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熄灭,焦黑的地面还在燃烧,唯有中间的领域是完好的,像是沙漠里的绿洲。
路明非扶住了绘梨衣,她的侧脸生长出雪白晶莹的鳞片,像极了奇幻故事里的交人,一点不难看,反倒是一种野性异族的美。
“还好吗?”
“有一点点累。”绘梨衣靠在路明非的肩膀处,面露疲倦。
如果只是她一人对抗来茵,其实没什么消耗,但是她刚才扩大了领域保护同伴,这就导致领域与爆炸面的接触变广了许多。
原本的计划是在来茵释放者颂唱完言灵之前,就将其杀死的。
来茵释放之前的元素波动非常明显,在其颂唱完言灵之前将其击毙,就能让言灵停下,可他们杀死了那个老人,来茵却依然在继续。
而且路明非是认识他的。
德国人,说的一口流利的老BJ普通话。
他和绘梨衣去BJ旅游的时候,曾光顾过一个小巷子,巷子里是个年代已久古董店,那个老人就是古董店的老板,他们在那里购入了绘梨衣的喜服,后又交给裁缝按照绘梨衣的身材裁剪。
林凤隆,这是那位老人在古董店里的称呼。
路明非不由得心生寒意,那么久之前,他就遇到过陈家的人么?
他们似乎很清楚路明非是什么样的存在,也清楚路明非在干什么,要到哪里去。
一切都按他们的计划进行着,早在多年前,他们就在铺垫这一切。
地下,苏茜在浓雾之中小心地穿行,她走的很慢,因为她踩在光滑的冰面上,走快了容易摔倒。
她花了一些时间回忆李雾月说的话,确认这里就是供奉有“昆古尼尔”的最底层。
“纯血龙类的真正死法只有两种,一种是被同族吞噬,精神、权能还有力量,全部都会依附于吞噬你的那头龙,如此你便不再存在。
另一种死法是埋于世界树的树根之下,那是一切生命的源头,把自己埋葬在那里,你的灵魂就会回归于本源,从此化作树的一部分,与树一同生长,直到世界终焉。”
“所以‘昆古尼尔’就放在世界树的树根下?”
“它是圣枪的三分之一,在那个祭坛被当做神圣的祭祀道具,寻死的龙类会用那把枪刺穿自己的胸膛,然后安息于世界树的树根之下,成为树的养分,那个地方其实是龙类的坟墓。”
“龙也会寻死么?”
“再开心的事情都会有腻掉的一天,更何况活着并不开心,就算在我们那个时代,寻死的龙族也并非少数,不过死在世界树下是一种很高的荣誉,不是说想死就能去死的,就像是你们人类的安乐死,要通过很多道手续,还需要支付巨额的金钱。”
“但人类执行安乐死,是因为身体老的走不动了,身患重疾,活着只剩下痛苦。”
“心里的痛苦一样是痛苦,最初的龙类,也只是才诞生到这个世界的孩子罢了。”
“可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告诉我昆古尼尔和洛基的事情?”
“我只是很好奇,你们人类在这种时候会怎么选,当然你也可以认为我在说谎话,选择权在你手上,是看着那个人类少年死去,还是拿你的命去换他的命。”
苏茜记得那张脸,李雾月望着远处的雪,像是在怀念着什么。
“食骨蠕虫只会出现在龙类的坟墓.这里一定就是那个坟墓。”苏茜一瘸一拐地走着。
命运并非不可改变的东西,只是改变命运的代价很大,李雾月是这样说的。
他所说的大部分事情都得到验证了,比如耶梦加得,比如奄奄一息的楚子航。
他还说只要她拿到那把刺穿命运的枪,就能扭转局面。
那是连至尊都能杀死的枪,是真正的神器。
苏茜脚步缓慢却坚定地向前走,她相信自己是命运之人,跟循着直觉一定能找到那个祭坛。
忽然她看到了一个祭坛的轮廓,祭坛之后还有一个巨大的黑影,盘横交错。
苏茜朝那里走过去,雾渐渐散开了。
虽然祭坛坍塌了一角,虽然祭坛布满尘土,爬满杂草,但仍然晶莹剔透,璀璨夺目。
一座水晶祭坛!
