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赫特很是平静的看着吴川说道:“作为革命委员会海外融资业务的管理者,我认为革命委员会需要优化现在的债务结构,比如把这笔庞大的自由公债拆分为长、中、短期的公债,从而错开集中还款的压力。
当然这样的话,我们需要更加透明的财政开支和采取一些更能确保投资者利益的经济政策,比如革命委员会治下的货币政策。
我这两天稍稍翻看了些资料,发行整个满洲地区的货币发行量大约是:北满1亿卢布、南满亿日元,银元约2亿。虽然在革命委员会的努力下,你们至少统一了银元的发行权,也差不多正在把日元驱逐出南满地区,但你们最多也就掌握了4亿银元左右的货币发行,也就是整个满洲地区80%的货币发行数目。
这虽然是一个不错的成就,但我很怀疑革命委员会手中是否存在这么多储备金银。因此,一旦市面上出现了风吹草动,我怀疑革命委员会发行的纸币就会出现挤兑,就好像今日的日本一样。因此为了德国投资的安全,革命委员会应该建立一个真正的中央银行以同国际金融市场对接,而不是让一群门外汉代管中央银行的责任。
另外,中德贸易也好,革命委员会的外债管理也好,都已经对革命委员会提出了一个迫切的需要,那就是尽快进入金本位的贸易圈子。否则以革命委员会现在的储备金银和国际白银价格的持续下跌,我担心五年期没到,革命委员会的财政就要破产了。”
“听着,真心像是套路贷的路数啊。外债越借越多,利息越来越高,最终我们就为德国银行家打白工了。一旦遇到贸易危机,国家就得破产。这不就是美国人对付南美各国的路数么。”
吴川心里琢磨着沙赫特给出的提议,脸上却露出了为难的神情说道:“革命委员会要拿什么抵押给德国银行,才能借到这么大一笔数目?”
沙赫特不动声色的说道:“铁路、港口和土地都可以。”
吴川心中盘算了许久,方才摇着头说道:“抱歉,博士先生,您来晚了一步。就在几天前,革命委员会已经将这些权益抵押给了美国人,难道我们就不能想想别的办法吗?
如果您看过中德贸易合作的详细内容的话,您就应该能够发现,德国的投资是有保障的,只是我们需要一点时间而已。
您看,在德国一度电的价格差不多要个马克,而一名德国工人的年薪约在1000马克以上。但是在中国,一名工人的年薪还不到500马克;至于电力的价格,我们已经有了一个电力普及计划,预计在3年内把电价压到马克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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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我所知,在德国一吨原铝的售价高达5万马克,成本约在3万马克以上。但是在中国,只要建立起水电站和铝厂,我们将会把原铝的价格压低到3万马克以下。德国的企业将能够获得极为便宜的原材料,从而和法国铝产品竞争。
我们想要投资建造的是年产8000-10000吨铝的电解铝厂,只要给我们10-20年时间,我们完全可以用类似这样的原材料来偿还欠债。中国有着无穷之人力,丰富的矿产资源,我以为德国完全可以从这样的贸易中获得中国廉价的劳动力,从而提高本国民众的日常消费能力的。”
沙赫特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吴,我想您应该清楚,如果没有我们对你的支持,革命委员会是不可能出现的。”
吴川立刻点头回应道:“当然,我从没有忘记这一点,所以我才一直在促成中国和德国之间的这份贸易投资协定。我一直都认为,只有德国人才是我们真正的朋友,所以我一直都在努力维护着德国朋友在东北的利益,即便德国政府抛弃了我们,我也还是认为德国朋友迟早会发现,谁才是德国真正需要的朋友。”
沙赫特沉吟了一会后说道:“政府的选择和我们无关,我们对你的支持可一直都没有改变过。可是为什么,当你取得了满洲的控制权力之后,要让美国人插入进来?柏林的银行家们对此都相当不满,我们感觉自己被您出卖了。在你一无所有的来到柏林的时候,是我们先投资的你,可是现在您却让美国人摘走了最为甜美的果实,您不觉得这非常的不合理吗?”
吴川略略思索了片刻后说道:“我这么做,正是为了德国朋友的投资着想。您看,如果没有美国资本的进入,我把满洲的投资机会都给了德国朋友,您认为英国人和法国人会善罢甘休吗?
