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迫尚道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尾野实信说道:“你要和我单独商谈,就是商谈把第八师团撇下,然后自己偷偷溜走?你还是一个军人吗?”
虽然被情绪激动的大迫中将用唾沫喷了一脸,但是尾野大佐却毫不动容的回道:“因为军部已经抛弃了我们,我们已经不可能在这里等到援军了。如果大迫中将您不愿意和我一起撤退的话,那么就只能让第八师团先走了。
中将阁下,我想你应该清楚,这就等于是用独立十八师团将士的性命堵住支那军的追击,让第八师团从容撤离。可是第八师团会感激我们吗?我觉得不会。我更担心的是,山根中将要是带着第八师团全身而退,他再把本次作战失利的责任抛在我们头上,那么我们即便浑身上下长满了嘴也分辨不得了。
我个人倒是没什么可再失去的了,这次失利的责任必然是由我负起责任来,但是军部和第十八师团的荣誉不能陪着我一起完蛋。我可不希望在战后听到,是军部决策失当,派出了无能的司令官和不堪一战的十八师团拖了第八师团的后腿,才导致了这场作战的失败。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宁可在阁下面前切腹,也绝不能回去接受这种污蔑之词…”
“别说这种傻话了,现在是自杀谢罪的时候吗?作为派遣军的司令官,你应该想着把将士们活着带回去,而不是跑来和我谈什么责任。”大迫尚道立刻打断了尾野,毫不留情的斥责他一番,这才压低了声音问道:“难道就不能把山根叫回来商议一下,大家互相掩护着撤走?
还有,军部的那些官员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不派出军队来接应我们,反而让我们立刻南下。他们难道不知道,一旦我们在撤退中被支那军打崩溃了,损失会有多大吗。”
尾野大佐知道自己的一线生机就在对方身上,只有说动了大迫丢下友军逃亡,为了掩盖这样的丑闻,军部反而不敢追究本次作战失利的责任。真要按部就班的安排撤退,他回去之后肯定是要上军事法庭的,那还不如真的在这里切腹算了,按照军队的习惯,至少不会再向他追究什么责任了。
因此他神情丝毫不动的回道:“来不及了,现在是28日中午,军部下达的撤退命令却是在25日下午13时。我们收到的并不是第一批通信官传递来的命令,在他之前的通信官显然是落在了支那军的手中。
据这位通信官的汇报,在他从奉天出发之前,切断安奉线的支那军和奇袭开原、铁岭的支那军应当已经接上头了。而安奉线和南满铁路,现在都已经脱离了我们的掌握。军部甚至已经指示满铁,不惜一切代价和铁路周边的革命党进行交涉,以确保他们不会破坏铁路。
这便说明,这不是军部不想派出援军解救我们,而是军部根本没有办法确保沿线铁路的安全。在奉天接应我们,已经是军部最大程度的努力了。军部给我们的命令,是12月1日到12月3日内必须抵达奉天北,否则他们难以保证接应部队是否还能继续坚持在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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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们的通信官在北上途中发现,那些支那军正在清理从奉天到开原铁路线两侧的亲日家族,他在路上已经遇到了好几次险情,也看到了那些亲日的民众正被支那军从自己的家中带走。而从铁岭到开原一线,支那军也征发了许多当地民众拆除铁路、挖掘壕沟。
也就是说,我们此次南下不仅没有接应,连本地民众也不会再帮助我们了。而我们走的越迟,就越走不出支那军的包围圈。第八师团好歹这几天还休息了,让他们断后还有机会自己打出包围圈。但是第十八师团和支那军在阵地上已经纠缠了快10天,如果还要承担断后任务的话,我认为起码大部分人是看不到奉天城了。”
如果不是尾野实信首先向他提出这样的建议,大迫尚道是会留下来为全军断后的,这种抛弃友军的行为,想一想都令他觉得肮脏。但是尾野实信有句话确实说到了他心里,为全军断后当然是光荣的,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为全军断后,看起来更像是指挥官的无能才导致的被迫选择,这种断后是不能获得国民的称赞的。
抛弃了生命也得不到认同的牺牲,就算是以死脑筋著称的大迫尚道也是不肯干的。更何况他在本次作战中几乎没有做出什么错误的决定,只是按照了山县元帅的命令服从了尾野实信的指挥而已,仅仅因为服从了上命就把自己陷入了这样不名誉的境地,大迫尚道觉得自己心里憋屈的没地方发泄了。
