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当天学校放了一天假,这天逢周五,三天小短假来得猝不及防,只可惜高中的假期不管长短基本都是在各科试卷里结束的,等晃过神时假期已经结束了。
期末考阶段终于来临,各科主修的必修在紧赶慢赶中也勉强顺利结束。
二月二日,全校进入期末考,高一最后一场结束在立春当天。
说是立春,其实天气还是又干又冷,简幸和徐正清前后脚走出教室,此时下午五点不到,天边只有一点点泛灰。
今天阴天,白天没有太阳,傍晚自然也没有落日。
放眼望去所有的建筑都归回了最本真的颜色,说不上丑,但也绝无什么亮点。
可徐正清却靠在护栏看了好一会儿,他侧脸看上去很专注,像被什么吸引。
简幸被他吸引。
她好奇地走过去,实心走廊被她踩出了玻璃栈道的紧张,三五步抵达,身躯肩颈都僵硬,目光不敢看旁边人一眼。
她假装看同一个方向,实则眼前一片空白,所有的感官都聚集在右耳的半寸肌肤上——少年就在她身旁,呼吸像羽毛又像尖刀。
简幸手在口袋里,一下一下抠校服外套兜里的线头,线头本身是柔软的,只是因为多余显得有些磨手,然而此刻,这点细微的不舒服根本不足以影响她,因为她身体已经僵硬成水泥浇灌的。
要不要主动说句话……
如果是林佳在这,应该会大大方方地同徐正清闲聊,聊出什么“矛盾”时或许还会笑着推一下他,徐正清不会躲,也不会还手,只会笑着把这句话玩笑揭过去。
这才是正常的同学社交。
正常的……简幸边想边把线头抠得更厉害,一下一下,频率几乎要与她的心跳相吻合。
直到肩头忽然传来丁点重量,明明很轻,水泥浇灌的身体却也仿佛裂开了缝隙。简幸抠线条的动作和心跳同时停止,呼吸也瞬间中断。她睁着眼睛,猛地回头,马尾猝不及防扫过了徐正清的手臂,简幸瞳孔骤然紧缩,整个人犹如踩了什么高压线一般迅速后退一步,磕磕绊绊道:“对、对不起。”
徐正清没想到仅仅只是一点触碰她会反应那么强烈,脑海里与此同时迅速闪过几个画面。
说起来他和简幸也算相识半年了,交流不算特别多,但因为同在一层楼以及秦嘉铭的存在,他们的交际也不算特别少,如今细细一想,简幸与人相处时确实冷淡一点,分寸也拿捏得很保守。
徐正清误以为碰到了简幸什么交友界限,他脸上有明显的歉意说:“是我没提前打招呼。”
不是的。
简幸在心里仓皇应答。
可一抬头撞进徐正清眼睛里,简幸瞬间喉舌僵硬,半个字也没说出来。
“我就是想跟说一声,”徐正清说着抬起一只手,拇指指了指身后,示意道,“我先走了?”
她跟他说句话都要在心里翻来覆去重复数十遍,他对她却是坦荡又自然。
他拿她当最普通最正常的同学。
简幸有点勉强地扯了扯唇,随即意识到这动作可能僵硬得很丑,又匆匆敛去,装作很寻常地说:“嗯,刚刚我有点走神,和你没关系,那个,我也要走了,嗯……假期愉快。”
不等徐正清有所反应,简幸忙不迭转身,她步伐仓促又僵硬,上半身却好像完全没有任何变化,马尾稳稳垂在身后,只有在风吹过时才会轻轻擦过她的后背,留下隔着厚厚棉衣怎么也感受不到的淡淡痕迹。
走廊渐渐人多了起来,考试期间学校并不强制穿校服,所以大家一般都会在这几天穿自己的衣服,入目各种款式和颜色都有,反倒显得平时最普通的那一抹蓝色特殊起来。
徐正清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拐角,几秒后才收回目光盯看自己的手,又几秒过去,他抿着唇打了下自己的手。
下一秒,手被人攥住,徐正清抬头,对上林有乐欠揍的脸。
“嘿嘿,打蚊子啊?我替你打啊,保证蚊子死无全尸。”
徐正清抽走手,问一句:“历史考得怎么样?”
