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就是玩儿(1 / 1)

洛瑶南怔怔看着虚浮的人影,“可是你分明和我说……”

人影是个须发皆白圆滚滚的老者,乍望过去颇有些仙风道骨。他身上九华山道袍,道袍破烂,有劫雷燎过的痕迹。

江念:“你认识他?”

老者连忙摆手:“不认识不认识!”

江念瞥眼目瞪口呆的少年,又问:“你说要和他一起称霸修真界,斩妖除魔,踏碎魔宗?”

老者瞪圆眼睛,“甚么?这是甚么话,老夫平生,闻所未闻!”

江念松口气,拍拍胸口,“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还以为认错人了呢。”

她收徒也要看眼缘的,她也不是垃圾处理站,见到谁都喊一声徒弟。

现在的小徒弟很合她的心意,主要是长得好看,和小徒弟一比较,地上的少年就哪哪都不够好了。

老者也松口气,拍拍胸口:“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差点就被这不识天高地厚的小子给拉下水了。

他一开始哄骗洛瑶南,只是想让少年把他带离这个鬼地方,两个人各取所需,实现双赢,但当他看到江念时,突然放弃了这个想法,觉得还是继续呆着这个鬼地方吧。

这地方多好,山清水秀,人烟稀少,还有鬼友作伴。

真的真的很不错。

江念:“他怎么捡到你的?又怎么说认识你?”

老者眼珠子一转,说:“我就躺在树根底下,这少年在树下读凡人的话本子,突然蹿起来说自己是什么天选之子,然后到处挖泥巴,找到老夫藏身的玉佩,又说这是什么隐藏的绝世法宝。”

江念笑:“那他眼光还挺准,里面不藏着一个你吗?”

老者一拍手:“这不瞎扯吗?我只是一缕被雷快劈没了的残魂,这玉佩,也只是一块普通的玉佩,嘿,这小子要真是有眼光,就不会对您口出不逊了。”

洛瑶南大喊:“你刚才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老者气呼呼地走近,扬起手掌重重扇了少年脑袋一下,半透明的手掌从洛瑶南的脑瓜子上穿过。他气呼呼地说:“小子,好好修炼,平时少看话本子,你真以为你是什么天命之子吗?”

他一边说,一边朝洛瑶南挤眉弄眼,妄图让少年清醒一点。

洛瑶南似乎明白过来,闭嘴不再说话。

老者又转到江念身边,谄媚笑道:“现在的孩子就喜欢看话本,这都已经是第十七个把我栖身的玉佩捡起,说要滴血认主的笨蛋了。”

江念:“你不现身?”

老者抚摸白须,颇有仙气地说:“我也不是谁都看得上的。”

江念:“你不想让他们带你离开这里?”

老者笑:“我能走,但我就不,哎,就是玩儿~”

江念把谢清欢拉到身前,“来,我来给你介绍一个人,我徒弟你看得上吗?”

老者看见谢清欢,微微一怔,打量他半晌,才啧啧称奇:“这根骨,这天赋,我死了千八百年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出色的后生。”

江念:“那你看得上吗?”

老者中气十足地表示:“看得上!看得上!这要是看不上,便是老夫眼瞎了。”

谢清欢蹙眉,眉宇凝上疑色,问:“师尊,你不是说这是你几百年前掉下的玉佩吗?”

江念笑容凝固,望着他:“是呀,没错,当然是我的,不信你问他。”

老者连声附和:“是的!没错!我就是三百年前从仙君袖子里滚下去的!”

江念:“你放屁,老娘今年才十八!”

老者:……

谢清欢看了眼地上不服气的洛瑶南,攥了攥袖子,轻声说:“师尊,若这是别人的机缘,那我便不要了。”

江念脸上笑意褪下,目光冰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一瞬间,谢清欢背上寒毛倒竖,本能后退一步。自遇见以来,魔尊从来都笑容和煦、款款温柔,他这才记起,眼前的女子不是什么温柔无害的邻家小师妹,而是那个和师兄统一曾经分崩离析的魔道的魔修之主。

翻云覆雨,逆我者亡,这才是魔尊。

老者眼珠子一转,突然扑到在谢清欢脚下,虚虚握着他的手,痛哭流涕地表示:“小仙君,你要了吧!你要了我吧!我不是你的机缘,你才是我的机缘啊!”

