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东交民巷在元代是漕运地,因此旧称东江米巷。明代时在东江米巷设有六部中的礼部衙门以及鸿胪寺和会同馆,不过这里只接待来自安南、蒙古、朝鲜、缅甸等四个藩属国使节,因此会同馆又被称作四夷馆。
二次鸦片战争之后,根据《天津条约》中相关条款规定,英国公使正式入住东江米巷的淳亲王府;法国公使正式入住安郡王府;美国公使进驻美国公民Dr位于东江米巷的私宅;而俄国公使则入住清初在这里修建的东正教教堂俄罗斯馆。
据说原本法国人是想要进驻更为豪华壮丽的肃王府作为公使馆的,只不过奕䜣觉得连铁帽子王的王府都给洋人占了太丢脸,所以才求着法国人换了安郡王府。
当时的安郡王正在遵义守护东陵,法国人上门要求安郡王家眷搬家时,她们还不知道自己的家被法国人用1000两白银的年租给租下了。不过这租金安郡王家眷也没拿到,因为奕䜣觉得法国人很够朋友,于是决定把前几年的租金免了,让法国人用于修缮安郡王府。
法国人有没有觉得爱新觉罗氏够不够朋友,王葆真是不大清楚的,不过这安郡王府确实是被修缮的不错。
法国公使馆的大门用砖砌筑了壁柱和拱券,去过法国巴黎的人都OTg2NTc=知道,这大门外形颇似巴黎的凯旋门。不管是德国还是法国,修筑凯旋门只有一个意思,炫耀征服者的武功,至于修在北京则还存有了羞辱中国人的意思了。
安郡王府内部的建筑大多改建为了法国乡村别墅的样式,庭院内还多了一个喷水池。除了大门外的石头狮子和王府内保留的大殿及几处亭子,几乎已经看不出多少旧时王府的模样了。
不过对于新上任的法国驻华公使柏卜来说,面前这幢昭显着法国在华武功的公使馆,现在看起来却是有些衰败了。按照某位热爱中华文化的法国驻华老外交官和他闲聊的说法,“…当下中国的变化一点都不符合逻辑,那些东北的中国人一点都不像传统的中国人,他们完全丧失了中国的传统道德观念和文化传承,看起来就像是一群野蛮的美国牛仔。他们的所作所为是在破坏这一国家的古老文明,而不是保护本国的文明。”
虽然柏卜公使承认,现在的法国需要获得中国人的支持,但是从情感上来说,他并不希望看到这样一个充满活力的中国。不管是他或者其他欧洲人,在他们的想象中,东方人就应该依赖着自己的体力干着最下等的无技术含量的工作,而不是在工厂内井然有序的操作着机器或在道路上驾驶着汽车、拖拉机,甚至还有人能够在天空驾驶着飞机。
站在柏卜公使身边的王葆真丝毫没有在意公使先生有些僵硬的脸色,早在他来北京之前,吴川就对他这样说过,“那些外国人没什么了不起的,他们中的有些人也许确实在科学和工业发展上领先了我们一步,但是这并不代表每个外国人都领先了我们一步。
外国人中有见识浅薄和唯利是图之辈,也有无知愚昧的群氓,之所以他们现在看起来比我们先进,那是因为我们过去200多年停留在原地不动,而他们一直保持着前进而已。所以当我们现在开始追赶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就无法继续保持那种优越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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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试图把中国和中国人固定在一个静止不动的时代中,认为我们开上了汽车和飞机就不符合中国人的形象,就不符合他们的逻辑和他们所认为的中国国情的人,实质上就是我们能够追赶上西方列强的保证。正是这些蠢人的存在,所以我们才有赶上西方列强的可能。”
透过玻璃外廊外投下的阳光,照射在外廊中摆放的几株移植于热带的观赏植物上,显然北京的气候并不适合这些热带植物,看上去它们的叶子都有些发焉。不过北京的冬天能够看到这样的绿色植物,倒也确实养眼。
在心里赞叹了一声法国殖民地的广阔后,王葆真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对着身边的法国公使说道:“今天能够在这里和贵国签订中法贸易协定,实在是贵我两国在外交上的一大进展。希望自今日起,中法之间能够增进互信互利的关系,这将有助于贵我两国今后在国际问题上的协调一致…”
如果一年前有中国人在法国外交官面前谈论什么中法友谊、中法合作之类的蠢话,那么柏卜一定会觉得这个中国人是中了共和主义的毒。虽然法国是一个共和国,但是法国人至今还在崇拜着拿破仑皇帝所建立的丰功伟业。原则上来说,法国人的共和主义只是对内,对外遵循的依旧还是帝国主义的规矩。