林有乐一秒拉上嘴链。
徐正清转身离开,林有乐跟上,“假期什么安排啊徐总。”
徐正清看他一眼。
林有乐“嘿嘿”一笑,“今年生日怎么安排啊?”
“到时候再说,”徐正清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边开机一边下楼说,“有什么想去的店提前跟我说一声。”
林有乐一听顿时立正敬礼,“全听徐总安排!”
“该安排的都早点安排好,”姥姥一边给简幸夹菜一边说初一回家上坟的事情,“几点回老家,几点回来,路上堵不堵车,回来的时候能不能赶上班次,这些都要提前安排好,万一有个什么意外,你让简幸一个人在家吗?”
“知道了,哪年不是顺顺利利回去再回来,”简茹说,“再说了,她都多大人了,一个人在家待一天还能出什么事?”
说到这里,简茹看了一眼简幸,又补一句:“只要她不乱跑,天塌下来第一个也砸不到她。”
“呸呸呸,会不会说话你!”姥姥白了简茹一眼,扭头看简幸,笑眯眯说,“简幸,今天小年,想吃点什么?一会儿咱们俩出去逛逛?”
简幸说:“都行。”
年关到处都热闹,简茹自然也不会在家待太久,吃了早饭就和吕诚匆匆去了公园,俩人前脚走了没多久,姥姥后脚就拉着简幸去了巷子后面的益民路。
益民路是条老街,从桌椅板凳到水果生肉,包括衣服五金,卖什么的都有,姥姥慢悠悠地闲逛,看到什么新鲜的都要拉着简幸尝尝,简幸不好意思尝了不买,一直在拒绝。
“诶!这个小月饼,你特别爱吃的,来来来,称两斤。”
“简幸,这果子吃不吃?买点?”
“冬天买点橘子吧,葡萄吃不吃啊?”
一条街本来没多长,但是逛下来也足足逛了快一个小时,人扎堆得挤,简幸拎着大包小包,步步紧跟在姥姥身后。
中途不知道是不是有谁三轮车和自行车碰到一起了,两拨人吵个没完,简幸怕姥姥腿脚不便被挤到,伸手去拉姥姥,“姥姥,我们走另一边。”
“我看看,我看看怎么回事。”姥姥一头热地要凑热闹。
“哎呀,”简幸手里东西多,周围人又多,生怕一不小心拉不到姥姥,她有点着急,口吻都重了,“姥姥!”
姥姥心不在焉的,听到简幸声音大还笑眯眯的,一边回头招呼简幸一边继续往前凑,“哎呀,没事,我就看看——”
话音未落,不知谁推搡了一把,人群成团地往姥姥方向退,简幸吓得立刻把手里一袋子东西全都移到一只手里,她伸手正要拦姥姥的腰身,另一只手比她还快地扶住了姥姥的胳膊。
简幸心全在姥姥身上,压根没看来人是谁,她有点生气,“姥姥!都要你注意点了,人家多大年纪你多大年纪啊,这点热闹也往上凑,多亏有人……”
她说着抬头,看到来人,有点意外地瞪大眼睛,“林佳?”
林佳“哎哟”一声:“那么巧?”
简幸点点头问:“是很巧。”
林佳说着扶稳手中的老人,“这你?”