江念重新展眉笑起来,“你能做什么呀?”

老者:“小仙君身上是有内伤吧,老夫这就给小仙君炼丹,吃了立马就痊愈,还有什么筑基丹、显灵丹、这个丹那个丹,说句狂妄的话,只要材料足够,不管什么有名字的丹药我都能给炼出来!”

洛瑶南在一旁,眼睛都红了。

刚才老者也和他说过同样的话,不过语气可没这么卑微。

那时他一派仙风道骨,把自己吹得牛逼轰轰,让洛瑶南真以为这是什么天降的机缘。没想到他眼中的大能,现在跪在别人脚下,像个丑角。

不……以为老者是大能的自己,更像是丑角。

丑角竟是我自己。

这个认知让洛瑶南心头涌上一口血,目光灼灼,低声说:“三十年河…………”

“停!”江念挥袖,打断他,对谢清欢道:“徒弟,你来念。”

谢清欢一怔:“念什么?”

江念笑笑:“就是上次你师伯念的那句话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快念!”

谢清欢张了张嘴,“三、三……”

少年攥紧袖子,苍白脸颊漫上淡淡的红,这句话很简单,不过寥寥十余字,但话梗在嘴里,不知如何才能说出。他阖眸回想了下洛瑶南和裴翦说这句话的模样。

洛瑶南说话时双眼通红,眼怀愤恨,百折不挠傲骨铮铮;

裴翦说话时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眼底无尘酷拽狂霸帅。

他们这样说的时候,谢清欢不觉得有问题,但让他自己说时,他却莫名说不出口。

少年羞得长睫簌簌,眼里水光浮动,在三道热切的目光下,艰难地一字一字挤出来:“三、三十年……”

“河东、河西……”

“三十年……”

“三十。”

他尴尬到脚趾蜷着,抓向地面,妄图扣出一个七杀宗。

不行,这句话真的念不出来,莫名羞耻。

他掀起眼眸,黑眸水光隐隐,为难地看着江念:“师尊……”

魔尊是发现他的身份吗?

魔修果然杀人诛心,他宁愿当场去世,舍却这具化身,也不要念这句话。

江念摸摸下巴,半靠着树,欣赏眼前美色。

小徒弟长得美面皮薄,这么一句话,就羞得他羽睫簌簌,薄唇微抿,眼尾晕出一段晕红,清冷出尘的眉眼变得昳丽无双。他抬起水光潋滟的双眸,望向江念,企图师尊能够收回成命。

但江念挑起嘴角,心想,怎么办呢,这样面皮薄的小徒弟,真是让人想欺负。

她问:“是不是不愿念?”

谢清欢点了点头,以为会得到宽宥。

江念手一拍,给他贴上一张符咒:“没事,我来帮你!”

“听话符”贴在后背,谢清欢身子一震,瞪大双眸,大声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说完,他一脸不可置信,呆立当场。

老者见状,连忙捧场,“啪啪啪”鼓起掌,“说得好啊!真霸气!有气势!”

谢清欢:……

江念和善地摘掉听话符,笑着说:“这才像龙傲天嘛。”

她蹲在洛瑶南面前,指了指快哭出来的谢清欢,“龙傲天,我徒弟,懂?机缘,也是我徒弟的,懂?”

洛瑶南双目赤红地瞪着她,企图把这个魔女的相貌死死记在心底。

身后老者很机灵地说:“什么机缘,两位才是我的机缘呀!能够遇见你们,真是老朽的福报!”

江念弯了弯眼睛,拿出一块玉珏,抛给老者。

玉珏通体白色,中间有缕殷红,反面刻“七杀”,正面刻“七好”。

这是从前七好宗入门的信物,后来全宗入魔,江念裴翦都懒得大改,就在背面又刻了两个字。

“你通过面试了,从今以后,跟着七杀宗混吧,全年有休,薪资丰厚,只要给我徒弟炼炼丹,教教他们医术就好了。”她笑道:“工作简单,五险一金,这确实是你的福报啊。”

老者听到七杀宗这个名字,身子一震,“七杀宗?”

