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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4章 失望(1 / 1)

第734章失望

汉中,张府。

堂上点着火炉,案上摆着小酒和一盘瓜子。

张弘道捧着一份关于成都的卷宗在看着。

准备好去接任成都府路安抚使,这是他要做的正事。

有亲随进门来禀报道:“五郎,军情司来人了,说是给五郎送个客人。”

张弘道并不惊讶,道:“快请。”

不一会儿,一个军情司的探子先进来说了情况。

“人是在山西境内拿的,他一出潼关便乘船北渡,到解州见了仪叔安……”

“你们辛苦了。”

“五郎打算在何处审?可需要押到我们军情司刑房?”

“不必了,就在这堂里吧。”

……

王荛显得很狼狈,但进堂时还在笑,仿佛只是投壶之类的小游戏输了一般。

“五郎这是舍不得我,又将我请回来?”

“事到如今,还嬉皮笑脸,怕是不知死字怎么写的。”

王荛道:“我若说是我想取道山西去往山东,五郎可信?”

“不信。”

“那……我想见李郡王。”

张弘道眼神冷峻起来,道:“若非是我,你此时该是在挨酷刑,而不是还能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嘻笑。”

说罢,他身子向前倾了倾,凝视着王荛,又提醒道:“别以为郡王比我客气,也别把我的耐心耗光。”

“好吧,我招。”

王荛伸手从桌案抓起一把瓜子,道:“我这次来,确实是想诓李郡王出兵山西或河洛。”

他脸皮确实是厚,浑然不记得上次与李瑕的信誓旦旦,全无半点羞愧之色,一边说,一边还嗑着瓜子。

张弘道问道:“谁让你来的?”

“刘秉忠。”

“忽必烈呢?返回燕京了?”

“不知,我南下时还没有。”

张弘道又问道:“诓我们出兵,之后呢?”

“只知有人在练水师,准备渡黄河攻关中。”

“谁在练水师?”

“某个归附的宋将,不太清楚……”

张弘道又问了一会,之后目露鄙夷,冷笑道:“这便是伱说的造反?这些年你到处串联,结果就是给忽必烈当狗?”

王荛难得低下头,眼中显出少见的无奈。

“五郎,以前我与你说的都是真的,一直以来,我们是真的想造反。但谁能想到,忽必烈登基时,会把我父召到中书省任相呢?”

王荛话到这里,重重吐出一口瓜子皮,有些激动起来。

“这谁能想到?我父一直在为妹夫谋划叛乱,世人皆知,但忽必烈就是把我父提拔成中书省平章政事了……把谋逆者一举任命为宰相,古之未有啊!你说这蛮夷,简单荒唐!”

张统道讥道:“所以,你父子就出卖张家、出卖史家,把当年开封之事透个底朝天?”

“哎,五郎何必一直提这事,如妇人般没完没了。”王荛道:“我说的是,忽必烈把我父召进中书省了,这手段太厉害,我们没办法了。”

他显然也有委屈。

“当时,忽必烈领大军从鄂州归来,召见我父。我们若不从,便等于当即叛乱,姐夫如何是忽必烈的对手?父亲便只好入朝为官。”

“呵,我早便提醒过你,这造反不是那般轻易的。”

“五郎今日不也在造反吗?”

“得看跟着谁了。”张弘道冷笑道:“李璮志大才疏之辈,不足与谋。”

这话,六年前他就这么说的,今日还是这么说。

此时王荛却显得很坦诚,竟是点点头,道:“姐夫确实志大才疏,需由我父辅佐,故而说忽必烈这一招是釜底抽薪,着实了得!”

张弘道有些不耐烦,淡淡一瞥,道:“我要的,是你的解释,而非让你来夸忽必烈。”

“这便是我的解释!”

王荛又道:“忽必烈更了得之处是什么?他竟是真放手让我父掌权了……父亲助姐夫谋反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开国建制、一展抱负吗?谁能想到,忽必烈真就把这权柄轻而易举交到他手上?这是何等的胸襟?!这是得多欣赏我父的才华?!”

“胸襟个屁。”张弘道讥笑道:“我本以为你王牧樵脸皮厚,原来忽必烈才是脸皮厚到极致,他毫无底线,只求利益,简直无耻至极。”

“五郎想说忽必烈是在利用我父?但又如何?这新王朝确是在我父手中立制!这世间,庸人有亿万万,而开国建制者有几人欤?你根本不知这短短两年间我父做到了何种程度!”

王荛的双手已经摊开,挥动着,述说着他的激荡。

“一个蛮夷的君王,在我们的教化下,学汉学、行汉法、建汉统!而我父,从无到有,为一个残暴的蛮夷部落立制建统,使它成为一个正统王朝……这是古往今来疆域最大的王朝!他亦将成为流芳百世的千古功臣!”

燕京。

刘秉忠走进仁政殿,稍稍一瞥,看到了前面窦默、姚枢、王鹗、张柔等人的身影。

但未见到王文统。

地上,是几封秘信。

上首传来忽必烈那怒气冲冲的说话声。

殿内都是老臣了,皆听得懂蒙古语,但今日议事显得非常正式,不仅有通译,还有起居郎记录。

“卿家且看,此间有王文统致李璮之秘信,其谋逆之罪证据确凿……”

证据当然确凿,早在数年前大家都知道王文统要反。

问题在于,这两年来王文统已位极人臣,还有何反的必要?

