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定路修德坊6号，这是一栋砖木结构的假三层新式里弄，从去年11月起，就成为了中央特科的秘密工作地点。
就像其他中央在申城的其他隐蔽驻地一样，这栋房屋之所以被选中，自然也有其背后的道理。
这一片本来就是一处死弄堂，入口狭窄不通汽车，位置相当僻静，而且6号的门紧靠围墙，亭子间靠阳台出去就是康定路，一旦发现敌情，非常容易转移。
不过此时正在二楼办公的伍翔宇，却是第一次对这些中央驻地的安全性产生了怀疑。
“也就是说，这个人在近两年的时间里，打着中央的旗号联络各个根据地，到最后还把各地的汇报材料都给我们交过来了？
而且还是直接交到了我们的政治局机关处驻地？”
说完这些之后，这位容貌俊逸，留着胡须的男子，忍不住揉捏起了自己的太阳穴，不得不说，今天获取到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多了。
“大概情况确是如此，不过依我来看，这人应该是友非敌。”
二楼的房间内只有两人，另外一人则是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子，满脸的书卷气，丝毫看不出这是一位在未来带兵领将的大将军。
似乎是认可此人的判断，伍翔宇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重新拿起桌上的文件，接着说道：
“哈，如果这人是敌人的话，那我们早就成墓中枯骨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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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看，这些资料比我们手上现在掌握的都要完善不少，甚至除了文字之外，还有大量的照片，嚯，连地图都给我们画好了。
更不用说中央在申城的老家也被人家摸了上来，光是这些东西，一旦被金陵那边知道，足以让我们全国的革命局势直接倒退回前年。”
剩下的话伍翔宇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屋内的两人都心知肚明，确实，大家很容易就可以判断出来这人大概率并无敌意。
乃至对方提供的帮助也是显而易见的，不提所有汇报中均提到的武器援助，单就这些汇报本身已经极具价值，大大加深了中央对各根据地的了解。
以往中央要了解地方上的情况，只能依靠各级的书信传递，不仅耗时漫长，而且一封信件顶多几万字，纯文字的内容承载的信息毕竟是有限的。
而这回通过这些照片、地图还有不少一看就是专业处理过的统计表格，哪怕是对某个地方不够了解的同志，也可以第一时间非常直观地获取到核心信息。
如果说这份资料是各地通过渠道上报上来，然后由中央处理汇总的话，那么伍翔宇必然要给负责的那些同志点个大大赞，乃至在机关刊物上表扬一番，鼓励其他同志多多学习。
可是，最关键的问题来了，这份涉及到党核心机密的资料，却是由一个不知底细的人传递过来了，这背后的矛盾感实在是让人感到难以接受。
“不过这也让我们确定了一点，之前红四军发生的种种异常，绝对与这个程刚有关。”
眼镜男子正是中央特科下属情报科的负责人陈耿，关于那位神秘的程刚，他之前做过不少调查，也和特科负责人伍翔宇汇报过多次。
但是因为手中掌握的情报过少，大部分信息都只能源于推测，缺乏一锤定音的判断。
可这回就不同了，今天下午拿到这份资料后，伍翔宇就指派二科（情报科）的同志进行调查。
经过数个小时的初步分析，陈耿发现不只是之前注意到的红四军，而是几乎所有的汇报当中，全都有程刚这个人名的出现。
虽然不确定这些名字是否是指同一个人，但可以确定是，程刚与物资援助绝对有十分紧密的联系，又或者说，对方正是对所有根据地进行物资援助的执行人。
对于陈耿的这个结论，伍翔宇并没有表示异议，就着白炽灯略显昏黄的光芒，他在此仔细翻阅起了这些文件。
没隔多久，这位中央的实际领头人微微吸了一口气，说道：
“你有没有注意到，这些资料全部都是5月份的时候写成的，而且之间的间隔时间最长不超过10天。
如果上面标注的日期没错的话，这个所谓的‘程刚同志’，背后的力量可真是不容小觑了。”
陈耿听了此话之后，也是立马就反应了过来，然后从资料中熟练地找出了一份全国地图，凭借着自己的记忆在上面比划了起来。