周围看不见一个人,她朝着祭坛走去,祭坛之后是蜿蜒在一起的粗壮树根,树根下缠绕着森森白骨,那些都是龙的骸骨,只剩下头颅还完整,能辨别出龙的形状。
唯独这个地方没有一只食骨蠕虫,安静冷寂。
苏茜看向了祭坛上供奉的那把古老残破的长枪,说是长枪更像是一把丑陋的树枝,枯萎的树枝扭曲地盘成螺旋状,表面沾着干枯的血迹,狰狞可怕地插在漆黑的树根上。
昆古尼尔,她找到了!
苏茜深吸一口气,顺着水晶的阶梯,一节节走上去。
忽然她勐地站住了,那把昆古尼尔插着的并不是树根,而是一具庞大的骇人的龙骨。
即便它死了很久,依然展现着威严壮丽的美,尽管只是一具遗骸,苏茜仍然感觉到一种气势,仿佛它随时可以张开膜翼,冲天而上,直入云霄!
这根本不是一个祭坛,而是一具水晶的棺椁。
昆古尼尔像是封印着那具尸体一般,牢牢扎在它的胸肋骨处。
苏茜迟疑了,昆古尼尔就在她的面前,伸出手就能拔出来,但她却不敢动手。
她有种预感,这就是秘党找寻了数千年也未曾有过消息的黑王遗骨。
残缺的世界树和黑王的遗骸,这就是陈家所拥有的秘密,他们的起点是如此之高,不知道研究这些到了什么地步,这世上不可能再有任何一个人类组织,比他们更了解龙类的知识。
可就在苏茜犹豫的时间,那些白色的雾气不知不觉涌了上来,同时带来了极寒。
冰冷刺骨的气息从雾气中传来,苏茜听到了马的嘶鸣声和重甲的碰撞声。
雾中的来者显现出了形状,他骑着八足马,身披暗金色的重甲,戴着独眼面具,手里拿着一把金属材质的厚重骑士枪。
他打扮成神王奥丁的模样,周身却没有雷电环绕,只有森冷的白雾。
洛基,将骑士枪指向了苏茜,勐地投掷出去。
枪尖旋转,冰花凝聚,尖锐的冰刺在空气中生长朝着苏茜刺来。
苏茜无处可躲,她试着用剑御控制那把金属的枪,稍微改变它的方向,但做不到,两者之间的实力差距太大了。
几乎能预想到她被枪尖刺穿,钉死在粗壮树根上的画面。
但就在这一瞬,忽而有风刮了起来。
无声无息的风,以苏茜为中心释放,忽而扩散出去。
言灵·无尘之地。
风的屏障将洛基扔出的枪弹开。
能以这种手段释放言灵的,绝不可能是人类,苏茜立刻明白了,是李雾月在她身上动了手脚。
白色的雾气也被风给吹散了,洛基暴露在空旷的洞穴之中。
苏茜感觉自己被人操控了,风像是木偶线,拽着她的手拔出了昆古尼尔,瞄准了洛基。
那把枯萎的枪以急速射了出去,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洛基狼狈地跌落马背,然而笔直射出去的枪却拐了个弯,依然刺穿了洛基的胸膛,并且贯穿了过去,留下一个血洞后,钉在了地面上。
洛基吐出一口黑血,捂着胸口,独眼金光炸裂,白色的雾涌过来将他淹没,雾气退散,原地只留下一滩血迹。
幼发拉底河右岸,古巴比伦遗址。
李雾月毫无征兆地笑了。
“你笑什么?”恺撒和诺诺疑惑地看着他。
面前的情况可让他们笑不出来,看看四周就能明白了。
他们被包围了,数十个身披重甲的英灵,举着长枪和重剑,气势汹汹地朝着他们涌来。
两人对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又是洛基派来的杀手,只是以往都是一个两个,这次格外多,足足有十一人。
“没什么,只是随性的恶作剧成功了而已。”李雾月从腰间抽出一根翠绿的嫩芽。
“恶作剧?”
