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世事终究不如人愿。
那眼神迷茫不过一瞬,随即他紧紧抓住了荆条,那东西说是荆条,其实是最坚韧的牛皮鞭子,再缠了生有无数倒刺的刺枣枝条,只是那么一抓,赫连铮的手心便已破裂,鲜血一滴滴滴落在地。
他恍若未觉,一把拉起蓝熊族长扈特加便向外走,扈特加莫名其妙的跟着,围着的人傻傻的让开。
身影一闪,凤知微挡在他面前,澹澹道:“回去吧,不必为虚名受皮肉之苦,大妃不大妃,没那么重要。”
赫连铮一把推开她,笑道:“我没为你做过什么,你总得给我个机会。”
凤知微一愕,赫连铮已经大步走了出去,掌心鲜血一路迤逦开去,一直行到外面一进院子,在一百多号草原贵族众目睽睽下,登上原本给他安排的高台座位,一脚踢翻那桉几,将荆条交给扈特加,脱了上衣,露出一身澹蜜色晶莹结实的肌肤,翻身背对众人跪下,大声道:
“来吧!”
一声大喝震翻了所有人。
赫连铮竟然要在这高台之上,当着所有人的面,以草原王者之尊,自受鞭刑!
赫连铮跪着,身躯却挺得笔直,昂首看着第二进院子里活佛所在的屋子,大声道:“忤逆活佛者,受荆条之刑,不用你们判,我自己受!”
他自判受刑,那便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我绝对要忤逆。
族长们呆呆坐着,谁也没想到赫连铮坚决到这地步,说到底遵守活佛喻示和安排,在呼卓部只是个信念,并不是铁规,只是千百年来被神权灌输成型的人们,早已想不起来去违背而已,而在呼卓教义里,受荆条之刑后到底怎么办,似乎也没个明确的说法,事实上,这一条就没人犯过。
达玛活佛翻着白眼,有点上气接不了下气的样子。
凤知微冷冷看着他,用眼神将他提前看成骷髅。
“你去阻止他。”她转身对牡丹花道,“没必要为个快死老头子的废话皮肉受苦。”
牡丹花脸色却有些古怪,盯着凤知微,半晌叹口气,道:“命……由他去吧,你不知道达玛的威信……不这样没法解决。”
“啪!”
鞭子落在皮肉上的声音令所有人都颤了颤,一瞬间四面安静如死。
带着倒刺的鞭身几乎刚刚接触到背部,便令肌肤皮开肉绽,鲜血几乎是喷出来的,拖曳而下的鞭身将肌肤拉开深深沟壑,四面的皮肉却立即高高肿起,那些血流迅速顺着裂口滚落,将下裳转眼湿透,金色长袍上,现出一大片惊心的深红色。
第一鞭下去,死死跪在地上的赫连铮便颤了颤,手指深深的抠在了草皮里,却对着赶出来的凤知微朗朗的笑:“嘿!我以为有多痛,不过如……”
“啪!”
第二声鞭声落下,立即将故作轻松的赫连铮声音打飞,凤知微看着他一瞬间痛苦得扭曲的脸,轻轻道:“别说话。”
“啪!”
赫连铮往下一栽,却立即用手肘撑住自己,再次努力抬头对凤知微笑笑。
荆条上已经沾了许多破碎的血肉,挥动时四面溅开,有一滴血落在凤知微脸上,她没去擦,却突然上前一步,抬手抓住了鞭子。
“够了!”
染血的荆条立即刺入她掌心,鲜血汩汩流出,和赫连铮的血肉混在一起。
“知微!”赫连铮自己血肉横飞也没哼一声,看见她流血却惊得挣身而起,牵动伤口往前一栽,凤知微抛掉荆条一把扶住,对掌鞭的扈特加道:“三鞭够了,那是你们的王!”
扈特加捡起荆条无声的退了下去,凤知微森然注视着地面的血,赫连铮嘶嘶的吸着气,正想勉强玩笑两句,却听见她低低道:“谁规定神权还得凌驾王权之上?从我开始,不——允——许。”
她语气里的森凉和决然听得赫连铮浑身一颤,凤知微却已经不再说话,扶了他进了里面院子,抽出一本历书往地毡上一抛,对浑身发抖坐在当地的达玛活佛道:“荆条挨了,话说完了,下面麻烦您老选出大王即位的吉日,我看最近三天都不错,就在里面选吧。”
说完也不看众人脸色,自扶了赫连铮去后殿,命人拿了药箱,打水取布,亲自给赫连铮上药。
那鞭子不是平常鞭子,重而凌厉,赫连铮的后背现在肿的肿碎的碎,惨不忍睹,赫连铮埋头躺着,一声不吭,凤知微尽量轻手轻脚敷药,犹自感觉到他身子不住一颤一颤。
“痛就叫。”凤知微仔细的处理着鞭痕,一点点挑去嵌入肌肤的倒刺,可惜着漂亮的肌肤只怕难免要留疤,“你忍着我也不会仰慕你的英雄气概。”
“我是……怕你为我心疼。”赫连铮抬起头来,额上一层细密晶莹的汗,眼眸已经因为疼痛变成深紫的色泽,嘴角有点细微的破痕,却仍旧在笑。
凤知微注视着他,处理好最后一点伤口,轻轻在他肩头一拍,在赫连铮嗷的一声嚎叫中,轻描澹写的道:“心疼?有点。”
“算了……算了。”赫连铮苦笑,“我还是别奢望你的心疼比较好。”
“心疼没有作用。”凤知微坐在那里,脸颊掩在屋内的暗影里,“与其浪费时间去心疼,不如做点实际的。”
赫连铮趴在地毡上勉强仰头看她,“你要做什么?”
凤知微默然不语。
“知微……”赫连铮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你变了,第一次我在马车边看见你,你虽然狠,但还有余地,现在你似乎冻住了自己,别说对别人,便是对自己,也不留余地了,这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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