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云荣敲门进来汇报谢尔盖上校过来后,吴川于是对着宋云桐、朱和中两人说道:“今天我们就先说到这里吧,党内的工作调整我还要再理一理,然后再在中央委员会上提出来,你们回去也可以想一想,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过来告诉我。
另外,云桐同志你和张廷阁委员先碰一碰,把农业银行和交通银行的账目理一理,然后找个时间向我汇报一下。现在东北的建设项目,资金大都从这两个银行进出,如果有问题的话,整个东北的建设都是要受到影响的。
至于和中同志,后天我会去军事委员会,我希望你能够让他们就这次军演的问题做一个更为详细的汇报。除此之外,我也想听一听关于军事委员会对于未来的战略想定,就是我们下一个敌人是谁?军事委员会打算怎么对付我们的敌人。”
朱和中有些吃惊的问道:“后天?”
吴川看着他有些好奇的问道:“是太长了吗?可我的行程已经安排到了明日下午,要不就明晚?”
朱和中赶紧摇头说道:“还是照着主席的意见好了,我看就放在后天吧。”
送走了两人之后,张云荣就带着谢尔盖上校来到了办公室。谢尔盖向吴川转达了鲍培领事的回复,吴川注意到谢尔盖说话的时候眉头一直皱着。
他不由打断对方说道:“看起来您似乎有什么为难的事,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
“不,没有什么为难的事。”谢尔盖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不过他很快又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你对于俄罗斯帝国到底是持什么样的看法?”
吴川并没有回答,只是平静的说道:“看来谢尔盖你从鲍培领事那里听到了一些,对我不大友好的言论了呢。你觉得他的话可信吗?”
谢尔盖默然的看着吴川并没有说话,吴川沉默了许久之后说道:“拉斯普京长老现在据说在彼得堡混的不错,你有没有想过借助他的力量调回彼得堡去?今后远东的局势也许会变得相当复杂,你又何必夹在中间为难呢?我可以确保你在远东的财产安然无恙,我相信你现在拥有的财富已经足够你在彼得堡过上你所想要的那种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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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尔盖这才看着吴川的眼睛说道:“看来您并不打算成为一个新俄国人,这是您一开始就计划好了的吗?”
吴川对着他摇头说道:“我可不是上帝,怎么可能看的这么远。如果不是佩奇先生和你,说不定我早就被丢进某个煤矿里,在某个不知名的黑暗坑道里慢慢腐烂了。不管是对斯托雷平阁下还是对陛下,我都是说的实话,也许有人可以轻易的骗过陛下,但是我相信很少有人能够骗过斯托雷平阁下。
但是忠诚是需要代价的,显然我并没有收到和我的忠诚相衬的回报。反过来,倒是我一直在供养着彼得堡的贵人们。所以我也很好奇,萨宗诺夫大臣阁下和他的部下们究竟是吃了什么药,觉得我会无条件的效忠彼得堡?敢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我的尊严。我觉得,他们也应当吞下自己酿出的苦酒了。”
谢尔盖踌躇了好一会才说道:“可是您已经背叛了一次自己的国家,现在再背叛一次帝国的话,您不觉得自己的未来正处于一种危险的状态之中吗?帝国现在虽然不能拿你如何,但是欧洲的紧张局势迟早是要结束的,您确定到时自己真的能够应付得来彼得堡的报复吗?”
吴川沉吟了片刻之后说道:“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清国人,所以革满清的命并不能算是背叛。至于帝国这边,虽然我承认一开始我是收到了不少俄国政府的资助,但是我也是确确实实的推动了俄国在北满的势力扩张,我们脚下的哈尔滨市就是我最大的诚意。
但是彼得堡又是怎么对我的呢?我相信谢尔盖上校你一定看的非常清楚了。既然我对于彼得堡的忠诚得不到应有的回报,那么我收回自己的忠诚就不应该受到什么谴责。老实说我对于陛下依然抱有好感,但是他身边围绕着的那些小人,却隔绝了他的视线。
所以,事情变成这个样子,应该被追究责任的罪魁祸首应当是外交部的那些官僚,而不是我。最后,既然我的同胞已经选择了这条道路,那么我也只好跟着他们一起等待着来自彼得堡的报复了,我相信这场报复对于双方来说都是无益的。”
谢尔盖抿着嘴呆呆想了半天,终于叹了口气向吴川点头告辞道:“既然这是您的选择,我也只好接受现实。下个月我会启程返回彼得堡,为了我们的友谊不至于破裂,今后我会留在彼得堡。不过,今年您总不会有什么大的行动吧?”
