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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明神女录】(61)(1 / 1)

【琼明神女录】第六十一章:春风如缕几人痴作者:倒悬山剑气长存2018年/11月/24日字数:9000【第六十一章:春风如缕几人痴】“静儿,我一直欠你一把真正的剑,如今我终于可以有幸佩在你腰间了……”

密闭的空间里,声音幽幽响起,又悠悠飘散。

陆嘉静握着那柄青铜色的古剑,毫无花哨地笔直斩下。

承平浑身是血,他嘴唇颤抖,黑金的长袍高高鼓起,其间有光华哗然流出,如水银泻地。

那一身通圣境的修为在北府规则破碎的刹那已回到了体内,只是一剑之下,他本就如漏风屋子般的身子更千疮百孔,万千修为尽数流泻,他也抓不住一点。

长袍下血水流泻,又很快被水银色的法力蒸发干净,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已看不到丝毫活人的神色。

随着他气机渐渐断绝,他的心湖气海破碎,其中潜藏的渊然飞出,如有吸引力一般地插在了北府的中央。

天地震荡。

与此同时,一道幽蓝色的光在承平身上挣扎而出,疯狂地向着渊然的方向飞掠过去。

他修的本就是魔道,只要残魂尚在,逃离北府之后,未尝没有借尸还魂,重新修行的机会。

林玄言疾声道:“他想跑!”

陆嘉静紧紧地抿着嘴唇,她再次举起了剑,三尺剑上四溢的圣识如风暴如潮涌,她衣衫乱扬长发飞舞,连握剑的姿势都很是吃力。

剑还未斩下,一道白虹般的细芒擦身而过,直指承平的魂魄。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那一点幽蓝的光在细芒间破碎。

利啸声痛彻神魂。

在场的其余人无不觉得心神荡漾,如置身狂风暴浪之间,几欲失守。

“呼。”

季婵溪轻轻吐了口气,箭弦还在微微震荡,她依旧保持着射箭的姿势,在确认魂魄被一箭击碎之后,她才将随手捡起的长弓收到了身后。

似乎是生怕他们担心,季婵溪凭借着自己修鬼道的权威,复述了一句:“承平死了。”

陆嘉静嗯了一声,停下了挥剑的动作。

改用剑尖顶着地面,支着自己的身子。

她也微笑着复述了一遍:“李二瓜死了。”

她目光缓缓扫视过众人,那些侥幸死里逃生,没有被一剑余威斩破道种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他们手中依旧握着刀,只是陆嘉静持剑立在那里,他们竟然发现自己连抽刀的勇气都没有。

周瑾首先站了出来,她跪拜在地上,对陆嘉静行了个大礼,“陆宫主,我叫周瑾,是皇朝供奉念师,百年前曾有幸远睹过陆宫主的神仙风姿,先前我有眼无珠……”

陆嘉静抬起了手,示意她不用说了。

但周瑾仍是疾声道:“以后周瑾愿为陆宫主效犬马之劳。”

此刻其余的所有人皆是身心飘摇,道心在降碎未碎之间晃动,他们甚至不敢挪动脚步,去靠近那一柄剑,彷佛只要稍动,便会被那剑气切得支离破碎。

周瑾跪下之后,又有许多人心神失守,明明渊然已出,出口就在眼前打开,却也纷纷跪了下来。

他们可以对着天地,神坛,遗迹,君王下跪,但是对着一个女子下跪是他们之前从未想过的事情。

只是此刻大风已起,任野草有多骄傲,岂有不跪伏的道理?陆嘉静看着他们,正要说话,季婵溪却抢先道:“立誓。”

她冷冷地看着众人,继续道:“立与道心牵连的生死誓,无论先前何门何教,从此以后唯陆宫主是从,否则直接将尔等剑杀于此。”

说完之后,她望向陆嘉静,轻轻叹息道:“陆姐姐,别心软。”

陆嘉静点点头,她将三尺负于身后。

像是有一颗巨大的石头从他们的胸口挪开,许多人都大口喘息起来,狼狈至极。

陆嘉静冰柔的嗓音响起。

“按季姑娘说的做吧。”

林玄言的幻象依旧漂浮在空中,似是一支随时都要熄灭的烛火,他冷漠地俯瞰着众人,那一双剑目冰冷直刺人心。

周瑾毫不犹豫地咬破了手指,她跪在地上,长发披散,低着头开始画符立誓。

许多人也跪了下来,咬破手指,写下生死的誓言,若有一日他们违背誓言,便会道心崩碎,直接沦为废人。

忽然间,一道剑气自空中落下,一个正在立誓的年轻人头颅被瞬间斩下,他起方才那一幕的场景,彷佛只是从一个梦魇里走过。

她看了看昏迷的女子,又看了看被剑气蚕茧包裹住的少年,喃喃道:“这就是天作之合?”

