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刘班长沉默了片刻,最终点点头说道,“那就拍一张,那咱们就每人都拍一张照片!卫燃同志,你看看在哪拍合适?”
“就这里吧”
卫燃指了指脚下,“现在阳光正好,咱们就在这里拍吧,一个个来怎么样?谁先来?”
闻言,众人相互看了看,紧接着李壮和张二娃以及季护士便异口同声的说道,“让班长先来吧!”
“那就从刘班长开始吧”
卫燃不容拒绝的说道,“反正你在排头,大家能少走一步是一步。”
似乎是觉得这个借口说的过去,刘班长倒是没有拒绝,将斗笠背在身后,又背上了他自己的帆布挎包。
接着便任由卫燃指挥着他调整好了站位方向,让正午炙热的阳光照在了他那张满是菜色的脸上。
与此同时,李壮也从竹筐里翻出了小喇嘛捡回来的那支盒子炮,帮着刘班长将其别在了腰带上。
“班长,把你的哨子露出来吧。”卫燃突兀的提了个特别的要求。
虽然不解其意,但刘班长却并没有多想,从领口拎出了那支被他的皮肤磨的亮晶晶的铜哨。
一切准备就绪,刘班长见卫燃端起了相机,立刻挺胸抬头摆了个他自认为最帅的姿势——举起手臂敬了个军礼。
轻轻按下了快门,卫燃朝着对方笑了笑,后者也同样笑着放下了手臂,随后拔出盒子炮递给了李壮,等对方将其别在腰带上之后,还不忘帮对方整理了一番身上满是补丁的军装。
不出意外,卫燃再次按下快门的时候,李壮同样朝着他敬了个军礼。
很快,张二娃站在了拍照的位置,那把盒子枪也别在了他的腰间,甚至就连属于卫燃的抗日大刀都被他提前用麻绳绑住刀柄和刀身背在了身后。
给打扮成了精锐,但却同样保持敬礼模样的张二娃拍了张照片,季护士也挎着她那个缝着红十字的帆布挎包站在了卫燃的面前。
在卫燃安静的等待中,季护士坦然的摘下斗笠,露出了她那一头乌黑但却不到两厘米长的短发,接着从挎包里掏出一顶军帽戴在了头上。
在之前几天的闲聊中卫燃已经知道,这样绝对算不上漂亮的发型,是她在进入草地之前特意剪的,目的也仅仅只是为了方便打理,以及不用担心头上长虱子。
而且据她说,有很多女战士都这么做的,她并非个例。
耐心的等着这个其实同样爱美的年轻姑娘用军帽压住了发际线和那方便打理的发型,并且干脆利落的朝着自己手里端着的镜头举手敬礼,早已做好了准备的卫燃在一番调整之后再一次按下了快门。
至此,这台相机使用的120胶卷仅仅只剩下最后一个“名额”了。
没让他等待多久,经过李壮和张二娃“打扮”的小喇嘛也站在了卫燃的面前。
这小喇嘛腰间多了一条来自刘班长的皮带,并且别着一把他亲手捡回来的盒子炮。
在他的肩上,除了红军斗笠,还有来自卫燃的抗日大刀,那是张二娃帮他背上的,甚至他把自己的那条僧裙都脱了下来,换上了李壮暂时借给他的那条红军配发的粗布裤子。
如果忽略了同样被他别在腰间的转经筒以及他并不算标准的军礼,这已经是个合格的红军战士了。
不,即便他的军礼并不标准,即便他的腰间还别着那支转经筒,但他已经是个合格的红军战士了。
耐心的等刘班长亲自帮小喇嘛纠正了站姿和敬礼的姿势,卫燃朝着对方笑了笑,果断按下快门,用掉了这卷胶卷的最后一个“名额”。
“卫燃同志,需要我帮你拍吗?”重新收好军帽戴上斗笠的季护士问道,“我以前用过相机呢。”
“不用了”
卫燃笑着摆摆手,一边倒片一边解释道,“我在遇到你们之前就已经给我自己拍过了。”
轻易的骗过了季护士,卫燃给相机换上了新的胶卷,随后借着竹筐的掩护将其收回了金属本子,顺便也将被抢走的挑夫功夫要了回来。
不知道刚刚拍照的小插曲是否带来了些许的鼓舞,再度出发之后,众人的脚步似乎都轻快了许多,而且还在兴致勃勃的讨论着,等走出草地,等照片洗出来之后,自己准备寄给谁云云。
就连卫燃,都再次取出了他的口琴,一首接着一首的吹起了他会的、他吹过、能想到的曲子。
在照片和口琴曲子的鼓励下,众人在草地上,在淤泥里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蜿蜒的,不知疲倦的痕迹。
等到临近傍晚,最后一壶水已经被喝的只剩下了最后几口,但头顶却依旧没有飘来任何一朵云彩。
不过,也正是借着这样难得的好天气,他们倒是得以在夕阳中看到,在他们的正前方,已经出现了一道黑色的山峦,他们甚至能隐约看到似乎是树林一样的起伏。
扭头看了眼正西方向火红的晚霞,刘班长一边寻找着适合的扎营场地一边说道,“咱们再坚持坚持,看这天气今天晚上肯定有雨,等明天的时候,咱们加把劲走到那座山山边就有柴烧了,到时候咱们好好休息休息再好好吃一顿!”