“我姥姥,”简幸扭头跟姥姥介绍,“姥姥,这我同学,林佳。”
“哎哟,简幸的同学啊,你也来买年货啊?哎呀,这离我们家可近了,要是没事去家里转转?”姥姥热情地拉着林佳的手,话不断。
简幸怕林佳烦,正要拉姥姥一把,却见林佳反握住了姥姥的手,笑得比姥姥还开心,“好呀好呀,回头有空我肯定上家里,但是今天不行啦姥姥,我一会儿还有事呢,下次昂,下次肯定上家里。”
“哎好好好,”姥姥说,“我们简幸啊,从小就朋友少,你们都是同学,平时互相多照顾啊。”
“哪有,姥姥,简幸在我们班可受欢迎了,她成绩那么好,大家都巴不得和她做朋友呢,”林佳说着朝简幸一抬下巴,“是吧简幸。”
简幸愣了愣,没接话。
姥姥倒是接上了,“真的啊?哎呀那太好啦。”
“嘿嘿,简幸你把你家电话给我一个呗,假期没事我找你玩呀。”
没等简幸说话,姥姥先报上了号码,等林佳跟姥姥聊完,笑呵呵地转身走后,简幸还处在半懵的状态。
“你瞧瞧你,真是跟你爸一样不会来事,遇到同学半天也不说一句话,亏人家还对你那么好,你这样时间长了人家都不爱搭理你,”姥姥又说,“你们和中大家成绩都那么好,又是本地人,还是要多联系,以后说不定就有求人家的时候,你看你爸妈,就是没个人脉才那么苦。”
姥姥叨叨了一路,简幸耳边却回响了一路林佳说过的话。
林佳……好像确定对她挺好的。
“跟你说话听到没?这也就是我,要是你妈,估计又骂上了。”姥姥说着要从简幸手里接一袋东西。
简幸躲开,小声说句:“知道了。”
几秒后她又补一句:“我会对她好的。”
简幸本以为林佳要电话只是为了要圆哄姥姥的那个谎,结果没想到二十八下午就接到了电话,简幸听到电话里的人找她还愣了一下,随后听出是林佳,更意外了,“林佳?”
林佳笑一声:“对,是我。”
这时姥姥从堂屋探头看过来,简幸拿开电话说:“是我同学。”
姥姥“哦哦哦”了几声,转身走了。
“是阿姨吗?”林佳在电话里问。
简幸说:“不是,我姥姥。”
“哦哦,阿姨叔叔都没在家啊?”
“没。”
林佳不主动说什么事,简幸也没好意思问,好像问了就是觉得林佳只有有事才会找她一样。
毕竟,她们已经是朋友了。
朋友应该都会闲聊……吧?
静默几秒后,林佳忽然噗嗤一声笑了,“简幸,你都不问我找你干嘛?”
“啊?”简幸问,“那你找我干嘛啊?”
“确实有个事情,”林佳说,“就是你初五那天打算什么时候出门啊?”
简幸一顿,“什么?”
“徐正清生日啊?你不去吗?”林佳说,“不会吧?之前林有乐跟我说你和徐正清好早之前就认识了,他肯定邀请你了啊,那我们一起过去呗?”
“我……”
还没等简幸说什么,林佳那边不知发生了什么,“诶”了一声:“你有qq吗?我这边有点事,你把你qq告诉我,我加你聊。”
简幸顿了顿,还是把qq号报了出来,林佳重复一遍确认没错后匆匆挂断了电话。
简幸握着电话待了几秒,才慢吞吞挂上了电话,她盯着电话犹豫几秒,把来电记录删了。
离开简茹卧室后,简幸径直去了自己房间,她随手把房门关上,还上了锁。
窗口的窗帘只拉了一半,简幸借助窗帘的遮挡从桌子抽屉最里面的小盒子里拿出了手机。
等了好久,简幸也没等来好友申请,反倒是陈烟白消息一条又一条。
[白烟的烟]:你今天怎么那么闲?大白天敢玩手机?
[竹间]:等个消息。
[白烟的烟]:嗯?什么意思?有人加你啊?
[竹间]:嗯。
[白烟的烟]:嚯,可以啊,交朋友啦?
[白烟的烟]:我之前听狗秦说你有个同桌,是她吗?
[白烟的烟]:不对啊,你们认识那么久现在才加q啊?
简幸看到这消息一顿,很快发过去:不是她。
意料之中,陈烟白没问原因,只是问:哦,那是谁?新朋友啊?
[竹间]:嗯。
几秒后她又补了一句:一个跟你有点像的人。
简幸这条消息刚发过去,头顶居中的企鹅标志开始闪动。
她随手退出了聊天页面,点开好友申请。
打开,申请通知写了三个字:
——徐正清。
简幸一怔,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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