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可能!”
“父皇的饮食都有内府管着,怎么突然患上了痢疾?!”
朱见济气恼的握拳,往旁边跪着的成敬身上踢了一脚,“是不是你们伺候的不上心,让陛下吃了脏东西?”
痢疾作为一种古代的常见病,被称之为“肠辟”或者“泄下”,通常是由于外感时邪疫毒,内伤饮食不洁引起的。
皇太子虽然不知道更加具体的缘由,但明白“病从口入”的道理,有阮伯山和成敬这些人陪在身边的景泰帝,不可能有人敢对之下毒,只能是吃坏了东西。
成敬匍匐在地上磕头不止,“老奴有罪!”
他把白天景泰帝跟唐妃吃了大量海鲜的事转告给了朱见济,额头都磕出了血。
朱见济气得一身肥肉都在抖,恨不得取下腰带给人抽几下,但理智还是没有让他这么做。
他抬脚,就想进入内室看望景泰帝。
但围在旁边的太医连忙拦住了他,“太子不可!”
“痢疾有感染他人之力,储君千金之躯,千万不可以冒险!”
杭皇后跟吴贤妃听太医如此说话,也紧张的拦住小太子,让他冷静一点,生怕皇家父子档在生病一事上也格外同步。
如果当真有意外发生,那他们辛苦把太上皇挤兑到凤阳又是干什么呢?
朱见济作为皇帝独子,出事之后也只能由太上皇的儿子们当继承人了。
“你父皇已经腹泻了十几次,室内气味污浊,你硬要进去,也等事情缓缓再说!”杭皇后对儿子如此劝道。
朱见济现在闯进去探病,景泰帝蹲在马桶上也不可能接见好大儿啊!
于是太子殿下勉强摁下焦虑,但还是忍不住在房间门口转来转去。
他突然问道,“唐妃在哪里?”
“已经让她去外面跪着了,等你父皇好一些了,再处理这个狐媚子!”杭皇后告诉他。
之前唐妃娇憨可人,能逗景泰帝开心,顺便避免了其他更有心眼的女人挑唆皇帝做傻事,所以杭皇后和朱见济都对其颇为友善。
前者是不图丈夫的爱情了,只要双方能做到“相敬如宾”就好。
后者觉得唐妃没有威胁性,景泰帝也没有为了女人而昏头昏脑,故而容下了这位天子宠妃。
可没想到,她竟然给皇室捅出来这么大的篓子!
“如果父皇这次出了什么事,我就让她陪葬!”
杭皇后点点头,无比的赞同。
吴贤妃在旁边想张口提醒他们母子,根据大明祖训,皇帝死后,他的后妃是有殉葬义务的,根本不用皇太子把人送走。
但看着朱见济一脸的烦闷,她只是默默合手,转动手里的佛珠念起经来,为景泰帝祈福。
折腾到了天色近白,景泰帝才结束了拉肚子——
这里的拉,不仅仅是疯狂的腹泻,还有浓血便,让负责收拾的宫人看了都触目惊心。
他们很害怕景泰帝就此去世,然后自己跟着一块埋葬皇陵。
然后,景泰帝又出现了新的症状。
他迷迷糊糊的告诉太医,说自己四肢发冷,但偏偏身体高热难抑,呼吸急促,半夜几十次的腹泻让他严重脱水。
朱见济趴在好爸爸的床边,想问他还有哪里不舒服,不停的告诉他太医署已经在准备药了,就连善用方剂的周王朱子埅都被他派人快马急召入京,一定要坚持住,别昏过去。
但景泰帝迷茫的眼神落到儿子身上,第一反应却是让人把太子拖出去。
“不好……”
“不好!”
