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八日,程刚和他的北上先锋队,从鄂豫皖根据的西北角出发,连续急行军穿越平汉线,如今已经来到了南杨盆地东侧的桐柏山。
这段路线算是整趟旅程中最为惊险的一截,因为先前红军袭扰平汉线的行动,在一定程度上加强了敌人对铁路沿线的防范,同时果党为了进剿苏区,也陆续集结了一部分军队在此,而先锋队不过两千人,一旦被围就必将损失惨重。
但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上上下下都是经过严格选拔出来的指战员,所以综合素质可以说相当拔尖,虽不至于做到以一敌十,但想要通过灵活的操作躲过大部敌人的视线,难度其实并不算太大。
而且必要的时候,大家换上准备好的果军军装,打起青天白日旗,凭借着优良的装备和飒爽的军姿,还能唬住一些不知底细的地方武装,以为真是遭殃军大佬路过,顺带反向给常凯申打波广告。
当然了,这样的法子也只是应急措施,整个三天里头就用了一次,其他时候大家都只在埋头赶路,除去负责侦查的战士辛苦些外,大部队还算是安全。
这主要是因为先锋队不用担心补给问题,所以只需尽量绕过县城大道,以眼下各地政府和军阀的情报能力,估计都不会知道有这么一股子赤匪路过了境内,即便知道了,红军也早已拍拍屁股走人,于是干脆装作没看见也说不定。
结果三天下来,除去偶遇了小股敌军外,红军堪称大摇大摆地完成了这段一百多公里的旅程,至于接下来的任务,就是绕着南杨盆地外围前进,最终抵达陕南,届时程刚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只不过在进行下一步战略之前,部队还需要在桐柏一地短暂休整,连续紧张的急行军消耗了众人不少精力,后面要走的路可是之前的好几倍,必须要养好精力才行。
夜里,程刚给受伤的战士做完检查,回到了先锋队的临时指挥部,因为战事不多的缘故,部队的伤员并不多,而且基本都是轻伤,但考虑到这些指战员都是相当重要的火种级人员,程刚一个都不想放弃,于是趁着晚上有空赶紧过去查看了一遍。
“怎么样,伤员们的情况还好吧?”程刚回来的时候,穆虎三此时还在盯着地图苦思冥想,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程刚既然把这位拉过来,自然清楚他的作风,所以根本不会计较什么,所以淡淡地回道:“还行,大部分都是急行军导致的小伤小病,后面只要注意保养,应该不会有太大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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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地图上看,直线距离不过是九十余公里,但一路翻山越岭,实际脚程至少要翻上一倍,虽然这些战士都是经过了严苛的训练,而且过去几个月里也走了不少山路,但在陌生环境下,还是难免会发生意外。
穆虎三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继续研究起了地图,当然这边并不代表他就不关心战士们的身体,而是他非常确定,既然有程刚负责,那么根本就不用他多操心此事了。
不过若是在几年前,这位前教导大队队长,现先锋队队长刚刚参加北伐的时候,估计不会怎么在意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包括在加入红军的最初一年里头,穆虎三身上的浮躁风气都还没有彻底洗净。
之前在出击赣南时遇到的险情,就是他这身毛病的集中体现,到了新地方没有做好调查研究,结果被敌人摸上门,后来还为此吃了不少挂落,但也是因为这份教训,接下来穆虎三才愈发地沉着稳重。
毕竟是天纵之才,只要提供了合适的成长环境,就肯定能展现出不一般的风采,虽然顶头上司汪洱卓没有意外牺牲,使得穆虎三没能走上团长-军长的生态位,但他还是以相当惊人的速度爬升到了中高层指挥员的层次。
这次北上行动的下半部,军事指挥员到底选谁,李润石其实犹豫了很久,也征求了程刚的意见,最后还是拍板了穆虎三,就是看重他逐渐表现出来的稳重。
在分别之前,李润石也特地交代过,整个行动不求歼敌占地,只要能够平安将队伍带过去就算成功,而根据程刚在这一路上的观察,穆虎三做得确实不错。
指挥员不是那么好当的,尤其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但凡有一丁点懈怠和懒惰,就有可能导致万劫不复的下场。
正如历史上穆虎三自己总结的那样:“对于敌情、地形、部队的情况和社会情况,要经常做到心中有数,要天天摸,天天琢磨,不能间断。
这样做,不能看作是重复,实际上这不是重复,而是不断深化不断提高的过程,是取得正确认识的必不可少的手段。”
人家是真的用实际行动在践行这些道理,嘴上说着容易,实际做起来,还真没得几个能坚持下来的。
哪怕是程刚也做不到这点,作为现代优渥环境下成长起来的青年,让他适应眼下的艰苦环境,包括偶尔鸡血上头拼上一把都可以,但想要日以继夜地做好每一件事,他还差了点火候。
所以程刚也相当大胆地给这些名将种子提供了不少发挥空间,把自己摆在了学生的位置,不断从他们身上学习新的优点,比如今天抵达桐柏之后,对周边地区的侦查行动就是由穆虎三全权负责,现在桌上的那份地图,正是结合最新的摸底情况重新绘制出来的。
因为队伍需要在此休整数日的缘故,所以接下来程刚又与穆虎三结合地图讨论了一下后续工作,制定了几个针对不同情况的计划,当然了,这里头大部分的细节都是由穆虎三完成的,其中表现出来的细致和坚定,让人不由感叹这位人杰的成长速度。