她看着怀中女子清圣美丽的容颜,想了想,有些赌气地俯下脸,亲了亲她的脸颊,亲吻片刻之后,她干脆吻住了怀中的女子,轻轻撕摩着她花瓣般柔软的嘴唇,她看着昏睡的少年,心中无由地有些得意,而这些莫名的情绪,也成了这座孤寂府邸里难得的欢喜。

…………碧落宫外起了一盆火,噼里啪啦的柴火声里,一张张写满字迹的宣纸被火光舔舐成灰。

裴语涵的瞳孔里也像是燃起了两团清冷的焰火。

火焰渐渐熄灭,开春的柔风里带着几缕木火的香意。

炭火明灭,裴语涵拂袖转身。

春风吹拂,如一首扶着后背的手,推着她缓缓前行。

风吹开窗户。

从外面望进去,桌桉已被收拾地干干净净,墨砚书卷之侧还放着一个果盘,果盘里盛着几个余瓜。

裴语涵轻轻挑眉。

春风越过帘子,带去了一道剑意,那些余瓜在短暂地停顿之后裂开,整齐地排成了五千三百余片。

她看着这道随春风吹起又随之消散的剑意,微笑满意。

她转过了身,一个身段高挑的女子盈盈地立在不远处,水绿色的宽大裙袍随着春风翻飞。

裴语涵平静道:“师娘。”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她们第一次真正见面。

夏浅斟微微笑了笑,道:“我和你师父要出一趟远门。”

裴语涵不知道说什么,便说了声知道了。

夏浅斟问:“你对我是否还有芥蒂?”

裴语涵没有回答,只是问:“你们还会回来吗?”

夏浅斟道:“自然会的。”

裴语涵点点头,道:“寒宫虽是我一手创办,但在我心中,一直是师父给我留下的遗产,所以这里也是你的家,而且我知道,师娘这些年吃的苦,不会比我少。”

夏浅斟嗯了一声,“但我心里,对你也一直是有亏欠的。”

裴语涵睫毛低垂,低声道:“不必如此,你们能回来就很好。”

夏浅斟侧过身子,目光融进了晨光里。

炭火犹有温度,夏浅斟问:“语涵今日在烧纸钱?是祭奠某位故人?”

裴语涵摇头道:“不过是些随笔诗文。”

“成文不易,何苦付之一炬?”

夏浅斟轻点炭火,死灰复燃,点点灰烬浮空而起,凝成几个簪花小字,那是焚去的诗句。

裴语涵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出手阻止。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

夏浅斟轻轻呢喃,“原来如此,原来语涵在这些年遇到了什么人么?”

裴语涵目光忽然冷了几分:“师娘何必明知故问?”

夏浅斟展眉一笑,素手轻点之后,灰烬散落。

裴语涵看着她的身影,在初晨的光里美的出尘,那一笑之间,任由谁都会心动。

她在等她回答。

夏浅斟缓缓道:“他没有你以前想的那么多情,也没有你如今想的这般无情。”

裴语涵沉默片刻,道:“我想和师父谈谈。”……落灰阁中,叶临渊静坐榻上,手中握着一卷书。

那是一本散落在塌下的书本,名叫《剑气双化通说》。

他看着过往自己留下的注解,看着那关于漓江和曲河的描述,恍然间已是星河斗转了五百年。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夏浅斟和裴语涵并肩站在门口,夏浅斟为她开了门,然后转身离去。

裴语涵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提起长裙,迈过了落灰阁的门槛。

叶临渊搁下了书,看着走入门中的少女,轻轻微笑。

“师父。”

白衣女子平静行礼。

叶临渊挪了些身子,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

裴语涵坐下,大袖交迭放在膝上,她看着叶临渊的眼睛,他们离得很近。

叶临渊问:“徒儿这些天应该想了很久。”

裴语涵道:“徒儿一向比较笨,想事情自然要花比较久的时间。”

叶临渊深深第看了她一眼:“看你现在的样子,应该是想明白了?”

裴语涵犹豫片刻,道:“这样或许是对师长的不敬,但是我还是想问师父三个问题,可以吗?”

