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四日上午9点,汉口日租界码头旁,一艘三百余吨的日本炮舰正停驻在此,周边似乎还有工人在忙碌着什么,这时从岸上走来一个三十来岁的西装男子,通过水兵的检查后,便径直来到船上的舰长室内。
“山崎阁下,这是领事馆送来的最新情报。”从随身公文包中拿出一份信封,男子向这艘势多号的舰长山崎嘉吉中佐鞠了个躬,并将信封递上。
山崎中佐大概四十岁左右,蓄着最近在军中极为流行的卫生胡,即剃去其他位置的胡须,只留下人中的那一小撮。
见到来人之后,山崎嘉吉没有摆什么舰长的谱子,起身接过信封后,继续保持原来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说道:“嗯,佐佐木桑,辛苦了,现在租界那边情况还好吗?”
“稍微有些混乱,不过很快就稳定住了。”佐佐木高义严肃地回答道,他目前正担任汉口领事馆秘书,总领事如今正为其他事务忙碌,佐佐木高义自然就承担了与海军联络的工作。
自红军攻打并占领汉阳后,汉口一带的列强租界很快就出现了不小的骚乱,这里主要是华界居民尤其是富商豪绅,听闻赤匪来袭后纷纷涌入租界避难所致。
其实日租界并不是夏国人的首选对象,毕竟这里头一向是华中地区贩运毒品的大本营,鸦片、红丸、白面等毒品应有尽有,特别是日本浪人,经常依托租界庇护大肆贩卖毒品、枪支,横行霸道。
甚至于眼下汉口还盛行着一句土话“下东洋租界去啊”,此言并非指去日租界,而是专指去干坏事。
不过也正因如此,虽然涌入的夏国人不多,但在某些日本浪人眼中他们都是实打实的香饽饽,所以两相碰撞之下,就在短短一天里造成了不少事端,连带着其他租界都有所听闻。
当然了,无论是山崎嘉吉还是佐佐木高义,对这种事情都不过是随口一问和随口一答,租界的那群浪人是个什么鸟样,他们自己可是比谁都清楚,说白了不过是平日里养着的一群狗罢了。
所以山崎嘉吉的注意力也很快就转到了信件上,看了几眼之后,他的眉头立刻舒展了开来,“哟西,大使已经疏通好了,再过两日陆战队就会从申城赶来,佐佐木桑,后面的事情就拜托你们了。”
“哪里的话,这一切都是海军的功劳,我们不过是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工作而已。”佐佐木高义的回答很是谦逊,虽然谁也不知道他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但至少姿态是已经摆出来了。
这也是因为佐佐木作为领事馆秘书,非常清楚陆战队前来助阵的含义与价值,二十年前的那场革命之后,日本找着机会在汉口驻扎了五百多人的军队,接着就以此为大本营对华中地区进行了广泛的情报侦查,收获颇丰,可惜十年后迫于压力又不得不撤出了那支部队。
而眼下也是相同的道理,汉口租界隔壁的汉阳被反叛军占领,不仅把常凯申的脸面都给丢光了,而且还让列强找着借口继续对夏国伸手干预,在这方面,距离夏国最近且最热心此事的日本人当然不甘落后。
最重要的是,因为经济危机的缘故,英法美等在长江流域有着较广泛利益的国家,此时相对更专注于国内事务,不愿意倘入这滩浑水,但又需要维持住现有的利益,所以私下里对日本表示支持也就顺理成章了。
至于金陵政府到底是个想法,这个并不重要,昨天夜里列强驻汉口领事联袂求见常凯申,实际就是为了给他施加压力,让其同意各国采取必要手段遏制赤匪的肆虐。
对此常凯申肯定是有喜有忧,喜的是他又可以借着剿匪的名义从列强手中争取到不少利益,先前弄到的贷款可是让他基本恢复了数次剿匪导致的损失,如今财政再次不可避免地陷入困境,自然就食髓知味了。