另外,这信是从何而来的?李彦简一个大活人走私驿回了益都,几封信却被截获?

这些问题,刘秉忠心里都很清楚,他眼一抬,瞥见那起居郎下笔如飞,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朕将王文统以一介布衣提拔至宰相之位,授之政柄,可谓待其不薄,奈何他负朕至此?”

“陛下,万莫如此伤心……”

“陛下,王文统之才,罕有可与其相比者,今立国之规模法度,多出于其功,不如……”

忽必烈摆手打断这些劝谏,一副痛心疾首之态。

自有近侍出列,详细说了王文统那狂悖的态度。

刘秉忠一惊,这才意识到忽必烈怕是真要杀王文统。

而随着忽必烈发问,通译已问道:“汝等谓王文统该当何罪?”

“禀陛下,若真是谋逆,自是该死,但……”

一众文臣还想为王文统开脱,忽必烈的目光已看向张柔。

张柔是武将,且正是今日殿中最受猜忌的一个,子弟与李璮、李瑕皆有过瓜葛。

此时面对忽必烈的目光,他已不敢多为王文统辩解一句。

“臣以为……王文统当剐!”

刘秉忠无奈地闭上眼。

他知道,殿中这位陛下对汉法的态度,已发生了重大的变化。

……

忽必烈不仅剐了王文统,还将此事的前因后果一并谕告天下。

很快,一封诏书已自燕京传出。

“人臣无将,垂千古之彝训;国制有定,怀二心者必诛!平章政事王文统,起由下列,擢置台司,倚付不谓不深,待遇不谓不厚……”

汉中。

“……王文统负国恩而谋大逆,死有余辜;处相位而被极刑,时或未喻!咨尔有众,体予至怀。”

“你说什么?!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王荛大吼一声,试图扑上去抢夺张弘道手里的文书。

“给我按住他!”

张弘道抬手一指,自有人上前将王荛撂倒在地。

王荛大喊道:“你休想骗我!休想骗我!我父不可能被极刑……”

张弘道走上前,对着王荛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之后又是一声重响。

他先抽了王荛的左脸,反手再抽了右脸。

“我骗你?我有工夫骗你?王牧樵,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

张弘道骂过,将手里的情报一摔,摔在王荛面前。

“这就是你们要的流芳百世?将行汉法的希望寄托于忽必烈,自以为受千古传颂?”

“不,我父没死,他不会就这么死了……”

“他死有余辜!忽必烈真心赏识他行汉法?哈哈,寄望于一个胡人保他来立制,这胡人连汉话都不会说啊,你父死有余辜!”

“张弘道!你闭嘴,你休想骗我……”

“够了,你给我冷静下来,到时我再带你去见郡王……你们帮他冷静冷静!”

走过汉中城,会发现过了年后城内的气氛已有了大不同。

城防严密了许多。

道路上也多了许多匆匆往来的兵士。

登上汉台望江楼,能看到一队队运粮的马车以及兵士正驰向北方。

张弘道走到李瑕身后,望着远处的尘烟,问道:“这是要开战了?”

“也许吧。”李瑕道:“最新的情报,忽必烈北征哈拉和林,大军还未到,阿里不哥弃城而逃,逃至吉利吉思……这吉利吉思,我与文静商量了一夜,还是未搞清楚在何处。”

张弘道对此略知一二,道:“谦河上游,唐时称‘黠戛斯’。吉利吉思和谦谦州土地肥沃,适宜耕稼,夏种秋成,又产良铁,金亡后,有不少工匠被迁到那里。成吉思汗把那一块领地封给了幼子拖雷。拖雷死时,由幼子阿里不哥继承……”

“有多远?”

“我也只是听说过。”张弘道应道:“该是难以想像的远。”

“远过北海?”

“远过北海很多。”

“好吧,总之阿里不哥是逃回了自己的封地。”

这次,李瑕对阿里不哥很失望。

但另一方面,阿里不哥至少还懂得逃,还活着,还有机会。

“李璮却是逃都不好逃了。”

张弘道叹道:“想必李璮也已得知王文统被杀的消息,也不知该有多慌。”

“他必不敢再攻燕京,那就完全处于被动了。”

李瑕摇了摇头,道:“总之,蒙古汗位之争还未结束,但双方已都在休整,忽必烈想趁着这个空隙灭了我与李璮,不能让他轻易如愿。”

“如今川陕这情况,能应付得了战事?”

“战事要起,哪能管人准备好了没有。有外敌来,我们从不怯战。”

李瑕显得很坚决。

哪怕暂时还没发现忽必烈要对关中动兵的迹向,他却已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不论是守关陇,还是阻止李璮的灭亡,战事要起,便不抱侥幸。

“但要救李璮也难吧?”

“嗯,眼下的情况是,军情司已探到蒙军确在黄河上游练水师,由叛将刘整负责……”

凉州。

这里曾是大蒙古国大汗窝阔台二太子、西路军统帅、凉王阔端的封地。

阔端曾设府于此,统治河套、吐蕃、河西走廊、关中、陇西、四川等等地域。

十年前,阔端死,由五个儿子继承封地。

这日,夕阳下的风沙漫天,一队骑兵驰至凉州。

“吁!”

马上的蒙古骑士还很年轻,随手掏出牌符,却是一枚金虎符。

“奉大汗之命,我兀良哈·阿术,接任大蒙古国西路军统帅,速让灭里吉歹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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