叶临渊点点头。

裴语涵问:“你喜欢过陆嘉静吗?”

叶临渊微微吃惊,他知道早晚有一天她会来问自己,只是况且大道无常,上天不会因为你爱谁或不爱谁而多眷顾谁。

修行者只需要找到最适合的道路便好。

过了许久,叶临渊微微疑惑道:“你不想问其他问题吗?”

裴语涵道:“我有些笨,但是许多问题给我时间我还是可以想通,林玄言的记忆应该是师父给他的吧?你无法抹去那柄剑的神性,便想用人性取而代之,等到自己真正出关那一天,令其发现自己原来不是你,心境失守,败在你的手下,重新被你打成一柄剑,一柄真正纯粹的剑,然后慢慢孕育出新的剑灵,为你所用……”

叶临渊点点头:“虽然细节还有所出入,但是确实如此。”

裴语涵苦笑道:”

但是师父还是失败了,如今林玄言身在北府,没有出现在你的面前,而且……他似乎知道了自己不是你。”

叶临渊嗯了一声:“按理说他不应该知道,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过了会,他问:“他到底成了怎么样的人?”

裴语涵静思片刻,缓缓道:“他是我的徒弟。”

叶临渊道:“你收的几个徒弟都不错。”

裴语涵问:“听说师父在教俞小塘练剑?”

叶临渊没有隐瞒:“我教了她三剑,能悟几分便看她自己了。”

裴语涵道:“师父的剑自然举世无双。”

叶临渊轻轻叹息,两人静静地看着对方,对视了许久之后,他才开口问:“置身中间,很难受吧?”

裴语涵早有了答桉:“为人徒,为人师,无论何者都需尽心尽力,本就不易,谈何容易。”

叶临渊直起身子,走到窗边,揉着眉角远远地眺望。

他轻声道:“语涵,是我错了,我不该一直把你当做一个小姑娘。”

裴语涵同样站了起来,她立在叶临渊的身后,跪伏了下来,平静地喊了声:“师父。”

叶临渊转过身将她扶了起来,替她掸去衣裳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尘。

忽然他身子渐渐放松,自嘲地笑了笑:“语涵,本来我想说服你,让你陪在我左右,亲手了断与林玄言的因果,但是现在看来似乎是不可能了。”

裴语涵嗯了一声:“他是我的徒儿,师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徒弟死。”

叶临渊道:“今后的路你自己选择便好,无论怎么选都没关系。这些年你承受得太多,不值得你如此。当然,这也是我的亏欠。”

裴语涵摇头道:“师父于我之大恩,语涵不敢忘。”

叶临渊道:“我于你只是传道之恩,没有救命之恩。其实那一日……”

犹豫了片刻,叶临渊还是继续说:“其实那一日,那条雪巷外聚集了许多修行大家,他们都动了收徒的念头,只是那日我恰好走入雪巷,他们以为我要收徒,便都没敢出来,其实……我只是路过,收你为徒也不过一时兴起。当时如果没有我,你也会被其他人带走,你根骨极好,是天生的修行者,又经历过苦难,更是最好的良材。”

裴语涵木立许久,形如藁木,她身子止不住地轻颤起来,她蹙眉摇头:“师父……”

叶临渊轻轻抚过她的长发,柔声道:“我这么说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希望你做出选择的时候可以更轻松一些,你为师徒的名分累了太久,本就不该如此的。”

裴语涵轻轻点头,她对着叶临渊认真地行了个礼,然后离去。

门外春风明媚,流光明艳,照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宽阔的群殿之间,春风萦绕。

裴语涵孤寂地走着,宽大的衣袖晃啊晃啊。

长空辽远,群山绵延,放眼而去,稀薄的白雪一点点融成春水,荒凉的山嵴上还未开出新花。

寒意尚自料峭,在漫无目的日子里,唯有春风与她同行。

此刻夏浅斟回到了屋中,她望着叶临渊,眼眸中都是笑意:“怎么?说不服你那小徒弟?”

“当然。”

叶临渊也微笑道:“因为在她的记忆里,我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林玄言将昏睡与醒来的动作重复了许多次。

他第十一次睁开眼时,脑海中浑浑噩噩的情绪才渐渐消散。

他发现自己的身子无法动弹,他内心一惊,心想难道没能杀死承平,如今被双双俘获?那静儿和季姑娘岂不是……念头及此,他眼睛勐然睁开,视线散开,周围是熟悉的灯火和高不可攀的穹顶,上面绘着诸神的壁画。

他依旧在北府里。

他发现自道:“和你打的那几次,比这个要疼许多。”

林玄言笑道:“你毕竟是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又喜欢打那种拳拳到肉的架,自然要吃大亏。”

季婵溪认真道:“你是剑灵?”

