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桐第一眼扫过电报内容时楞了足足有数秒,过了好久他才回过神来,也不去翻看吴川在电文背后的文字,而是抬头看着张云荣严肃而认真的问道:“这真是东线指挥部发回来的电报?军事委员会有没有核实过电文里的内容?”
张云荣谨慎小心的回道:“朱副主席已经核实了三次,确定电文的内容是真实的。我军已经拿下了清津港切断了罗南到会宁的铁路,现在前锋部队也正赶往吉州地区,如果能够赶在第12师团撤退之前赶到吉州,那么日军第12师团主力就被我们围困于朝鲜东北地区的大山之中了。”
宋云桐久久无语,不过张云荣能够看出对方不过是在强行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心情,他第一眼看到电报内容时可也是想要大叫大跳,否则完全不能表达自己的兴奋之情。在9月2日之前,虽然党内和委员会的高层被吴主席所说动,要狠狠的对日军的挑衅之举做出一个还击,以打消日本帝国主义和英帝国主义对于中国领土主权暴露出来的野心。
但是在志愿军真正跨过中朝边境后,却又有不少人对这场战争产生了动摇,光是和日本人对战就已经让不少人心存迟疑了,他们都担心改了名字的革命军究竟能不能打,要是在朝鲜被日本人挫败了怎么办?想到甲午战争中清军的败退和之后缔结的马关条约,就不能不让这些人为革命委员会担忧起来。
不过之后跨过边境的志愿军表现不错,连续夺取了日军把守的几处要地,这才使得不少人放下了心来,开始盘算着该什么时候同日本讲和了。即便对这场战争再乐观的中国人,也不认为日军会就此一败涂地,大家都认为志愿军前期能赢,还是仗着出其不意这四个字,等到日本人反应过来,双方能够在某处僵持不下,就已经足够让志愿军夸耀自己的战力了。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东线的志愿军居然能够搞出这样大一个新闻,一下就把西线前期赢得的战果压制了下去。要知道,不管是日军还是志愿军,都把有着铁路连接的西线战场当做了交战的主战场。谁也没能想到,原本只是作为配合的东线战场,在开战不到4天的时间里,就已经把日军在东线的主力部队给堵在了大山里。
这样一来,朝鲜战场的主导权力已经完全转到了志愿军手上,日军几乎已经失去了继续在朝鲜战场作战的能力。如果能够提早结束朝鲜战场的战事,那么就意味着革命委员会可以节省下许多资源用于防御辽东半岛和支援山东方向上的作战了。
宋云桐看了电文许久,方才依依不舍的翻过了背面看起了吴川的批示,他扫了一眼后有些诧异的问道:“这是吴主席刚刚批示的?”
张云荣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我亲眼看着吴主席写的批示。主席还让王葆真同志也看一看批示,所以我已经提前通知他了。”
宋云桐起身同张云荣握了握手,就对他说道:“好的,我明白了。等我和王葆真同志谈完之后,我会亲自向吴川同志汇报结果的…”
王葆真从宋云桐手里接过电报时也是发了许久的呆,最后在宋云桐的提醒下才清醒了过来。他心中悲喜交加,好半天才完全醒悟了过来,接着便对着宋云桐说道:“有了这样的胜利,向英日采取更为强硬的立场倒是没什么,不过现在向英国人提出关于收回关税自主权和废除领事裁判权的问题,是不是太过心急了?”
记住网址kanshu.
宋云桐略思考便回道:“我和你也有着同样的想法,日本人的失败终究不是英国人的失败,趁着日本人的失败向英国人提出要求,这确实有些不合理。而且英国虽然陷身于欧洲大战,但它终究是世界头号列强,我也担心这样的要求会激怒英国人。不过吴川同志自从组织革命以来,每一次的判断都没有出过误差,所以我以为可以先提出要求再说。即便英国人有什么不满,我相信吴川同志也是有办法解决的…”
9月6日一早,中华民国的外交总长孙宝琦就匆匆的跑到了宣武门外教子胡同内的法源寺,他当然不是来参禅拜佛的,而是来见住在寺内西院的中华民国大总统袁世凯的。
孙宝琦到的时候,袁世凯还在同长子袁克定谈话。看到孙宝琦到来后,他立刻让袁克定向这位世伯请安、看座、上茶,这才不慌不忙的对着孙宝琦说道:“幕韩啊,你这么匆匆赶来,莫不是日置益公使又去逼迫你了吗?要我说,这日本人现在看起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他们在朝鲜被革命军打的连连后退,难不成还敢再来要挟我们不成?真要惹急了老子,我也掀了桌子跟他干了。”
孙宝琦只能连连摇头说道:“自从朝鲜那边开战之后,日置益倒是少来了部里许多。不过大总统,咱们还是不要同革命委员会去比了,他们纯粹就是光脚的不怕湿鞋,咱们身上可背着一个中华民国呢。吴川可以跟洋人豁出去,那是他不用当家过日子,咱们好歹也是一个中央政府,怎么能够跟他一派作风。这洋人的船队开过来,第一个要找的可不会是他,而是大总统你啊。”
