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谨文在看过了这几间用租赁平房改建的教室之后,对于立达学社更是增添了几分钦佩之意,这些从清华学堂退职的教授、讲师凭借自己的力量办起了这家私人学院,完全是不取分文报酬,还往学院内补贴了积蓄作为办学的开支,没有一定的理想主义可是办不到的。
自从加入了共和党之后,耿谨文不知怎的就开始喜欢亲近这种喜欢做事也能够静下心来做事的理想主义者了。对于那些夸夸奇谈的口头主义者,和不愿意为人民做点实际事务的革命者,他也是越来越反感了。
重新走到教室边上的小房间内坐下后,耿谨文小心的按了按右胸有些发痒的伤口,这才对接待自己的胡敦复说道:“胡先生,南阳里这里的环境其实并不适合办学,这里人流复杂外边又吵闹的很,而且民房格局狭小,采光也不好,学生连个运动的地方都没有。
我听说过这样一句话,教育不仅仅是要教给学生以思想,也要强健其体魄,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是不能承担起沉重的思考的。革命委员会非常有诚意的邀请立达学社的各位同仁前往东北,我们会给与专门的土地和拨款,修建一所中国最好的理工科大学。”
坐在耿谨文对面的几名老师一时都有所意动,但是他们终究还是没有出声而是看向了坐在右边的一人。被同仁们注视的胡敦复沉默了许久方才摇着头答复道:“耿先生和革命委员会的善意,我只能心领了。
只是我们立达学社同仁创办这所学院的目的,就是为了不受干涉独立自主的办学。大同学院的大同之意,正是取自《礼记,礼运篇》: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一语。
我们这些人凑了228元办这所学院,为的是完成一个理想,而不是为了将名邀利。现在好不容易才起个头,却又因为先生的邀请丢弃这里,我担心自己日后会后悔。此外,听报纸上说,革命委员会在东北批判孔孟之言,说儒家礼教正是中国落后的根源,我也实在难以认同…”
虽然反复劝说,胡敦复都不为所动,其他人也避开了耿谨文的目光,耿谨文最终不得不放弃了,离开之前他拿出了一个信封交给胡敦复道:“既然胡社长和各位先生不愿意离开上海,我也不好强人所难。
不过革命委员会和各位先生一样,也是认为想要改变中国就必须培养更多的理工科人才,所以吴川主席让我把这笔经费交给各位,早一天建成大同学院,也好为中国多培养几个有用之才。
只要革命委员会还存在,那么每年都会捐赠一笔经费给大同学院,用于资助那些有才能但却无力承担学费的学子,当然我们只捐助那些学习理工科的学生…”
目送耿谨文几人的身影消失于胡同内后,终于有老师好奇的向胡敦复问道:“社长,看看这位耿先生的手笔,要是有个一两万大洋,我们就可以先把建学校的地皮买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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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什么呢?捐一两万大洋给我们这几个人办的补习班?南京临时政府对那些正规的学校都没这么大方过,有个一两千大洋就很不错了。”
谈话的几位老师看着打开信封的胡敦复突然楞在了哪里,便有人好奇的凑过去看了一眼,顿时惊讶的说道:“3、30万?”
“什么30万?你们说的梦话么。”吴在渊有些不相信的撇了一眼,然后赶紧四处张望了一下,接着压低声音对胡敦复说道:“这里可不能久留,咱们还是赶紧去银行,把支票存到户头里去,刚刚我们的讲话要是给旁人听了去,是要出祸事的。”
其他几名老师围在胡敦复身边也是连连点头,都说不出话来了。上海自从光复之后,青帮会党就失去了控制,除了租界之外的地方社会秩序都乱的很。虽然这些老师平时里的本职拿的也是相当高的薪水,一个月最少也有1、200元,但是30万银元的数目,还是让他们心惊肉跳了起来。那些青帮会党几千块都能杀人越货了,更何况是这么一大笔钱。
胡敦复迅速的把支票收好,放在了贴身的口袋中,但他突然长叹了一口气道:“这革命委员会,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你们说,我刚刚拒绝耿先生的时候,态度是不是生硬了些?看起来是不是有些失礼…”
离开了南阳里之后,跟随耿谨文上了马车的秘书唐安礼不由小小的抱怨道:“委员你伤都没好就到处乱跑,要是有个什么闪失,我怎么向主席交代?这立达学社的人也真够傲慢的,我们都邀请了几次了,他们还是八风不动,搞得好像我们是请他们上梁山造反一样。要我说,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这两条腿的人还怕找不到,您就不该给他们什么赞助,让他们在南阳里好好自力更生去吧。”
“呵呵…哎。”耿谨文轻笑了几声又赶紧按住了胸,缓和了一下才说道:“你还是少抱怨两句吧,否则立达学社的人没把我气死,倒是笑死在你手上了,你可怎么办?”