吴川失笑的摇头说道:“只要俄国的军队不跨入中国的边境,我又怎么可能打断现在的建设期呢?我觉得,你要担心的不是我这边,而是彼得堡的那些官僚们。要是他们某个人脑子发热,硬要军队冲入中国的边境,那才是一个真正令人担心的问题…”
从上海返回天津的唐绍仪,一到家就匆匆把刚刚回国的施肇基请了过来,向他询问起了这趟美国之行的收获。面对唐绍仪殷殷期盼的眼神,施肇基却久久不能回话。
他不由把视线转向了亭外,虽然已经是八月中旬,荷塘内的荷花几乎已经过了花期,但是荷塘内还是一片苍翠,微风吹来时还带来了隐隐的荷香,让人不由全身通泰身心舒畅了起来。这原本是一个相当不错的谈话之所在,只是施肇基今日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就在他沉思之际,唐绍仪终于忍耐不住轻轻咳嗽了数声,施肇基这才被惊醒了过来,对着唐绍仪无奈的说道:“我真不知该说什么,此次美国之行,于我个人而言虽然有些收获,但是于公事方面我却几乎没有做成什么。”
唐绍仪听了不由皱起了眉头说道:“你是说吴川并不信任你,所以没有给你发挥的机会?”
施肇基却摇着头说道:“也不是说没有给我发挥的机会,但只是把一些场面上的活动交给我去应付而已。至于真正要紧的问题,都是吴川自己解决的。
我倒是觉得这也不是什么问题,毕竟我们之前又没有交集,他要防着我们一手,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让我感到有些无所适从的是…”
看到施肇基突然在关键时刻停了下来,唐绍仪不免有些心急的追问道:“可是什么?”
施肇基这才苦笑着说道:“我觉得他和我们不是一路人,吴川对于外交的看法不仅和过去的朝廷、现在的袁大总统大不相同,甚至和我们这些留美归来的人也说不到一块去。”
唐绍仪这才皱起的眉头问道:“植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施肇基想了想说道:“过去朝廷办理外交无非就是两种思路,一种是对于洋人的要求能拖就拖,拖到洋人自己放弃就是大功告成;一种是李中堂的以夷制夷,不能把好处都给了一个列强,让他们自己为了好处斗起来,我们就算不能渔翁得利,也至少能够少损失些利权。
而现在这位袁大总统,师从的就是李中堂的路子,既要抱英国人的大腿,以压制俄国、日本,又不拒绝和其他列强往来,总试图在列强之中找出一条平衡之路出来。
至于我们这些人所讲究的外交,是要在当前世界条约体系下找出中国的生存空间,利用列强之间签署的国际条约束缚住他们自己的手脚。
但是这位吴畏之么,他正试图捣毁现有的国际条约体系,重新建立起一个符合中国利益的新国际体系出来…”
唐绍仪终于变色的说道:“这怎么可能办得到,他这等于是在同欧美列强作对,最终只会引火烧身。”
施肇基沉吟了半天后说道:“我看也不见得,至少欧美列强之间也不是铁板一块,眼下协约国和同盟国之间的对立,不是愈演愈烈了么?
至少在革命委员会击退了日本在南满的势力之后,英国人并没有站到日本的一边去,吴川第一步的冒险算是成功了。
而革命委员会在击退日本之后,就把东北向英、法、美、德的资本开放,阻住了俄国势力的南下,这未尝不是一步妙棋。
此次吴川访问美国在华尔街大举融资,表面上又是疏远了德国资本,在协约国看来这也是他们想要见到的一幕。现在他连下了三步,算是让东三省维持住了现在微妙的平衡。
然后又反过来对俄国采取了降低双方关系的举措,德国人和美国人是乐意见到这一幕的,而法国人和英国人又何尝不希望,俄国人能够把精力专注于欧洲?所以,他这次公然针对俄国的军事演习,看起来又要顺利过关了。现在我就是想不出他下一步要做什么,对待俄国的行动要是越过一个限度之后,妙招就会变成臭棋了。”
唐绍仪仔细回想了一边革命委员会自成立以来的行动,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叹息道:“听植之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只是这吴川每一步都在走钢丝,他就不怕一脚踏空万劫不复?治理国家怎么能够如此行险,这也太过儿戏了。”
施肇基却又笑着说道:“我觉得这也不算什么坏事,至少吴川现在还不是当今中国的执政首领,他要是能够一直冒险成功,至少我国东北边疆算是无忧了。
袁大总统此前听了报纸上刊登的吴川谈话,不也只能关起门对着身边的人发发牢骚,还让人打电报给前线部队,要求李纯、张勋严肃军纪不要骚扰地方百姓,免得被人借题发挥么。
我倒是希望,吴川在东北能够多支撑一段时间,这样北京政府至少还有所忌惮,百姓的日子也会好过几分。”
唐绍仪扭头看着荷塘内的一株荷花,许久之后才叹了口气说道:“我看也安宁不了多久,我了解项城这个人,做朋友他出手是很大方的。但要是说到权力,他是不会允许别人和他分享的。大借款和平息了南方的叛乱后,只会让他更着急把目光转向最后一个对手-革命委员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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