“没错，一共六个根据地，跨越湘赣闽鄂豫皖多省，如果不是巧合或者故意的话，对方的通信水平应该在我们之上。”
如果站在上帝视角来看的话，自然不难清楚是程刚一人靠着飞机进行长途飞行，所以才实现了这个以往难以实现的‘奇迹’。
但是对于眼下中央这边的同志来说，不谈国外，国内的长途飞行实践可是去年方才有了第一例。
限于当下的科技水平以及各地的建设能力，至少在未来近五年里，这种先进而时髦交通方式都不大可能普及化，所以没有考虑到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最关键的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各地的汇报当中也没有提到程刚驾驶飞机一事。
因此在伍翔宇等人看来，这就是典型的从各地收集来情报然后进行汇总，从日期上来说，三个月也差不多是送信人路途的耗费，以及信息处理所需时间之和。
更何况，对方也不大可能一得出资料，就直接把它们全部原封不动地送了过来，花了这么大力气获得的情报，肯定还得自己利用一番才是。
好在从近期中央获取到的情报来看，资料中涉及的根据地应该还处于安全的状态。
但也不能排除某个可能性，那就是对方通过各个根据地取得中央的信任，随后利用掌握的情报，把中央与地方一网打尽。
考虑到这点，陈耿立即把心中的顾虑说了出来，而伍翔宇听完之后，先是皱了皱眉，随后摇头道：
“不至于，这就是典型的画蛇添足了。
如果想这么做的话，没必要运送那么多武器过去，有了这些装备，我相信各个根据地的同志完全可以抵挡住敌人的进攻。”
对于援助物资的判断，从那几张照片就可以看得出来，那些大家熟知的同志一个个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身前身后是堆积成山的武器装备和其他物资。
众所周知，照片是做不得假的。
——当然了，这个时代对洗印照片的制假技术其实已经存在了，但是经过特科同志的辨别，基本排除了这个可能性。
所以正如伍翔宇判断的那样，如果对方只想获得情报的话，完全没有必要大费周章，这些物资背后体现出来的财力，实际已经超出中央同志的想象了。
再考虑到现在的金陵刚和桂系打完一仗后，又马上和冯系干了起来，以伍翔宇对果党的了解，对方还真干不出这么高水平的活。
更何况，今天程刚直接踩蛇尾巴的这招，不仅让大家提心吊胆了一回，更让伍翔宇和其他知情同志清楚地认识到了对方情报能力的可怕。
所以即便是再难受，最后两人还是不得不承认一点，那就是这所谓的程刚基本可以确定是友军了。
只不过即便是友军，那也得分个亲疏，从对方莽撞的手法来看，似乎不像是个好相处的伙伴，但那隐隐散发出来的豪气，又让这边难以抗拒。
屋内的两人都是不一般的人物，他们此时已经清楚的认识到，继续探究对方的来历和意图已经毫无用处了。
所以，既然一个方向走到了死胡同，那不如暂且换一个方向，想到这里，伍翔宇问道：
“早上那个来联络的人，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自从回到亚泰酒店之后，就一直待在房间里，没有出去，我们的同志都在附近盯着。”
“哦？那有没有可能已经溜走了？”
“不会，对方似乎是故意跟我们显露痕迹，一开始就是订的临街开窗的房间，这一整天基本都是坐在靠窗的桌前，从街对面很容易就可以看到。
而且下午我们还安排朱端守同志过去辨认了，确定是那人没错。”
“看来除了今早的小伎俩之外，对方还是挺有诚意的嘛，这是摆开阵势等着我们上门拜访咯。”
略微想了想，伍翔宇继续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
“现在刘懿同志到那里了？”
“这块是由政治局的同志负责的，不过今天下午我们调查红四军情况的时候，特地去了解了一下，刘懿同志现在已经到了香江，根据传来的电报，应该不久就会坐客轮过来。”
沉思片刻，还是伍翔宇确定了最后的方案。
“那么先不要考虑这么多，不管对方是敌是友，是善是恶，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总还是得要去见上一面的。
这样，明天早上，我们安排一位同志过去跟这位朋友打个招呼，嗯，我看干脆就你辛苦一躺吧。
记住，在这件事情的首尾还没有完全弄清之前，知情的人越少越好。”
“是，保证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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