但是现在么,看着房间正中的圆桌前那些江浙湖汉北就坐的中法人员正在忙碌核对着中法贸易协定文本的背影,柏卜公使不得不承认,时代已经改变了。
去年他和一部分人员向政府提出的,同中国展开有限度的贸易合作的建议,一度被某些极端帝国主义者所不屑,认为他们这是在向弱小民族摇尾乞怜,是在损害法兰西共和国的颜面。但是随着德国在西线重新发起进攻之后,法兰西政府在同中国的贸易合作问题上算是做了一个180度的转变,从有限合作扩展到了全方位的经济合作。
虽然法国政府对外还封锁着法国在这场战争中的损失,但是如柏卜公使这样在政府内部有着朋友的政治精英还是有渠道了解法国为了这场战争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按照法兰西政府内部的统计数据,法国东北部至少有20万栋工厂或住宅建筑被彻底摧毁,超过30万栋建筑遭到了破坏,也就是说战前极为繁华的法国东北地区,现在已经成为了焦土。
而各项工业指标同战前相比,煤炭生产从战前的万吨掉落到了去年的3000万吨以下;钢产量由战前的万吨下降到了去年的200万吨左右;超过300万农村青壮年应征入伍,导致超过300万公顷农地被抛荒;农用车辆和约300多万头农村役畜被军队征用,直接导致了小麦产量从1913年的8690万公担下降到了1917年的3660万公担。
不过最为打击法国的还是人口上的损失,扣除海外殖民地的兵员不算,法国本土军人死亡超过100万、伤残超过200万。说句难听点的话,对于本土人口不过4000万出头的法国来说,这场战争不仅让法国人流干了钱袋里的黄金,还流尽了身体里的鲜血。
作为一个战前依赖于向国外放贷以获取资本超额利润的高利贷帝国,在战争期间法国的经济蒙受了重创,向德国、东欧、奥斯曼和俄罗斯的放贷几乎血本无归,东北工业区的被摧毁,更导致了法国对海外进口需求的急剧扩张。
战前法国一年进口的数额不过64亿法郎,过去三年里平均年进口额达到了220亿法郎以上;而出口额倒是变化不大,战前年出口48亿法郎,战争期间出口也有47亿法郎。但是战前的海外投资资本在战争期间几乎都被敌国没收,导致法国不得不支付国内存金和向英美中日举债。
法国政府向英国借债超过了10亿美元,向美国借债也快要接近10亿美元,向中国的借债也达到了亿美元,本年度的财政赤字据说已经超过了150亿法郎。
在无法结束战争的状况下,国内财源又已经濒临枯竭,为了将战争支持下去,法国政府只能继续向外借款来弥补巨额赤字。英国从去年开始就已经财源枯竭,再无多少余力支援法国了,因此协约国从1917年开始,都是指望着美国人出钱把战争进行下去。
虽然英法都指望着美国的加入能够结束这场该死的战争,但是英法两国并无意让美国借此机会插手全球的国际政治体系。他们只是希望美国出钱出人,但是并不希望美国政府对于战后的欧洲指手画脚。特别是在美国插手了东北亚及荷属东印度群岛的问题之后,英法对于美国政府的警惕性就更高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和中国达成一项建立在货币互换基础上的贸易协定,自然就赢得了法国政府和资本家的青睐。在这份协定中,中国将会向法国输出工人、初级工业品和个人消费品,而法国则用精密机床、钢铁及化学高端设备、电气化学等技术转让许可来支付。
这份中法贸易协定中几乎不涉及黄金等硬通货的支付方式,却保证了法国在高端技术设备产业能够获得较高的利润,从而减轻了大量劳动力丧失对于法国经济的打击。虽然法国被戏称为高利贷帝国主义,但是就工业技术上来说还是比美国人高的多的。
在这场战争中,法国飞机制造业的快速发展,到了1918年初基本已经追平了德国飞机的性能,就已经证明了法国制造业其实并不逊色德国多少。至于法国于1917年推出的轻型坦克,美国人甚至还制造不出来,美国军队的重武器基本都是由法国所提供的。
正是建立在法国的先进工业和中国的廉价劳动力基础上,双方才达成了当前这份为期一年的中法贸易协定,总金额为亿法郎。在美国政府接手华尔街银行家对于协约国的贷款之后,英镑和法郎兑美元的汇价再度稳定了下来,不过白银价格的上涨,倒是令银本位国家的对外出口获得了更高的收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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