他死了这么多年,听来往弟子聊天,多少知道些人间事,本来以为这两位是其他宗门的神秘仙君,结果,上来直接就是魔君了。

江念:“怎么,有意见?”

老者望着玉佩半晌,感慨:“正面七好,反面七杀,正邪一念,天道我心,这便是七杀宗的宗旨吗?真是伟大又崇高,我悟了!”

江念:“你很有悟性,我看好你。”

老者挤出卑微的微笑,熟练地化作一道流光,栖身到新的玉珏之中,腾了一个窝。江念把玉珏扔给谢清欢,谢清欢还在发呆中,下意识怔怔接住。

江念凑过去:“徒弟?”

谢清欢神思恍惚,回首时眼前乍然出现一张芙蓉美人面,他慌张又赧然,后退两步,后背抵住冰凉树木,树叶扑扑而落。

江念撑着树,另一只手摸了摸谢清欢的脸颊。

少年还没从被迫念台词的羞赧从走出,原来玉白的脸现在泛上晕红,摸上去热得很,似乎是被她的掌心烫到,他的脸更烫了,眼里也被烧得腾起一弯水雾,身子簌簌发抖。

她忍不住低声说:“徒弟,你面皮这么薄,可怎么在七杀宗混呢?”

谢清欢很想退后,但抵着树木,退无可退。

接触到魔尊滚烫的指腹时,他感到自己也好像被烧起来似的,面上烫得很,又羞又恼。

就算是师徒,这样未免也太亲近……

他无父无母,从有记忆起,就被供在仙门,清心寡欲宛如庙中泥塑,从来不知道,原来人的指腹,会这样柔软、这样滚热。

江念倒没意识到这点,几个徒弟都是粘人精,天天恬不知耻求rua,这个举动对她来说显然很平常。刚才她只是真心在为小徒弟担忧:这样面皮薄的纯良又美貌的少年,以后可怎么在七杀宗混。

幸好她下了咒术,想必,慕曦儿是不会对一只皮皮虾精下手的。

她本想收手,看见小徒弟一副羞愤欲死的模样,觉得有趣,于是又摸了一下。

谢清欢:!!!

他浑身炸毛,手掌不自觉出现一根冰棱,想放弃什么卧底大业,直接舍弃这化身和魔尊鱼死网破算了。原来当卧底这么痛苦,当初他不该让朝露他们过来的。

唉,也不知道他们默默承受了多少。

云中传来钟声,钟声穿透层层云海,在九华山响荡。

霎时,各峰升起亮光,少年御剑飞上空中,往钟声传来的主峰飞去。浩浩汤汤的飞剑如同流星雨坠,从他们头顶划过。

江念:“这是?”

谢清欢脸上余热未消,却忍不住为她解说:“是掌门在天枢峰授课。”

地上洛瑶南不停扭动挣扎,试图弄出点动静,让头顶的师兄师姐发现不对劲。然而谢清欢马上俯身,封住他的嘴,让他无法开口求救。

谢清欢对上少年愤恨双眸,心中无声叹气,现在他还有一线生机,若是当真开口求救,便是十死无生了。然而洛瑶南不明白他的好心,依旧气愤地瞪着他。

江念:“看来你还挺适合当魔修的嘛,不对,小徒弟,你怎么对九华山的事这么熟悉?”

谢清欢身子一僵,再次感受到元婴大能无声的威压。他竭力挺直脊梁,与江念平视,青衣被风吹得频频摆动。许久,他才开口:“我本是想进九华山修道的,若非那日遇到师尊,我便过来了。”

江念噗地一下笑开,眉眼弯弯,缓声说:“原来,你是我抢来的呀。”

谢清欢怔住。

江念又说:“这样的成功需要复制,以后干脆懒得招生,直接来抢人算了。”说着,她又望向仙气萦绕的天枢峰,喃喃:“灵气真浓郁,要是能把山峰也给扛回去就好了,嗯,以后可以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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