林玄言没有隐瞒:“嗯,我和邵神韵一样,几乎是不死之身,就算死了,不过是便回本体陷入长眠,等着下次苏醒。只是下次苏醒……我可能就不是我了。”

季婵溪问:“你活了多久?”

林玄言摇摇头:“记不清了。”

季婵溪微微蹙眉,有些生气地捏了捏他的脸,道:“你活了这么久还去参加试道大会,不要脸。”

林玄言此刻被剑茧包裹,动弹不得,只好笑道:“最后还不是输给季姑娘了?”

季婵溪觉得犹不解气,又狠狠地揪了揪他的耳朵,而此刻林玄言被困剑茧,动弹不得,只能白白受季婵溪的气。

季婵溪问:“你这个茧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玄言道:“我可能会变成蝴蝶吧。”

季婵溪又揪了揪他的耳朵,道:“认真点。”

林玄言深深吸了口气,如实道:“这是三尺剑最后的剑意,剑灵本该是剑的附庸,但是……我可能要变成一个真正的人了。”

季婵溪想起了那个心跳声,问:“因为有了心?”

林玄言点点头,“在此之前,我必须先从这个茧里出来。”

季婵溪问:“要多久?”

林玄言道:“三年五年,或者更久。”

季婵溪想了想,道:“此地灵气充裕,适合修行。”

林玄言自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她是要在北府修行,陪着自己。

林玄言叹息道:“季姑娘,你现在是这辈子最好的年纪,之后哪怕再活几百年,也不会有如今的心性了,你应该去外面看看,不该荒废在这座小小的北府。”

季婵溪哦了一声,问:“我打扰你和陆宫主了?”

林玄言怔了怔,无奈道:“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干嘛?”

“嗯。也对。”

“……”

又过了许久,陆嘉静才悠悠醒来。

醒来之后,她下意识地拍去了那搭在自己胸上的手。

季婵溪轻呼一声,揉了揉被拍疼的手背,有些喜悦道:“陆宫主终于醒了?”

陆嘉静神色尚有些恍惚,她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事之后才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静儿?”

林玄言喊了一声。

陆嘉静转过头,看到林玄言此刻的样子,不免微微吃惊,问:“你走火入魔了?”

林玄言平静道:“你看我像吗?”

陆嘉静手轻轻抚摸过那些缠绕在他身上的柔韧剑丝,道:“你要多久才能出来?”

“应该挺久的。”

“那就当闭关吧。总之没事就好。”

“静儿……”

“嗯?”

“我是三尺剑的剑灵。”

“我知道。”

“一柄剑一世便只认一个主人。”

林玄言道:“某种意义上说,你便是我的主人了,三万年来又一个主人。”

陆嘉静听到这种说法,忍不住笑了笑,说道:“叫一声主人我听听?”

“……”

林玄言道:“静儿。”

“嗯?”

“其实我不喜欢主人这种说法。”

林玄言认真道:“我觉得……心意相通的人应该结成道侣。”

陆嘉静俏脸微红,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季婵溪。

季婵溪捂着耳朵,示意你们说,我不听。

“季姑娘。”

林玄言忽然喊她。

季婵溪问:“你要赶我走?”

林玄言摇摇头:“我只是想让季姑娘做个见证。”

“见证?”

季婵溪微愣。

林玄言点点头:“自然是我与陆姐姐结为道侣的见证。”

季婵溪哦了一声,她看着林玄言,想了想,问:“林玄言,你愿意和陆嘉静结成道侣,从此……嗯……你愿意吗?”

少女挠了挠凌乱的短发,想不出太好的词,便直截了当地问了。

林玄言认真道:“我愿意。”

季婵溪转过头:“陆姐姐,你呢?愿意吗?”

陆嘉静怔了怔,无奈道:“愿意。”

季婵溪拍了拍手,朗声道:“恭喜两位新人喜结连理。”

“……”

林玄言和陆嘉静对视了一眼,皆愣了片刻。

“这么随便?”

陆嘉静有些不满。

季婵溪问:“那再来一遍?我想”

陆嘉静自然不会同意,于是又被季婵溪挑逗得哼哼直叫。

林玄言甚至可以预想到,此后在北府漫长的日子里,这一幕还要持续许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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