可忧的地方也是如此,毕竟列强当然不是慈善家,任何一笔资金都需要常凯申为此付出代价,在他有办法证明自己的能力之前,英法等国不介意给个机会,帮忙稍稍压制住日本人的气焰,但倘若果军实在太过拉胯,那么就只能关门放狗了。
总之,就目前来说,自红军占领汉阳后,国外势力中最欣喜同时也是反应最快的,还不是迫切希望看到夏国局势变化的苏联人,而是一直对夏国垂涎欲滴的日本人。
从他们的行政效率上就可以清楚地看出这点,先是争取其他西方列强尤其英国人的默认,随后逼迫金陵政府低头,接着安排申城驻军动身,所有流程一天之内全部完成,此番操作已经是堪称极限了。
再说回来,佐佐木高义的谦虚倒让山崎嘉吉很是受用,两人又简单地客套了几句,无非是对眼下战局的分析以及未来美景的展望,只是他们都下意识地忽略了一点,常凯申的果军或许是个好欺负的,但土共的红军可不是这样。
这时佐佐木高义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山崎阁下,申城那边还传来了一个消息,江南造船厂的修理码头此时恰好空缺,我们已经在那边预定好了,届时只需将保津号送去维修即可。”
这话的效果几乎可以用哪壶不开提哪壶来形容,果然听完之后山崎嘉吉的脸色立马一沉,整个房间内的气温都降低了好几度。
又不知过了多久,中佐阁下这才僵硬地说道:“这就多谢佐佐木君提醒了,我已经知道此事,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佐佐木君就可以去忙了。”
“哈依!”佐佐木高义猛地低头,随后自觉的离开了舰长室,甚至都不敢在船上多作停留,小步快跑到了码头上,头也不回地进入了来时的马车之中。
保津号是与势多号同级的河川炮舰,都是十年前下水的新式舰船,338吨的排水量,16节的航速,以及两门单座三年式76mm舰炮,让他们在日本海军长江舰队中,都能算得上是中坚力量。
但正是这艘在以往完全可以肆意妄为的军舰,此时却不得不被拖到下游的船厂维修,也难怪山崎嘉吉会如此动怒。
毕竟日本在长江的船只满打满算也就十来艘,如今又少了一份战力,让他们先前预想的美景再次增添了不少痴人做梦的滑稽。
当然,更重要的是,如果算上潭州战役中损失的偶见号,再加上前年被赤匪偷袭的小鹰号,日本人已经在此敌的手中损失了太多的力量,至于更加惨痛的出云号,甚至都会被下意识地忽略,因为只要一想起就足以令人失去理智。
说来保津号的情况也是挺有意思的,因为知晓列强军舰可能会在听闻江城的消息后,急忙赶回支援,所以红军自然在长江沿岸布置了不少岗哨作为警戒。
然后因为其中几个岗哨的人员是由随军北上的海军战士构成,他们有人参与了之前的长江埋伏战,对于鱼雷的应用也较为熟练,所以在经过申请之后,便在一些位置部署了射击阵地。
本来程刚也没对此抱有多大的期望,毕竟目前红军手中掌握的鱼雷,都是相当原始的落后产品,必须使用导线连接遥控,蓄电池和电动机带来的航速也不是很高,如果敌人有意防备并全速行驶,那么击中的概率就没有那么理想了。
不过也不知保津号的运气是好是坏,这艘船往哪走不行偏偏要靠近北岸,而且还时不时朝岸边扫射骚扰,自然就暴露了自己的踪迹,同时也成为红军的眼中钉,一发鱼雷下去,直接炸到了大半个屁股,居然还没有沉,只是被友舰拖到了汉口。
顺道一提,其实在这次偷袭当中,势多号也收到了波及,不得不停留在汉口码头进行维修,同时也就挤占了保津号的名额,所以后者才不得不运到下游的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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