他也是知道痢疾有传染性的。
但朱见济假装没听到,等着太医端着熬好的药上来,喂景泰帝服下。
自打上次景泰八年好爸爸得病,小太子在改善大明医疗情况方面的确多用了几分心思。
不止帮热爱医学的周王在全国诸多城市中建立起来了惠民施药局,还给太医署特别批了块地,让他们种植各种药材,争取缓解“用药难”这一问题。
除此之外,他还对太医署进行了一次清洗。
他对这些人进行了几次医学问题考核,揪出来了不少依靠祖辈恩荫而当上太医的“东郭先生”,将之辞退,并且聘用了十几位在民间具有声望的名医,担任太医署的顾问。
而且,在大明频繁的天灾之下,太医们也经常被朝廷派遣外出公干,去受灾的地方进行诊治,解决了好几次疫病蔓延。
所以说,目前的太医署是名副其实的高级医师聚集之地。
但他们对于景泰帝的急性痢疾,还是有些力有不逮。
作为在天灾爆发后,流民中常见的病症,大明的医师们对于痢疾,其实也是颇有手段的。
甚至南宋的孝宗皇帝也得过痢疾,被人治好过。
但景泰帝也许是由于此前风寒余毒未清,又在春日凉风里忙着……白日宣淫,以至于诱发了隐患。
加上他吃了好一顿鱼生,其中或许有不好的东西,后面和唐妃玩耍交流的时候,还给自己灌了一些烈酒提神助兴……
最后的结果,就是让太医们也感觉棘手。
景泰帝身体日常都有太医诊脉问安,所以他们知道,皇帝其实是有些体虚之症的。
三年前的大病,更让其损伤了根本。
另外对于天子,他们是不敢下什么刺激性的猛药。
现在景泰帝也虚脱成个鬼样子,就连正常的药物他们都得斟酌着来,生怕药力一大,适得其反。
“反正只要有用,你们都试试!”
朱见济红着眼睛对太医们说道。
眼下,距离景泰帝突发急症,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
情况是好了又坏——
周王朱子埅被人快马打包送入皇宫,几乎是同一时刻就被太子下令,让他去为得了毒痢的皇帝治病。
可就算翻烂了三代周王收集来的医书,尝试着用了一些民间有效的偏方,也只是暂时缓解了一下景泰帝病情。
才等朱见济缓了口气,景泰帝再次发起了高热,连话都说不清了。
即便有柔软保暖的绒毛锦被盖着,皇帝还在不停的打着寒战,脉搏跳的让太医心惊。
为此,朱见济放下了长久经营出的心宽体肥、儒雅随和的表象,以医治不力的理由,把好几个太医拖出去廷杖,几乎要把老太医活活打死。
好在有朱子埅求情,朱见济才不止于“医闹”到底。
“之前以廷杖加于各位先生身上,实在是孤急切失礼了……还请各位莫要挂怀,为孤的父亲,争那一线生机……”
朱见济拉着前面被他下令杖打的太医的手,语带哽咽。
比起三年前的那次,这回景泰帝闹出来的场面更加恶劣,短短时日就虚脱的令人心惊。
更重要的是,前次虽然病重,但景泰帝好歹能保持较长时间的清醒。
现在,即便哼哼两句,也是在无意识的喊热喊冷。
“臣等尽力而为!”
“实在不行,还可以替陛下灌肠!”
朱见济忽然想起什么,对着太医们说道。
痢疾不是肠道疾病吗?
那灌肠把肚子里清洗一遍,能不能让景泰帝停止排脓血便?能不能把脏东西也弄出来?
那些内服的药物得撬开景泰帝的嘴才能灌下去,能流到胃里的不多,能被吸收到的更少了。
如果直接输入肠道呢?
朱见济急病乱投医,想起了后世有不少疗法,都存在这手段。
朱子埅在收集民间医疗信息时,倒也见识过这种医疗手法。
而且现在也是什么都得尝试了。
就算不再疯狂腹泻,光是高热也会把景泰帝烧死。
于是专家们连忙讨论,在皇太子急切的目光之下,决定采取灌肠疗法,能治一点是一点。
朱见济守在房门外,等着他们。
在杭皇后和吴贤妃这两位长辈的管制下,以及景泰帝难得清醒时的命令,皇太子不能轻易进入病房之内,以防染上病气。
何况这次治疗,场面必然会难堪一些,所以她们更阻止了朱见济跟进去的企图。
好在过了几天,被从里到外清洗了一遍的景泰帝腹泻症状得到了缓解,频发的高热也稍稍冷却。
朱见济终于松了口气。
但恢复了清醒头脑的景泰帝并不这样觉得。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便血、发烧是暂时消失了,可他还是时常会打寒战,不管喝多少药也不能填补身体的空虚感。
他可能是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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