在他的鼓舞下,众人抓紧了最后一丝时间,借着天色加快了脚步,从一个草甸上跨步跳到另一个草甸上,一点点的拉近着和视野尽头那座山之间的距离。
最终直到那火红的夕阳只剩下大半个脑瓜顶还在地平线之上的时候,刘班长最终停下了脚步。
可惜的是,走了这么久,目光所及之处,他们却是根本就没有找到任何一个能高出水面的高地,就算是他们停下来的这片草甸,也仅仅只是面积比其他的大了些,一脚踩上去,照样会把脚掌陷下去,接着被涌上来的烂泥臭水牢牢的吸住。
“今天咱们就在这儿吧”
刘班长说道,“正好柴也用光了,就算找到能生火的地方也没的烧。”
“这上面睡的才软和呢”性格乐观的李壮打趣道。
“晚上要是真能下一场雨就好了”
张二娃也跟着嘀咕了一句,却一点不耽误他们俩帮着卫燃把扁担从肩头卸下来。
“今天晚上的雨不会小”
刘班长说着,已经从竹筐里抽出属于卫燃的抗日大刀,从草甸边缘切下了一大块草皮。
与此同时,李壮和张二娃乃至小喇嘛和季护士,也格外熟练的排成了一排,以接力的方式将这块草地丢到了他们准备扎营的位置。
回过神来,卫燃赶忙过去帮忙,跟着一起将一块块吸满了水份的草皮搬到了一起。
在众人的忙碌中,这草甸中央准备拿来宿营的位置被加厚了一层,但这也仅仅只是让人踩上去的时候不至于把脚完全陷进去罢了。
紧接着,刘班长等人又把各自的斗笠摘下来倒放在加厚的草甸上,勉强拼凑出了一小片足够大家坐下来的空间。
最后将两个扁担戳在草甸上再把毯子搭上去弄出个帐篷,众人小心翼翼的钻进去坐在了倒扣的斗笠上。
这还没完,刘班长和李壮还把四个竹筐拽过来堵住了帐篷的两头。
几乎前后脚,远处便闪过一道闪电,久违的乌云也从远处飘到了众人的头顶上。
“再等等”
坐在最外侧的刘班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马上咱们就能喝到水了。”
看了眼对方手里拿着的铜瓢,卫燃默默的取下水壶的套杯,也做好了承接雨水的准备。
这确实也是他们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了,这一天走下来,找到的枯草仅仅只够拧一根也就半米长的草绳的,这点东西不够用来编草鞋,更不够李壮二人完成他们仍在编织的茅草马甲。
“咔嚓!”
一道闷雷从不远处炸响,被安排坐在帐篷最里侧的季护士不由的打了个哆嗦,同时也难免期待的看向了帐篷外面。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太阳已经彻底被地平线挡住,帐篷外也刮起了带走闷热的凉风。
然而,他们期待中的降雨却迟迟没有落下来哪怕一滴。
“卫燃同志,吹首曲子听吧”
手里端着铜瓢的刘班长看着头顶阴沉沉的天空说道,“就吹一首义勇军进行曲听听!”
“好”
卫燃说着将手里端着的套杯递给了身旁的张二娃,随后将手伸进怀里作为掩护取出了口琴。
时不时响起的闷雷声中,寒风的呼嚎中,悠扬的口琴伴奏中,几个因为干渴无比嘶哑的声音,在这潮湿逼仄的破帐篷里,整齐的唱起了同一首歌:“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愈发嘶哑却愈发有力的歌声中,帐篷被潮湿的风吹的猎猎作响,终于,一粒豆大的、冰凉的水珠,从高空落下,啪嗒一声砸在了卫燃的口琴上。
终于下雨了
卫燃眯缝着眼睛看着昏暗的夜空,却并没有停下伴奏,他周围的人,也同样没有停止合唱,那合唱的声音,反倒愈发的激昂有力了。
“哗——”近乎眨眼间,久违的暴雨倾盆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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