而牺牲第十八师团为第八师团赢得逃生的机会,大迫尚道心里也是觉得不值的。这不仅仅因为他是这只师团的师团长,更因为第十八师团的兵源来自北九州,和他这个萨摩人算是半个老乡,在感情上他也更亲近第十八师团一些。
即便是为了自己的荣誉去牺牲这只算是家乡子弟兵的部队,他也要谨慎再谨慎。更何况现在是为了不相干的第八师团牺牲,还不能为此捍卫第十八师团的荣誉。到了这个时候,他想要再斥责尾野,也有些犹豫不决了。
似乎是看出了大迫的犹豫,尾野毫不迟疑的把自己制定的撤退计划向大迫述说了一遍。大迫听后一时瞠目结舌,过了好半天才语气软弱的说道:“丢下所有重装备也就算了,怎么连山田旅团也不通知,就这么自顾自跑路了,这让我日后如何向山田少将解释。”
看出了大迫的心意后,尾野当即说道:“山田旅团远在老四平镇,通知他们撤离容易惊动支那军不说,山根中将也会察觉到我们的秘密行动。
军部既然要求我们放弃阵地撤退,那么我们就应该明白想要全部撤走是不可能的事,为了我军南下冲出敌军防线争取时间,留下一部分部队断后是必不可少的。
而且事后就算第八师团冲出了包围圈,也没什么可以指责我们的,毕竟我们也把山田旅团放在了全军之后,严格来说第八师团不过是第二批撤退的队伍罢了。”
大迫尚道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堵着一块大石头,让他死活都出不了声音。跪坐在土炕上的尾野瞧了窗外一眼,看着外头阴沉沉的天空,不由悠悠说道:“看着天色恐怕很快又要下雪了,据本地的支那人说,这场雪一下,恐怕没个两三天是不会停的。那么我们恐怕就都不用走了,而中将阁下也不用这么烦恼的做出选择了。”
大迫尚道终于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道:“就依你,今晚12点之后把部队都撤下来,坐列车到双庙子,然后直扑开原。晚饭之前我会把前线各部队的指挥官叫下来集体交代,不过当我军攻下开原后,我要求你立刻通知山根中将和山田少将,让他们尾随我军突围。”
尾野下意识的一点头回道:“是,阁下。理所应当如此,我只是希望能够保全派遣军的大部分力量,并没有想过抛弃友军不管…”
29日上午正和张绍曾所部对峙的山根武亮接到了尾野实信派人送来的突围通知,在部下的面前山根好不容易才忍耐住了将要脱口而出的脏话。不过房间内等待着山根中将发令的军官们明显看到,师团长阁下的脸色难看的犹如锅底了。
山根武亮深呼吸了数次后,方才平静下来对着部下们布置道:“第5、32联队和师团司令部立刻收拾东西撤向毛家店。第十七联队在原地驻守半个小时,然后向第三十一联队靠拢。之后你们掩护第八炮兵联队撤离,然后互相掩护撤往双庙子,第八骑兵联队会过来接应你们的。”
山根武亮的命令让房间的日军军官们一片哗然,长谷川联队长忍不住就起身向其问道:“师团长阁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是我军在四平的防线被支那军突破了吗?为何突然就要撤退?”
山根瞧了他一眼,木然的说道:“比长谷川大佐你想象的还要糟糕,尾野和大迫已经于凌晨撤退了。尾野刚刚转发了军部发来的命令,要求我们在五天之内撤到奉天附近,援军将会在那里接应我们。”
渡部大佐立刻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怒不可遏的说道:“军部到底下的什么狗屁命令,支那军也就是守着阵地能打一打,可要是让我们把屁股朝向他们,就是头猪也能把我们拱散了。军部到底是站在那一边的?简直就是混蛋。”
福岛大佐也起身向山根中将反对道:“师团长阁下,就算是撤退也不能这样光天化日的撤退啊,我们的行动完全暴露在了支那军的眼中,他们要是追击上来,我们会有很大损失的。”
“啪。”山根武亮把手中的手令拍在桌子上,让七嘴八舌的军官们都吓了一跳,趁着大家安静下来的这个空档,山根扫视了房间内的部下一眼,才咬牙切齿的说道:“尾野和大迫现在已经在开原了,他们已经敞开了四平防线,如果你们不想走的话,那么就留在这里被支那军包围好了。
我再说一遍,第5、32联队和师团司令部立刻收拾东西,5分钟后还没有整理完成的部队,就留下来和第17联队一起担任后卫吧。”
没有人上前去看山根压在手下的手令,之前还大呼小叫的军官们现在一个个都跑出了屋子,忙不迭的行动了起来。随着房间内最后一名军官的离开,山根武亮终于颓然坐了下来,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愤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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