唐安礼只能把嘴角向上扬了扬,不再说什么了。耿谨文感觉自己的胸口舒服了些,这才接着说道:“我看重的可不是区区一个大同学院,而是那些在这种环境下努力学习的学生。
主席说过,随着革命第一阶段目标的完成,暴力革命将让位给温和的社会革命。中华民国虽然创立了,但是占据了中国大多数的农村人口其实并不知道什么叫做共和,有些闭塞的地区甚至会认为中华民国的大总统就是中华民国的新皇帝。
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某些人、某些势力集团的野心会迅速膨胀起来,不是试图用武力压制其他不同声音,就是想要割据一方当一当土皇帝。革命委员会现在手中倒是有着一只不小的武力,也有着一个较为团结的组织,但是如果我们不去改造当前的社会环境,让人民知道共和政府和专制政府的区别,那么我们这个团体也很快就会堕落腐化的。
因此我们必须教育民众,粉碎他们脑子里那种不正确的观念,让他们理解共和党追求的政治理想和他们的生活是如何的息息相关,让他们知道共和就是保卫他们的利益,那么当反动派想要卷土重来的时候,人民才会主动帮助我们击败那些反动派。
而想要做到这一点,我们需要一个坚定的革命阶层-工人阶级,一个和工人阶级相结合的知识阶层。就目前的中国来看,能够做和工人阶级相结合的知识阶层,唯有那些理工科出身的学生,因为他们的学识内容就是带领工人进行各种工业工作。
所以大同学院办得越大越好,就能为中国培育出足够多的工程师。这些工程师又会推动中国工业的发展,工业的发展又会壮大工人阶级,工人阶级的强大就是党组织的壮大。所以我们支持他们,其实就是在帮助自己啊。”
唐安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就在他还在思考这番话语时,耿谨文却又转头看向了马车外的街景,脸色有些阴郁的问道:“泗水的事情,哈尔滨还没有给出指示吗?”
唐安礼立刻回过神来说道:“我先送先生回医院复诊,然后再去问一问…”
在袁世凯接任总统,宣布中华民国正式成立之后,3月25日荷属爪哇岛泗水市华侨,纷纷走上街头,举行集会,升起五色旗,鸣放爆竹,庆祝中华民国的成立。只是华侨的这一行动引来了殖民当局的干涉,荷兰军警打死了集会中的华侨三人,伤十余人,还逮捕了百余不肯散去的抗议华侨。
事件爆发之后,当地华侨闭门罢市表示抗议,而荷兰当局再次出动大批军警强迫开市,又逮捕千余人,这就是耿谨文感到沉重而又愤怒的泗水惨案。
吴川听到这条消息之后先是难以置信,接着便有些出离愤怒了,“都已经20世纪了,这种鼻屎大的国家还敢在亚洲对中国人耀武扬威,真应该把他们都送进集中营去。”
只是吴川除了愤怒之外,他发觉自己还是无奈荷兰人何,现在的中国连自己的领土主权都保不住,更别提隔着一片大海的东南亚群岛了。
而对于泗水惨案的反应,南京临时政府总算是在解散前承担起了一些责任。孙中山主持召开内阁会议,议决对荷兰交涉的四项条件:一、限三日内释放被捕华侨;二、赔偿财产损失;三、对被害者给予赔偿;四、恢复人权,华侨与欧侨和日侨一律对待。
同时指出如无满意答复,民国自有相当之对待。王宠惠将上述要求通知荷兰外交部,并将对荷交涉的四项条件电告北京当局。3月30日,临时政府又令沿海都督禁止华工赴荷属地,以此对荷兰政府施加压力。
只是北京的袁世凯却想要息事宁人,除了给驻荷兰公使刘镜人发电报交涉外,并没有提出什么反制措施。吴川和党内同志洽商之后,决定支持南京临时政府的主张,要求袁世凯向荷兰人施加压力,并在舆论上声援泗水华侨。
除此之外,吴川也对张云荣下令道:“我之所以要参加革命,就是因为没有一个强大的祖国,华人在海外根本没有安全可言。既然荷兰人想要一场革命,那就给他们一场革命。安排一些武装人员前往东南亚,并电告耿谨文,让他招募一些东南亚的进步人士来东北,我们将会教授他们武装斗争的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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