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川瞧了谢尔盖许久,直到对方有些不安的低下了头,他才把身体向后靠在了沙发椅上,换了一个放松一些的姿态说道:“那么你打算今后怎么办呢?我的意思是,你准备带着家人去哪生活?”
谢尔盖有些拘谨的坐在吴川对面的沙发上,全然没有了过去的随意,他足足思考了将近一分半钟,才谨慎的回道:“如果战争很快就结束的话,那么我打算带着家人去法国。如果战争短时间内还结束不了的话,那么也许会先去英国,然后看情况去美国。”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法国确实不错,法俄之间的关系这么密切,你们又从小学习法语和法国文化,在法国定居应该是最容易融入的。
不过,这场战争对于法国的破坏是惊人的,哪怕战争结束了,想要恢复战前的法国社会,恐怕也要5-10年的恢复期。而且整个法国工业最为发达的东北部现在都成为了一片废墟,战后想要恢复起来,显然是需要大量的资本和人力投入的,你要是想带着家人在法国定居,这确实是个融入法国社会的机会。
只是谢尔盖,你和你的家人会做什么呢?战后的法国也许需要工程师和技术工人,但恐怕不会需要舞蹈家和画家的,而且您的画技也只是普普通通而已,并没有什么发展的前途。
当然,你要是能够带上一大笔资金跑去法国投资的话,也许也能OTg2NTc=让你和你的家人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不过你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投资眼光吗?另外,就俄国这样的时局,你又能从国内带出多少资产呢?”
谢尔盖感觉自己的心跳的厉害,他沉默了许久,方才期期艾艾的开口说道:“国内的资产虽然没法带出多少,不过我记得自己在远东还有一些投资,如果可以的话…”
吴川虽然依旧面带微笑,但却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说道:“假如我没有记错的话,那是密探局伊万诺维奇上校的股份,您是吗?”
谢尔盖顿时感到心头一堵,都不知道该不该回一句,自己就是谢尔盖.伊万诺维奇。不过他终于还是明智的把这个回答吞了回去,他来之前所担心的就是这个了。
跟随着吴川在远东的投资,实际上比他投入到金兹堡家族的生意中获利更多。他手中持有的东北农业银行及哈尔滨通讯器材公司等公司的股权,以市价计算已经超过了800万共和元,去年获得的分红更是超过了160万共和元,相当于80万美元。
可谢尔盖知道,他真正的投入大约连30万卢布都不到,许多股份都是真正的干股。在失去了彼得堡的地位之后,这些干股显然是不可能保得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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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谢尔盖沉默不语,吴川拿起了茶几上的茶盏喝上了一口茶汤,将温润的茶汤咽下之后,方才继续说道:“当然,我们好歹也一起共处了这么久,总要讲一讲人情的。我可以让各公司再维持一年给你的分红,从明年开始取消属于你的干股,你觉得如何?”
谢尔盖的脸色顿时好了许多,不过他当然不会相信吴川只是为了人情,他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可我现在什么都不是了,未必能够再为您做什么了。”
吴川看着他的双眼说道:“怎么会,只要你想去做,我总会为你创造出一个机会来的。沙皇虽然退位了,可是远东还没有承认临时政府啊。
换句话说,当前的俄国其实还没有一个真正能够承继沙俄帝国的新中央政府,各地政府其实都有机会宣布本地区的自治权利的。
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我们对于过去的沙江浙湖汉北俄帝国虽然有不少意见,但至少这还是一个可以谈判的对象。可是当前的临时政府就未必了,先不说临时政府是否会接受我们同沙俄政府之间达成的一系列协议,光是它自己的法理性都相当的令人怀疑。
因此,我个人对于彼得堡的这场革命是持反对立场的,除非临时政府能够延续之前沙俄政府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承诺,和我们解决过去遗留的一系列问题,并承诺对沙俄帝国的外债负责。在临时政府没有做出以上这些承诺之前,我并不希望临时政府接管贝加尔湖以东地区的任何权利。”
