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刘之丹的担心,程刚或多或少还是猜出了些许,但这些他也没有很好的办法,如今陕省的机构都远在陕北,而且那里还有个相当麻烦的人物,历史上过两年就被捕叛变的书记杜衡。
那位也不是说手段就有多狠,而是如同大部分意志不坚定的书生党员一般,这人也是出了名的志大才疏,还尤其精于内斗,即便是在眼下被程刚改变的时空中,他依旧给刘之丹添了不少堵。
要解决这般人物,程刚即便亲自下场也没有多大用处,只能在中央整合完毕后再调整此人的工作,在此之前,还得想办法避免更多的隐患才行。
想到这里,程刚提出了一个思路:“我看要不这样,现在你手中的游击队,再加上雒南的北上先锋队,总共差不多有了三千多人。
虽然分隔两地,但也不是不能统合在一起,单独作为一路红军,由中央直接管辖,正好解决了现在的困境。”
听到这个建议,刘之丹不免眼前一亮,其实他现在的尴尬主要就在于一点,上级领导模糊不清,到底是隶属于中央,还是隶属于省委,怎么也说不清楚,算是个历史遗留问题。
今年正好是各地红军大爆发的年份,军级编制现在都快凑到二十了,虽然其中大部分单位实际人数可能只有一个团左右,但至少声势是造起来了,后续经营得当还能有所发展。
先前刘之丹确实没有考虑过这一点,毕竟他的这支队伍不止成立时间尚短,战斗力上也是相当寒颤,实在有些拿不出手。
但若是加上新过来的先锋队,那么统合之后的势力很可能直接跃升西北红军的首位,无论出于什么考虑,这都是一个相当大的诱惑。
之后,两人又在一路上讨论起了组建新一路红军的相关细节,正如程刚所说,两股力量相距太远,短时间内其实很难形成搭配,后面很可能还是各自为战,但毕竟有电台在,互相通信不成问题,相对于一些排名靠后的红军队伍,这般条件已经算是不错了。
至于更加具体的安排,刘之丹自然不会细问,毕竟这事他不好插手,不过根据他的预料,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很可能还是会给他分配一个师的编制,最多再加个副军长的头衔。
对此刘之丹当然不会存在什么意见,眼下全国的红军都还处于新生阶段,各级将领的资历其实都没有什么好说的,大家还是按照实际能力决定次序。
而他虽然没有见过穆、洛两位比他还要小上几岁的同志,但这二人能够带着两千人跋涉数千里过来,这份领导能力其实让他尤为佩服,若是真能和他们合作,心里头高兴还来不及呢。
聊着聊着,一行人就来到了一处隐蔽的山脚之下,这里丛山环绕,地势复杂,实际建筑其实都集中在某座大山的山腰之间,与外界只有几处小道联通,典型的易守难攻,除了物资不好补充之外,用来设立教学基地其实再好不过了。
而自从到了此处之后,程刚也发现他一路跟着过来,沿途一些紧要位置还布置了一些岗哨,俨然一副秩序井然的模样,看得出刘之丹为此投入了不少的心血。
对于刘之丹来说,这是他头一回带人过来参观此地,注意到程刚的神色,自己也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一年多来,我一直在想办法收拢灾民当中的孩童,刚开始的半年里效果其实不是很好,只是接收了一些当地村民无力抚养的子女,以及我们战士自家的晚辈。
后来队伍带起来了,我干脆壮着胆子往南边走了几遭,这才真正见识到灾荒的残酷,关中平原虽然谈不上鱼米之乡,可历代以来也称不上穷困,却没想到没个一两年,就变成了那般景象。”
说着说着,刘之丹的情绪又不可避免地低落了下来,尤其是他自知自己力有未逮,若是一个没注意,很可能把自己辛苦拉起来的队伍也搭了进去,所以更加难掩沮丧。
说到底他的本钱也就只有那么一点,程刚提供的援助,扣扣索索地省下来些许口粮,再从各处地主劣绅手中抢夺来一部分,发动群众种了一些田地,光靠着这些,能够养活一千多个孩子,背后的辛酸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
程刚其实也能够理解,这些年他见识了太多惨状,亲眼看到的尸体比过去二十多年在电视、电影上见过的都要多得多,其中老百姓的生活,甚至比他从史料中想象的还要残酷。
沉默了一阵后,转眼到了山脚,两人下马准备上山,程刚忍不住拍了拍刘之丹的肩膀,却是没有再说什么。
不过当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刘之丹还是很快调整了过来,面对这些他尽全力挽救回来的孩子,他还是不愿让他们见到太多的痛苦,毕竟过去的两年里,苦难已经是快要把人给压弯了。
所以进了学校,刘之丹就恢复了满脸的笑容,或许是因为缺乏管理人员的缘故,这处拥挤的校园显得相当嘈杂。
而且他们之前并没有提前通知这里要过来的消息,所以一路上没有看到有人出门迎接,只是有些孩子似乎认识刘之丹,纷纷主动打起了招呼。
“白浠,你爸在哪呢?”刘之丹喊来了一个小女生,大约十三四岁的模样,个子倒是挺高,略微有些怯生生的,但相对于其他的孩子,给人的感觉又要显得得体一些。
“额爸在做饭,刘队长,额去帮你叫他。”小女生用关中话爽快地回答了一声,然后相当利落地转身离开了,似乎真是去叫人了。
“没事没事,还是我直接过去吧。”刘之丹赶紧叫住她,“我们这回带来不少粮食过来,等会你组织一下,让大家到山下帮忙运粮食。”
“嗯嗯,好!”听到粮食两个字,白浠眼前忽得一亮,干脆地点点头,然后跟个小大人似的,开始对着其他半大不小的孩子发号施令。
刘之丹吩咐完这些之后也没有再管,而是直接带着程刚一路走向了学校的一处角落,沿途经过了不少正在上课或者训练的班级,孩子们小的五六岁,大的十来岁,都是活泼好动的年纪,看到有人来了也不认生,嬉皮笑脸地朝程刚做着各种古怪的动作。
当然了,除了这些乐观的场面之外,程刚也注意到了有些地方也充斥着不少负面情绪的孩子,他们最大的特点就是瘦,用骨瘦如柴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注意到程刚好奇的眼光,刘之丹小声地解释道:“那些都是刚救回来不久的娃,有些没了爸妈,有些是被遗弃了,还有被卖了的,这些娃普遍身体都不太好,性格也比较内向,不过没关系,再养几个月就好了。”
辛辛苦苦带回来的孩子,他自然不愿意看到他们继续受罪,储备的粮食当中,很大一部分就是用来给孩子们恢复身体。
程刚点点头,然后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没有再说什么,倒是刘之丹继续介绍了起来:
“白浠的爸爸叫做白文名,是这所学校的校长,当初他们一家三口从凤翔往东逃荒,碰上了土匪打劫,正好被我们遇到,就救了过来,我听说他上过几年师范,又在凤翔县当过老师,就动员他进山了。”
程刚忍不住打量了两下刘之丹,看得对方都有些不好意思,让他干脆举手投降道:“好吧,我也是没有办法,山里头实在找不到几个老师,总不能天天带着这些孩子干坐着吧。”
“哈哈。”程刚笑了一下,“你就放心吧,我又不是那种精神洁癖,只要人家现在还愿意在这里做下去,谁又会纠结过去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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