说是计划,其实也只是个大概的方略,后面还需要其他同志一起参与补充完整,比如万一遇到了敌人,到底是战是撤,如何确定来敌的情况,如何发起反攻,如何安排撤离路线,乃至于谁打先锋谁来断后,都是需要提前打好腹稿,并且上上下下安排妥当的,若是认真贯彻下来,工作量不会小到哪里去。
虽说意外情况发生的概率其实相当渺小,因此这些工作大部分都只会变成无用功,但队伍也正是在这些无用功的累积中不断进步,凡是做不到这些的,基本很难成为一支强军。
即便是眼下的红军,也不能说完全掌握了这一套不怕苦不怕累的作风,毕竟这玩意说得不好听点真有些反人性。
对于大部分指战员而言,让他们每天每夜做着重复且无聊的工作,实在是有些为难人了,相比之下,让他们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抛头颅洒热血,或许还要容易一些。
但自从穆虎三负责教导大队的工作起,他就将此列为军事教学的重中之重,红军不缺乏敢于上阵杀敌的战士,而更需要能够沉下心做好每一件事的同志。
三个月前,穆虎三被组织告知北上的任务时,他就已经在做着相关准备,具体到先锋队的这两千余人里,就有一部分是他亲自选拔进来的,程刚只作为最后的把关,相当于放手掌柜。
只是以眼下的局面,红军在中央苏区远没有到生死存亡的关头,甚至可以说正在蒸蒸日上,愿意离开生养自己的家乡前去支援其他根据地已经算是相当艰难,而想要动员大家前往更加陌生的地区白手起家,简直堪称地狱模式了。
所以能够拉出两千人的队伍,已经算是竭尽了政工干部的全力,用光了除去暴力强迫外的所有手段,还得保证这些人员的综合素质,自然就没法强求更加细致的标准,因此这批人当中肯定会有不少达不到穆虎三要求的同志,为此他也只能自己多辛苦一些了。
简单的几份计划就又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看看手表已经到了晚上9点,两人终于可以稍微放松一下,程刚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穆虎三问道:
“虎三,我刚记起来,你老家应该是黄岗的吧,这回算不算是三过家门而不入咯?”
听完这话,穆虎三不由地一愣,黄岗县就在鄂豫皖根据地的南边,这次他跟着大队伍从赣南北上,又在尹山等地负责红一军和其他地方武装的整训工作,确实有好几次都离家乡近在咫尺,但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想过去看一看。
摇了摇头,穆虎三低声说道:“自从五年前我离家出走,就再也没有和家里有过联系,眼下革命尚未成功,贸然回去也不过是给他们添乱,还是再等等吧。”
“也是,除去和家人一起参加革命的同志,大家其实都差不多,不过等到我们胜利的时候,我相信你父母肯定会给你感到自豪的。”
发现自己似乎勾起了对方的伤感之情,程刚不好意思地安慰了起来。
“这是肯定的。”其实也就是短暂地低落,穆虎三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转而自信且坚定地笑了一下,受到李润石和程刚的影响,他对于革命的热情和信念,其实相较于历史同期还要强烈不少。
“对了,程部长,貌似很少听你提起你的家人,他们现在还好吗?”因为只是私底下的闲聊,穆虎三难免好奇了一下,对于程刚的神秘背景,他既不敢细问,又不由地想要了解。
“他们啊,都还好吧。”程刚想起了上次回家时的场景,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接着轻轻地感叹道:“只是我现在取得的成绩,他们怕是都看不到咯。”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现在程刚面临的就是这个情况,不算他在这个时空完成了怎样的伟业,当回到二十一世纪的时候,一切的秘密都只会有他一人知晓。
不过这么一说,似乎产生了另一种理解,所以又轮到穆虎三不好意思起来,两人便由此陷入了沉默之中。
还好尴尬没有持续多久,不一会儿,负责巡夜的洛容洹进来了,这里既是临时指挥所,同时也是他们三人的住处,作为先锋队的最高领导,从开始准备起穆、洛两人就在不断地相互磨合,如今已经算是配合得相当默契。
所以洛容洹进来也没有跟屋内的两位客气,直接开起了玩笑:“我说你们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干愣着作什么呢?这地图还能看出花咯?”
“哦,我们刚才正在聊家乡的事情呢,说起来,容洹你是湘省雁城人,当初在槿甘山,距离你家也不算太远,后来到了赣南,现在又跑到北方来,算是离老家越来越远咯。”
程刚和洛容洹也是老相识,两人之间的关系处得不错,话语之间也不需要注意太多的客套。
这回让洛容洹与穆虎三搭档北上,也是程刚提出的建议,穆、洛都是相当持重且重视政治工作的干部,让他们过来开辟新的局面,确实能够让人放心。
“嗨,都是为了革命,这些早就置之度外了。”洛容洹轻轻地笑了一下,他当初服从了组织的决定离开家乡,对吃苦、牺牲早就作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同时也割断了同家庭的关系,若不是程刚提起,他可能真没想到这事。
其实这个时代能够支持子女读书的家庭,除去家道中落的少数外,大部分都算得上富农以上的阶层,这些同志选择走上革命的道路,一般不可能获得家人的支持,所以不再联系的情况实在太过普遍。
程刚也不想在此继续细说,所以干脆稍稍地活跃了一下气氛,“那就就希望革命尽早成功嘛,到时候也让那些老顽固们,看看新社会的风采咯,哈哈。”
另外两人在脑海中想象了一番这样的场面,也不由地笑了起来,“就是,我们只管干我们的革命,然后一鼓作气将那些封建顽固们扫到垃圾堆里去,让他们好好看看,工农当家做主的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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