谢尔盖觉得自己还是有些羞耻心的,虽然帝国已经不复存在了,但是他也难以帮助一个外国人去分裂自己的祖国。因此他思考了许久之后,还是主动推托道:“我虽然很愿意为您效力,但您这是过于高看我了,我在您身边这么久,您还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如果是在寻常的交际场合勾搭几个贵妇小姐,我大概还能胜任。但是让我去说服远东的一系列军政长官,让他们不要服从现在彼得堡的临时政府,而是建立什么远东自治区,我觉得那些远东的军政官员恐怕会第一时间把我抓起来,然后向彼得堡邀功啊。
更何况,虽然我不清楚临时政府当前的主张是什么,但既然他们是打着爱国主义上台的,我觉得他们应当不会对远东的领土轻易的放弃。那么我为您做的事,很可能把我自己送上绞刑架,我可不想作为一名叛国者,那么不名誉的死去。”
吴川并不怀疑谢尔盖有那么一点爱国心,但是他并不觉得对方的爱国心有多么的忠贞,毕竟他也没有为他所爱的国家去赴死,否则对方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因此他还是继续向对方劝说道:“谢尔盖,你什么时候看到我让一个不合适的人去做他所不能胜任的工作了,既然我选择了你,自然是认为你完全能够做好这件事。
远东的领土放弃不放弃,并不是一个主观问题,而是一个客观问题。如果临时政府有能力对革命委员会说不,那么我就不会在这里和你谈及这个问题了。
事实上,只要我愿意,现在的俄国甚至连中西伯利亚和中亚地区都保不住,但是这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革命委员会现在发起一场对俄国的战争,固然可以让俄国失去西西伯利亚之外的所有东方疆域,但是夹杂在中俄之间的各民族也会纷纷独立成国,从而成为中俄两国的麻烦。
我向你提出这个要求,正是为了保住中俄两国最大的利益化,而不是变成中俄两国的双输。以今日俄国的实力,难道还能再和我国打上三年吗?俄国还有多少人可以死?协约国还有余力干涉中俄之间的这场战争吗?
如果你的答案是否的话,那么为了你的祖国,保存中俄之间的和平,才是当前最大的爱国主义。而我也不想让两国之间的关系走到尽头,那对于中国来说也是一场失败。当然,我们因此要付出的代价是在未来,而不是现在。而你们要付出的代价,将会立刻可见。
俄国向远东的扩张持续了200年,怎么可以觉得这片领土天然是属于你们的呢?我所需要的不过只有一点,俄国应当承认自己的失败,然后把属于我们的归还给我们,那么双方就可以在一个新的基础上开始一段新的国际关系。在接下来的一百年里,中俄都将会因此而受益的。”
吴川给谢尔盖的这段中俄交恶后的描述,让他悚然而惊。他只是考虑着在远东和中国人之间的分歧,确实没有去考虑过,中亚及西伯利亚各少数民族对于俄国的愤恨。
过去在俄国强大军力的镇压下,中亚及西伯利亚各少数民族只能选择默默的忍受,但是去年中亚各民族的起义已经警告了俄国人,俄国这个诸民族的大监狱,已经有人忍不住开始反抗了。虽然俄国往中亚调动了大批军队,正将这场起义镇压下去,但是如果革命委员会从远东出兵的话,俄国可未必还有这个力量继续压制中亚的反抗军了。
更何况,彼得堡的革命已经砍下了帝国的脑袋,现在整个国家完全是依赖于过去的惯性维持着局面,想要和去年那样调动大批军队进入中亚或在西伯利亚和中国人开战,恐怕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甚至可以说,一旦中国人沿着西伯利亚大铁路向中亚进攻,那么笼罩在当前俄国身上的最后那层遮羞布就要被撕个粉碎了。
在哈尔滨待了这么久,虽然谢尔盖一向不关注自己的本职工作,但也能够在日常的活动中了解到革命委员会武力的增长状况,也许革命委员会最多能打到西西伯利亚和中亚地区,再想往前就难了。但是正如吴川说的,革命委员会并不需要继续向欧洲方向进攻,只要支持这些地区的民族独立建国就够了,那么俄国向东方的拓殖成果起码要倒退100年。
谢尔盖发了许久的呆后,终于有些患得患失的向吴川问道:“您没必要做这样得不偿失的选择吧。中亚和西伯利亚各民族一旦独立建国,贵国在外蒙古和新疆地区的统治恐怕也是要岌岌可危的。”
吴川点了点头,看着他意味深长的说道:“所以我就说,这是一个中俄两国双输的选择,也是我极力想要避免的选择。但是如果临时政府和远东的俄国官僚们选择了错误的方式和革命委员会对抗的话,那么我认为也许中俄两国干脆不接壤,对于双方来说就是最后的选择。
其实我对于中俄的过去并不纠结,我只对中俄的未来报以希望,只不过这个未来需要一个起点。假如我们找不到中俄未来关系的起点,那么中俄之间就没有未来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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