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马走在渭河边上,看着岸边桃红柳绿的景致,吴佩孚忍不住就对着身边的人说道:“八百里秦川果然名不虚传,难怪秦赖此统一六国,唐以此开创盛世啊。”
跟随在吴佩孚身边的是其私人聘请的秘书郭绪栋,他原是济南商埠局局长兼市政公所总办,不过在革命委员会进攻济南时,郭绪栋跟随北洋军一起逃离了济南,自然也就丢了官职。
曾经受恩于其的吴佩孚便推荐他做了第三师的书记官,在第三师改组之后,郭绪栋又成了吴的私人秘书,算是吴身边的密友兼政治幕僚。
郭绪栋听出了吴佩孚话语中颇有留恋不去的意思,他瞧着左右护兵离开两人较远,也就直言不讳的劝说道:“子玉老弟,八百里秦川虽然富庶,但终究也是过去的历史了,现在如何能够同东北相提并论。
更何况,洛阳到西安的铁路已通,陕西河南之间已经成为了坦途,从洛阳到西安不过10个小时而已,革命委员会不入陕西不是没有这个实力,而是没找到借口而已。
现在陕西将军和陕北民军争斗不休,陆承武失陷于富平,而被陆OTg2NTc=承武监督去同民军作战的陈树藩和刘镇华两师却毫发无损,这其中必然有阴谋。陆朗斋拉拢子玉你,恐怕也不止是想要为了救出儿子,而是想要利用我们把革命委员会牵涉进来。
就当下的陕西局势来看,富平一役民军打掉的中坚团,已经让陆朗斋手中的第七师实力大损,如果接下来民军和陈树藩联手,那么西安必定不保。听说大总统已经时日无多,恐怕不能给陆朗斋什么支持了,因此我们就成了陆朗斋想要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真要引的革命委员会入陕,陆朗斋最多也就不过下台而已。可是对于陆朗斋来说,是死中求活之举,但是对于我们来说,不过是为王开道。哪怕我们拼命击败了民军和陈树藩,陕西也落不到我们手中,还平白激怒了革命委员会,他们可没有让我们参与陕西的事务。”
吴佩孚虽然知道郭绪栋说的不错,就政治上的见识对方要比他看的深刻的多,但是他还是有些不甘心的说道:“若是我们同民军、陈树藩等人联手,快刀斩乱麻拿下西安,难道还挡不住革命委员会吗?”
郭绪栋听后顿时摇头说道:“陕西到河南的铁路,原本就是陕西父老孜孜以求的一条铁路。如果不是陕西无力承担铁路建设的费用,这条铁路早就要建成了。
八百里秦川本就适合种植棉花和小麦,但是因为外运不便,陕西的棉花和小麦想要运往华北,运费就是个天价。而陕西工业落后,所需生活用品大部分需要从外地输入,因为交通不便的关系,某些生活用品在陕西也是价值高昂,平民难以消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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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拒绝革命委员会进入陕西就必然要切断入陕铁路,但是切断一时可以,想要永远断绝铁路运营只会激怒陕西民众。再加上,我们又不是本地人,陕人对于我们的观感恐怕不会比对陆朗斋好多少。外有革命委员会这样的大敌,内有怨恨不满的本地民众,我们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吴佩孚哑然无语,确实陆建章带着第七师来陕西之后,打着清除土匪的名义杀了不少陕西人,不仅有陕西的革命党人,也有非革命党的反袁人士,算是把陕西的地方势力得罪光了。而北洋军在“剿匪”的过程中,对于地方上敲诈勒索,搜刮民财的事情也没有少干,底层民众对于北洋军一样是恨之入骨。
这次陕北民军暴动,实质上就是陕西上下对于北洋和陆建章民怨沸腾的表现,先是不堪横征暴敛的渭北民众打出了反袁起义的旗帜,接着是被迫前去剿灭渭北民众的张义安、胡景翼等部队发动了富平兵变,一举消灭了陆承武率领的中坚团。
而陈树藩则立刻带着部队退到了富平南面,西安以北的三原观望形势。在这个时候,白水的曹世英、高峻及其他各处的反袁武装赶到了富平,听说正试图联合三原的陈树藩组成一支统一的武装,以进攻西安驱逐陆建章。
这个时候,他这个北洋团体的一份子想要江浙湖汉北加入到这些陕西人的团体当中去,恐怕只能是自取其辱了。想到这里,吴佩孚长吐了一口气,望着渭河上的淡淡清波说道:“算了,这些陕西人和陆朗斋之间的事我们就不掺和了。不过你帮我写封信给刘镇华,就说我吴子玉愿意和他交个朋友,在陕西只有我们和镇嵩军才是外人啊…”
吴佩孚说着突然就收了声,凝神朝着小路的另一头看去,那里一名骑兵正向着他们这里快速跑来。定睛看了数秒之后,马背上的吴佩孚终于放松了身体说道:“是自己人,看来是来找我的。”