诺诺和恺撒对视一眼,眼神迷惑。
重甲骑士带着骇人的压迫感一步步围攻,这家伙怎么笑的出来的?
“你再不出手,这些家伙就砍过来了。”
“别担心,这里可是我的主场啊。”李雾月张开膜翼腾空:“古巴比伦的空中花园听说么?抬头看吧,那就是天空与风之王的花园!”
轰隆隆的雷声炸响,风吹起了诺诺和恺撒的刘海。
黑影压了下来,他们抬起头,看见了那漂浮的花园,清澈的喷泉在黄金制成的水池之中迸射,那里盛开着成群的郁金香、玫瑰和紫罗兰,美的像是一幅画卷。
和三人同行的邵南音抬头看,低声喃喃:“西芙大人,您的花园还盛开着啊.”
她的眼中充满了怀念,曾经她侍奉的那位少女,总是在花园里跳舞,赤着脚,黄金般的金发飞舞,花香飘到的地方就有她的笑声。
可惜她的主人已经不在了,这座花园依然美丽,却无人欣赏无人打理,死气沉沉,那上面的花,根本没有生命,只是单纯的景色,像是照片,被定格在了最美的一刻。
她知道的,她侍奉的主人已经死了,真正地死去了,无法复活。
一位龙王死去的方式只有两种,被另一位龙王吞噬,亦或者放弃自己的生命,回归于“树”或者“父”。
金发的少女已经被某位龙王吞噬了,邵南音早在苏醒时就清楚这一点,所以她不渴求着弃族能重拾荣光,一直以人类的方式生活。
即便她回归龙族,她侍奉的那一位也不会复活了,纷争对她来说早已没有意义,如果她在某一天寻找到了“树”的根,想必会很自然的把自己埋葬在那里吧。
她的心在很多年前就随同少女一起死去了,她想,她眼前侍奉的这一位也是如此。
天空中悬浮的李雾月虽然在狂笑,但邵南音却只从中听到了悲伤。
“您的哥哥也很想您啊”邵南音轻声说。
那些披着重甲的骑士已然发起了冲锋。
漂浮在云层之中的空中花园降了下来,半龙化的李雾月颂唱古奥的文字,雷蛇坠落,击中了那十一位骑士。
李雾月踩在花园里,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那根树枝浸没在喷泉池里。
那是世界树的树枝,因为至尊之间的争斗,世界树本来已经枯萎了,但有一种办法能让枯萎的树根重新长出枝叶来。
便是用龙族作为养分,当一位龙自愿回归到树的本源之中,枯萎的树桩上,就会长出属于它的绿叶。
他手中的那一折树枝,其上的树叶何止几十。
代表“生”的树,让这座花园重新绽放出生机,喷泉池里浸泡着一颗颗蛋,那些沉寂的蛋,此刻有了动静。
伴随着树叶的凋谢,它们迸发出惊人的生机。
幼龙们破壳而出,浸泡在生命之泉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刹那间便长成了青年龙。
“去吧。”李雾月下达了命令。
这些龙遵循他的指令,飞扑向那些重甲骑士,便是缠斗在一起,吐出灼热的龙炎。
诺诺和恺撒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感觉像是进入了中世纪的骑士冒险故事里。
古老的英雄与巨龙战斗,要救出城堡中被困的公主。
远处的交战区,停下了互相的轰击。(注:古巴比伦在尹拉克)
双方呆滞地望着黑云之下的花园,看着那些神话般的巨龙盘旋。
“妈妈咪呀!”
“我想回家。”
有人匍匐在大地之上,虔诚地跪拜。
同样的一幕不止在这里发生,全世界各处的尼伯龙根都被打开,超时代的遗迹、尖塔、宫殿.作为使者的龙手持世界树的根枝,唤醒了它们沉睡的同胞。
沉睡多年的种族,再一次腾飞在这片大地上。
它们在天空中咆孝,释放出赫赫龙威,所过之处,留下颤抖的生命。
滨海市,苏晓樯的头从窗边探出去,望着远处海面上翱翔而过的巨龙和从海底浮上来的宫殿,不由得握紧了胸前挂着的香囊。
“爸,妈!”她锁上了窗户,踏着急促的步伐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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