将此法当成一种修行新思路,我觉得没问题。
可若真让我改修此道,我是死也不愿意的。
同样,这样的方法我也不建议大肆传播,不然,真可能会流毒无穷啊。
这对那些还在努力挣扎、苦求大道的修行者来说,就是一杯带着剧毒的水啊,暂时或能止渴,可长期来看,扼杀的是整个修行体系的活力和秩序。
若此法泛滥,底层修者也不用苦苦挣扎求索了,一个个想着走后门拉关系就好了嘛。
我刚才稍微推演了一下,此法根本就用不着与九州天道关联。
只需要修为达到了真仙境层次,就完全可以做这个拉绳的‘彼’,扪心自问,谁还没几个心中挂念、却又不成气候的徒子徒孙、子侄后辈呢。
反正他们在正途修行上也不可能修出个什么名堂,咱们在这边仙福永享,真就忍心看着他们渐入暮年,甚至死亡凋零?
若以此法,稍微通融一下,便可让他们也‘飞升’过来。
那还真就成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说实话,有这法子,我都有些忍不住想给下面的儿孙辈试试,但若跳出个人的私心,我是坚决反对此法传播蔓延的。
若靠这种速成的方法上来,实力也跟着速成,对九州局面有所裨益也就罢了,可此法的根基,也即是要被拉拽着‘飞升’上来的前提,就是要主动把‘己’团起来,矮下去,要轻,要小,要弱……不然就拉动啊。
不说战斗方面是个废物,除了一手幻化之术还略有可观之外,其他哪方面不是废物?硬实力怕是也就看看与金丹境修士持平。
这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货色,弄上来干嘛?!
即便后面还能成长,可本质已经如此,即便能有三五倍、乃至数十倍的实力增长又如何呢?
至于幻化之术,除了妆点世界,粉墨升平之外又有什么意义?
我唯一能想到的作用,就是未来将他们遣做洒扫童子、侍花使女之类的角色,可这显然不是现在的我们该考虑的问题。”
这位一开始的态度还蛮平和,似乎也在努力的将讨论约束在“学术探讨”的层面,可越说越跑偏,越说就越亢奋激动,最后根本不管唐小棠一脸尴尬的站在旁边,直接对着此法开喷,大有将此法贴上“永远封禁”的标签。
什么难听说什么,什么戳心就说什么,“废物”、“货色”之类的字眼都是客气的了,他真正恶毒的攻击却在他说出“洒扫童子”、‘侍花使女’之后的那一个停顿上,大家都是见多识广、思维不俗之辈,既然洒扫童子、侍花使女之类的有了,那吹箫按管,铺床叠被之类的是不是也可以安排上。
更关键的是,这种仙界遐想,还真有广大的人心基础,似乎仙界画风变成这种模样也很正常。
但,这绝不是九州仙界该有的画风!
他这番发言固然很有见地,很能给人以启发,但……跑题了,你这跑题了啊。
有人立刻往回猛拉,道:
“学术讨论,学术讨论,不用这么上纲上线,现在姜爷是关起门来让我们讨论呢,那么激动干嘛。
我说说我的看法,首先我要肯定一下这个思路的新奇。
然后,我得说,这思路放在咱们炎夏修行体系内固然新鲜,但若将视野再扩大一些,似乎,类似的模式也并不鲜见。
远的不说,此法和神道模式就非常像。
神道的成长模式不就是如此吗,自身的资质、禀赋和一切前期准备是一方面,可单靠这些却不可能进步,更重要的是另一股提携的力量。
无论是神道改制前,还是神道改制后,这都没有变。
放眼其他世界,类似的模式同样不少。
诸神世界的神眷者看起来与此法差异巨大,可若将外在层层剥离,其本质也可以归纳在‘己’与‘彼’的范畴之内,或者说,所有以信仰作为力量根基的道路,都有类似的特点。
一个人的成长,自身的努力、天赋之类都只是一个方面,若上面没有神的提携准允,那再如何努力也是难以进步的。
反之,只要得了神的青眼,你便是废物一些,既不努力资质又差,同样可以成长到其他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这还真就印证了那一句话,‘说你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行也不行’。
这样的模式,在诸神世界可是运转了不知多少万年,也没见有什么大问题。
所以,咱们炎夏修行体系出现这样一条路,不是坏事,应该可喜可贺才对。大可不必一棍子打死,视之为洪水猛兽,现在看起来废,这不是才起步吗,未来的发展上限谁又说得准呢。”
刚才那位情绪也已逐渐平复下来,此刻也只是哼哼道:
“其他不好说,至少有一点是确定的,通过此法‘飞升’上来的,各方面都将受制于将他拉上来这一位,包括位阶境界。
若此法泛滥,那些后来者坐享其成都是小事,更严重的事,整个体系的进步成败,都将全部集中固化在一小拨人身上。
诸神世界不也如此吗?只不过,一来它基数大,再就是在此之前已经历经了漫长岁月完成了积累,也确实没显出多少弊端,可这显然不适用于九州。”
又一人道:“我感兴趣的是,此法与神道模式相似,反倒与我们传统的仙道认知相悖,那到底将之归入神道呢还是归入仙道呢?”
“当然是仙道,你不要只看模式,你还要看起决定作用的、也即是那位‘执线拉绳’的是谁,执线拉绳这位是传统仙道修行者,那被拉上来这些,自然也得归入仙道序列之内。
嗯,从这角度去看,作为一个独立的单位他们是不完整的,和传统的仙道修行者有着根本不同,更像是那位执线拉绳者的附属。
若将其他修行者看做是一棵棵独立的树,那么他们则是某棵树上的一根枝丫。
从这个角度来说,将此法修行者和传统修行者并列并不妥当,我以为应该有着更明确的区分,比如给他们另造仙籍。”
唐小棠像个受气包一般站在旁边尴尬抠脚趾,心中却腹诽,好嘛,你们要不要再更精细点,从穿着打扮上都严格区分限制,比如不准穿绫罗绸缎,或者头上带块绿头巾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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