几名拦到前头去的护兵认出了来人后就放开了道路,这名来报信的骑兵很快就在吴佩孚面前落马,神情有些惶恐的汇报道:“旅座,北京那边传来了电报,大总统已经在今早去了。陆将军请你立刻回城。”
吴佩孚攥紧了手中的马鞭,数十秒后才放松了下来,他这才转头对着身边的郭绪栋说道:“郭兄,恐怕我要先走一步了,我去将军府见一见陆将军,你替我去营中看一看。”
也不待郭绪栋回话,吴佩孚座下的白马就冲了出去,几名护兵赶紧催着坐骑跟了上去。很快郭绪栋身边就只剩下了两名护兵,他停留在原地似乎都没有反应过来,过了许久方才伸手往空中一接,抬头看着天空说道:“居然下起了小雨来了,天变了啊。我们也回吧…”
西安城内柳巷内的一所大院外挂着乐群学社的招牌,这里其实是中华革命党陕西支部的机关驻地。在其中一座禁闭的跨院内,社长宋向辰正和柏堃、井勿幕等同志商议富平兵变及驱逐陆建章等事务。
宋向辰一边在堂中走动着,一边向各位同志说道:“袁世凯先是窃取辛亥革命的胜利果实,又收买张凤翙枪毙了万炳南等革命将领,以裁军为借口驱逐了我陕西军中的同盟会同志,导致陕西军政事务落入了北洋之手。
而袁世凯派陆建章来陕西之后,这个袁世凯的鹰犬爪牙在陕西不知杀害了多少我革命同志,还鱼肉我陕西百姓,以满足自己的私欲。这一次富平兵变,我以为正是廓清陕西北洋势力的时候。去岁革命委员会强势进入河南、直隶地区,华北地区现在看来已经落入了革命委员会之手,北洋的根基已经完全动摇。
我中华革命党自二次革命失败之后就一直备受打压,这一次正应该借助北洋衰弱下去的机会,重新让陕西掌握在我们手中。共和党自从得了东北之地经营,眼下发展成什么样子我就不详细说了,孙先生也以为,我中华革命党想要有所作为,至少也该有一块地盘作为根基,否则实在是难以同共和党竞争下去了。
因此,今次这民军的指挥权,我中华革命党一定要拿到手,驱逐陆建章出陕西,也一定要成功…”
前同盟会陕西支部长井勿幕却没有宋向辰这么乐观,他接过话题说道:“拿到民军的领导权和驱逐陆建章出陕西,这两件事如果能够成功的话,当然是最好的。但是我们是不是应当考虑一下,如果两件事中我们只能完成一件的话,我们应当选择优先完成那件事?”
柏堃在旁问道:“井兄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井勿幕扫视了一眼堂内就坐的同志,随即说道:“袁世凯病重,眼看着就要去了,再加上北洋腹地为革命委员会所夺,可以说现在北洋内部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也确实是我们驱逐陆建章所部出陕西的大好时机。
但是,即便是这样衰落的北洋,难道就是陕西民军能够对抗的吗?即便不提第七师在西安城内的武力,还有那个要前往新疆的第29混成旅,到现在都没离开西安,光是北洋军的武力就已经不是民军的力量能够抵抗的了。
富平一战能够消灭中坚团,抓住陆承武,不是民军有多么强大,而是事发突然,北洋军没有防备,再加上陆承武无能而已。但是这样的偷袭战难道能够用在攻打西安城上吗?
除此之外,陈树藩手下的陕军和镇嵩军实力仅次于陕西境内的北洋军,他们投向我们则我胜,投向陆建章则陆胜。我对于陈树藩还是了解的,他相当陕西将军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要是陆建章拿陕西将军的名号去诱惑他,我看他未必不会再投回北洋去。”
柏堃有些不能理解的说道:“陆建章也只是陕西将军而已,他怎么能任命陈树藩为陕西将军?而且他把陕西将军给了陈树藩,那他自己怎么办?”
井勿幕道:“北洋团体现在自顾不暇,肯定不会给陆建章什么援助了。而没有北洋团体的支持,陆建章又怎么能够平息陕西的民军起义呢?我看他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以辞职为条件,换一个全身而退的机会。就陕西一地而言,除了陈树藩能给他这个承诺,其他人都不会给,或者说给不了。
至于陈树藩能否接任陕西将军,除非革命委员会直接出手干涉,否则陕西境内也无他人有实力跟他争夺这个位置。要不是第29混成旅入陕,陈树藩加上镇嵩军的力量,其实已经超过了其他人。陆建章对其的提防,不是没有理由的。”
堂内开会的同志虽然大多不甘心,但是却也无人起身反驳井勿幕的分析,宋向辰皱了皱眉头后说道:“关于民军领导权的问题,要不先放一放。我们还是先说一说,联络西安各界人士,怎么向北京要求罢免陆…”
就在这个时候,守在门口的同志带着一人走了进来,给他们带来了一个从北京传来的消息,袁世凯早上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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