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连李青山都为之愕然。您老轮回转世不是为了避开大道吗?
“我辈中人,一心修行,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天书老人似是发问,又似是自言自语,眼中烟云弥漫。
“为了成仙。”晁天骄毫不犹豫地答道。
“成仙以后呢?”
“那……当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晁天骄迟疑了一下,“成仙”对她而言已是很遥远的事情,再往后的事,似乎还用不着去想。
“可是,做什么呢?”天书老人一边皱眉一边微笑。
李青山道:“做自己。”
天书老人抚掌赞叹:“此言大善,难怪小哥儿会被选中。”
晁天骄不服气地道:“那有什么难的?”却微微蹙眉,陷入思索。
李烈火心中一震,忍不住扪心自问,做自己要怎么做?他这一路行来,在黑云城外不断征战,在万象宗中步步高升,仿佛在攀登一座只有一条道路的山峰,一切都清楚明白,几乎不需要选择。
天书老人微微一笑:“是啊,那有什么难的。天骄徒儿,烈火徒儿,你们都是天生的修行者,胸怀大志、勇猛精进,李家小哥儿就更不用说了,而我,却只是一个胸无大志的纨绔子弟罢了。”
“师傅何出此言?”晁天骄道,师傅确实有些随性,但谁都无法将一位赫赫有名的天上真仙与“纨绔子弟”四个字联系起来。
“五绝仙人?”李青山却隐约明白“纨绔子弟”四个字的意味。
天书老人笑了:“不错,其实除了剑道之外,琴棋书画对于修行绝无益处,更不适合争杀,只是有趣罢了。”
李青山道:“道友仙人转世,自然可以为所欲为。”
利于修行,适合争杀,几乎是修行者评价一切事物的标准,其中绝对不会有“有趣”这个标准。
纨绔子弟才可以斗鸡走马、吟风弄月,而普通人却要为一日三餐奔波,不敢有半分松懈。
天书老人却道:“我还是凡人的时候,最喜欢到处游学,咳,其实就是打着游学的名头到处闲逛。无论是名山大川,还是市井人家,只要是未曾到过的地方就想去看一看,把父母留下的家业都挥霍殆尽,是族中出了名的不肖子孙。
“我却并不后悔,以为如此才不算枉活一世。后来在深山之中偶得福缘,踏上这条修行之路,说来惭愧,同门们都奋力修行,甚至不惜闭关多年,我却将闭关修行视为天下第一苦事,也不觉得自己有筑基的福分,习得些御风之术,就又开始到处云游,被师傅骂了不知道多少次,后来偶……”
“偶得福缘是不是!”李青山已经开始有点生气了。
“诶,你怎么知道,就是偶得福缘。”天书老人仿佛真变成了一个平常老人,一边唏嘘感叹,一边将平生经历娓娓道来。
总结一下的话,就是到处云游,偶得福缘,到处云游,再偶得福缘……
“师傅,你到底想说什么?”晁天骄一开始被夸“胸怀大志”,还有点高兴,现在也生气了,走到他们这一步,哪个不是历尽艰辛,天书老人却凭着“偶得福缘”就修成真仙了。
仿佛一个纨绔子弟在感叹:“你们真是厉害啊!又会做工,又会耕田,还这么能吃苦,我就一无是处,只能继承家里的钱庄、绸缎庄、万亩良田……”
天书老人微微一笑:“我想说,我就是这样一个无用之人,也常常羡慕旁人的大决心、大志向,但也终究只能做个无用之人。”
李青山不禁想起了顾雁影,并感到一丝羡慕,他当然知道,天书老人的修行之路并没有他说得那么容易,但在这一刻,他仿佛是一名囚徒,披着重重枷锁,透过层层栏杆,看到了一个自由自在的人。
心有所欲,便成桎梏。心无所向,方得逍遥。
李青山眼眸微微失神,但很快就恢复了坚定,即便身陷囹圄、心怀痛苦,这是李青山想要走的路,直至扯断所有锁链,打破一切桎梏!
这一变化,转瞬即逝,但在场之人,莫不是心细如发、见微知著。
晁天骄心中感叹,这小子真是心坚如铁!
李烈火却仿佛受到了某种启示,眼眸深处燃起了两点火焰。
天书老人道:“我最初云游时,经常骑骡马,后来乘风,后来御剑,如今驾云,但于我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分别。而大道,并不是一匹很好的骡马。”
“老哥儿好大的气魄啊!”李青山心中一震。
大道,意味着无穷无尽的力量,至高无上的权柄,不死不灭的存在,连天上真仙都梦寐以求,谁能将之视为骡马?
李烈火低头望向自己的双手,修行者们为了提高修为,莫不是倾尽一切,如痴如狂。他为了更契合《烈火天书》而改名,在天书老人眼中,大概就像是好好一个人,突然改名叫做“李骡子”一样奇怪吧!
不过,他的愿望,正是如烈火一般熊熊燃烧!
“不敢当不敢当!”天书老人连连摆手:“唉,时候不早了,我们快些去赴宴吧!”
此时天色渐暗,已近黄昏时分,天边泛起绚烂的霞光。
天书老人又召来七彩祥云,仰望蓝色的穹空,其中透出几点微弱的星光,他眸中闪耀着希冀的光彩:“在我们说话的功夫,有的世界已经过了几个月了。你们可能想象,其中多少风花雪月,多少悲欢离合?”
这一刻,他仿佛脱下了世故的面具,变回了真正的自己。那个不务正业,喜欢云游天下的公子哥。
什么招安,什么大劫,都只是一份无聊的工作,他就像一个普通人,急于完成手头儿的活计,去过自己真正想过的生活。
到某个世界,某个酒楼,倚着栏杆,望着明月,喝上一杯。
九天之上,或许是神佛之乡,却绝非他的故乡,他的故乡在星海深处。
天帝之道,即真龙之道。然而,有的龙,想要飞腾九天,凌驾于一切之上;有的龙,却只想潜于渊海,自在遨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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