事实上中国和美国之间的经济互补性并不强,除了劳动力比美国便宜之外,美国的矿产资源比我们还要丰富。再加上美国人现在的高关税,我们制造出的原材料或工业品,除了少数种类外在美国并没有价格优势。
我可以用原材料或加工品抵偿德国的债务,可是对于美国人的债务我该拿什么去偿还?但是东三省的地缘位置决定了,想要发展这个地方,我们至少要在俄、日之间打开一个缺口。当今世界的国际贸易,说到底还是被海上航运所主宰的。
把日本人赶出满洲,可我们依然无法掌握东亚乃至太平洋的海上航行安全。我相信德国朋友是明白的,在海上安全这方面,德国是不可能给我们任何帮助的。所以我们需要第三方来保卫中德贸易的海上安全,除了美国人之外,我还能找谁呢?
而且正是美国资本的大举进入东北,英国和法国才会容忍德国在这里搞一点投资,因为现在排挤了德国只会便宜了美国人。相比起被完全隔绝的中德两国而言,太平洋两岸的中美联合其实更让其他各国感到警惕。
此外,中国足够大,容纳的下德国和美国的分别投资,甚至加上英法也不是问题。因此我认为与其进行排他性的竞争,倒不如大家分别合作,我可以保证给各国投资者创造出足够的利润的。
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科技发展到了今日,世界已经进入到了电力和内燃机的时代,石油已经变得和煤炭一样重要了。中国和德国都是贫油国,当前世界的产油地区不是被协约国控制了,就是在美国的领土上或势力范围内。只有把美国人拉到我们这一边,我们才能获得源源不断的石油,我以为德国也是能够从中美贸易投资计划中获益的。”
沙赫特发觉自己快被吴川给说服了,但是他却并没有感到什么懊恼。因为他从来也没有觉得美国是德国的敌人,事实上他其实一直都是支持德国和美国达成更加紧密的关系,从而对抗英国和法国在世界金融市场上的强权的。
相对于当前同盟国和协约国之间走向热战的趋势,他其实更主张缓和局势,转而和英、法展开金融战争。只要把英国从世界金融霸主的位置上赶下台,由柏林-纽约取代巴黎-伦敦这个世界金融轴心,日不落帝国的光辉也就不再了。
没有了英镑对于世界的统治权,光凭英国本土的人口和经济规模根本撑不起日不落帝国的光辉。而华尔街的坤洛公司掌控者也和他有着同样的看法,都试图推翻压制在德国和美国头上的英国金融霸权和法国帮凶。
只是德国人显然对于银行家们的金钱游戏不屑一顾,他们只喜欢卑斯麦首相所主张的铁和血。而掌握着美国金融界的皇帝摩根又是个亲英分子,他宁可被伦敦金融城的表亲们嘲弄,也不肯和柏林的银行家们握手言欢。
和柏林银行家们听说革命委员会打算和美国资本进行大规模合作时的暴跳如雷,沙赫特觉得吴川的选择其实非常的正确,若是换了自己也会这么选。因为德国此时根本无力对满洲的局势进行干涉,外交上的施压只会让英国人、法国人坐观好戏。
而一旦双方的关系真的走向破裂,被德国资金、装备武装起来的国民革命军难道是青岛那区区几千德国陆军能抵抗的住的吗?于是花了数亿马克扶植起来的革命委员会却成为了德国的敌人,难道还真要从本土调动一只大军过去报复?
保持和德国的友谊,但顺手又搭上了美国人,从而确保革命委员会能够争取到一定的独立空间,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了。而且吴川的理由也非常的有说服力,借助满洲的开发计划,美国和德国未必不能走到一起,毕竟这个移民国家最不能忍受的就是经济利益上的损失。
假设在美国人大举投资满洲之后,协约国还要对满洲有什么动作,也许美国人也会转变现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孤立主义了。
沙赫特思考了许久之后,方才缓缓问道:“那么我该如何了解,革命委员会和美国资本家之间的合作,目的不是取代你们和我们之间的合作呢?”
吴川思考了片刻后说道:“正如博士先生您所说,我们需要一个类似于中央银行的机构管理东北的金融业,不知您是否愿意帮助革命委员会组建这个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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