袁世凯沉吟不语,站立他身后的长子也赶紧劝说道:“孙世伯说的不错,姓吴的烂命一条,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他是从哪来蹦出来的。这些革命党都是不要命、不要家的人,父亲是有大作为的人,何必去同他去比较,没的跌了自己的份…”
袁世凯回头瞧了一眼儿子,目光之冷冽让袁克定的心头一顿,一些话语顿时说不下去了。袁世凯这才语气严厉的向他说道:“姓吴的也是你能叫的?我以副总统之位相待于其,吴畏之尚且不屑一顾,这样的人物是你可以轻侮的吗?出去,今、明两日就不用过来请安了。再让我听到你在背后诋毁吴畏之,你就好自为之吧。”
袁克定不知父亲为何会突然对自己发怒,要知道在过去几个月里,私下里骂吴畏之最厉害的可就是父亲,自己不过是顺着父亲的心意,想要讨好一下而已。没想到这老父亲现在是越来越息怒无常了,拍他马屁也是说翻脸就翻脸。虽然心里极为不满,但袁克定还是唯唯诺诺的退了下去。
看着儿子离开了院子,袁世凯才恢复了平常颜色,看着孙宝琦问道:“看你犹犹豫豫的,似乎是件棘手的事,现在不晓事的已经离开了,你也就别藏着掖着,拿出来吧。”
孙宝琦赶紧从怀里取了一份电报放在面前的茶几上,然后认真的说道:“这是昨日晚间哈尔滨发来的电文,还请大总统过目。”
袁世凯看着茶几上的电文心里又起了几丝犹豫,于是他不动声色的说道:“幕韩,你先说说里面都是些什么内容吧,回头我再细看。”
孙宝琦也不推辞就开口说道:“革命委员会发来的电报其实就是三点内容:第一点,是弹劾总税务司安格联。革命委员会认为其在辛亥革命时擅自改动成法,窃取了关税收支保管权,民国成立已经三年却依旧没有归还关税收支保管权,这显然是在侵犯中国的主权。
其二是日英联军侵犯中国中立国地位,而中国海关居然声称局外中立,拒绝把关余交给国库,这究竟是中国的海关还是英国的海关?因此中央政府应当下令撤除安格联的总税务司一职,并要求在中国政府内部任职的所有非中国籍雇员宣誓,在任期内向中国政府效忠,否则应当自动辞去现职。
第二点,中华民国既然已经获得各国之认可,那么自然应当收回满清时所给与各国的不平等权力。比如关税自主权和领事裁判权等。
第三点,欧洲大战既起,按照国际法,中立国有权向各交战国提出停止给付借款、赔款之本息支付,外交部应当及时向各交战国提出,以缓和国家财政之困难。”
袁世凯听到第一、二条要求时还是一脸的不以为然,直到听到第三条要求时方才郑重了起来,拿起了电文翻看。看了好半天之后,他才抬头望着孙宝琦问道:“外交部对于这个停止支付借款、赔款本息的要求怎么看?到底行不行的通?”
孙宝琦点了点头有些心神不宁的说道:“顾维钧他们倒是说可行,但是我总觉得这个要求有些不大妥当,其他各国似乎还没有正式提出这一要求,我们要是贸然提出会不会被各国所敌视?这欠债还钱总是天公地道,人家那边一打仗,我们这边就停止付款,恐怕会招人嫉恨。”
袁世凯沉吟了半天后说道:“眼下国家财政实在是困难,去年为了清理国民党借了一大笔款子,但今年已经花的差不多了。眼下革命委员会和日本人打的不可开交,日本人都开始登陆山东了,我们也不能不防一手。
可要办军务就得花钱,各地的督军都把钱袋子看的这么紧,我看今年中央的税收又是只有三瓜两枣,填补各处的窟窿都不够。接下去我们又得要借钱过日子了,如果能够暂时停止支付赔款和借款的本息,那倒是能够让中央过几天舒服日子了。
不过幕韩你说的也不错,要是由我们提出来恐怕各国公使的压力都要放在我们身上了。我看事情可以办,但是你可以把这份电报透露出去,让各国公使知道这不是我们的要求,是革命委员会的主张。”
对于袁世凯这种掩耳盗铃的办法,孙宝琦是不以为然的,现在他可不是前清的总理大臣,是中华民国的大总统,把这样的责任推给革命委员会,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不过他只是迟疑了一下,便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政府的财政现在确实紧张,能够从赔款、借款这里打主意总比再借洋债强。只是说完了这件事之后,孙宝琦又向袁世凯说道:“最近我听到京里流传着一个传闻,不知该不该说。”
袁世凯眨了眨眼睛,有些责怪的说道:“幕韩这是跟我见外了,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孙宝琦告了声罪,便痛快的说道:“其实也就是一个传闻,说是肃亲王善耆和一帮子宗社党跟日本人勾搭上了,现在四处嚷嚷着要恢复大清,说民国成立以来各地不宁,年年动刀兵,各地灾害频频,可见天命仍在大清,只有扶保着大清皇帝复位,天下才能重归安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