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1 / 1)

吴川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方才接着对上尉说道:“接下来我们就得搞清楚,在克拉皮文县究竟谁才是我们可以依靠的朋友,谁才是我们必须坚决打击的敌人。”

谢尔盖上尉的眼睛有些发直了,他不免有些疑惑的说道:“我们不是要查办那些贪污受贿的坏蛋的吗?他们自然都是我们的敌人,为何还要进行分辨?而且这要怎么分辨?”

虽然盗用了主席的言论,但吴川倒是没有一点羞愧之心,他觉得眼下的情形,用上这句话真是太适合不过了。于是他毫不为难的回答道:“就算他们都是坏蛋,我们也还是要分辨一下,那些人是属于可以挽救的对象。难道你打算把整个克拉皮文县的官吏、贵族和富农们都一杆子打下水吗?那恐怕先掉下水的,多半是我们自己。”

谢尔盖上尉欲言又止,他思考了一会之后,发觉如果真把本县的这些混蛋逼急了,别说是他了,就是上校也未必能扛得住。于是他还是改口说道:“好吧,我承认你是对的。不过,吴。我们究竟该怎么分辨,谁才是我们的朋友。”

吴川稍稍思考了片刻才回答:“上尉先生,你有没有见过埃及的金字塔?”

谢尔盖上尉颇有些不悦的回道:“当然,在我没有加入军队之前,我就已经数次穿越欧洲大陆旅行了。除了美国没有去过,欧洲和近东我还是走过不少地方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吴川随手将面前的刀叉和盘子摆成了一个三角形,然后指着这个图形说道:“就像金字塔一样,这就是俄国的等级社会。就整个俄国来说,沙皇在最顶端,将军和大臣们在第二层,省、县的官僚在第三层,而农民和工人们在最下面这一层。

如果我们把范围缩小到一个县,那么顶端位置就是本县贵族的了,其下则是本县官吏和自治会的代表们,接下来就是村社的村长、长老和城市里的商人们,再往下去就是农民和工人。

所以上尉先生,我们的朋友显然是最顶端的本县贵族,接着才是官员和代表,最后就是这些村长、长老和商人了。只有按照这个顺序下去,我们身边的朋友才会越来越多。这就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了。”

“什么大鱼小鱼的?你到底想说什么?”谢尔盖上尉觉得自己脑子里有些开始发昏了。

吴川只好直白的说道:“我们敲了贵族一笔,然后再拉着贵族去敲本县的官吏和自治会代表,这样贵族们就能补回自己的损失,他们自然就对我们没有那么大的反感了。接下来就是拉着他们去敲村长、长老和商人,这样又把第二阶层给拉下了水。只要下面还有阶层可以压榨,那么他们总是会敬畏于上面的权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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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尔盖上尉终于觉得自己开窍了,他霍的起立说道:“那我们还等什么?第一个要对付的是不是本县的首席贵族?我们是直接闯过去问话,还是…”

吴川赶紧阻止他道:“本县的首席贵族恐怕不是那么好恐吓的,如果我们不抓到一个切实的把柄,我可不认为他会向我们屈服。一旦开头就搞砸了,后面的事情可就难办了。”

上尉不得不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对着吴川讪讪的说道:“那,照你说,我们该怎么开这个头,让男爵顺从于我们。”

吴川犹豫了一下,才接着说道:“听说男爵的长子在莫斯科大学学习,能不能把他的资料搜集一份过来。另外,也许我们需要一个真正的政治犯,一个愿意同我们合作的政治犯…”

站在二楼起居室阳台的佩奇,端着一杯咖啡看着窗外下方再次匆匆离去的上尉,他不由有些好奇的对走到身边来的吴川问道:“他这么急匆匆的来,又这么急匆匆的走,你们到底都谈了些什么?”

吴川望着窗外已经看不到上尉的背影后,这才开口说道:“就是谈上次我同你说过的,如何打破采访僵局的事。似乎,密探局终于有兴趣在私下查一查本县在土地改革中的贪腐行为了。”

佩奇默契的不再提及这个问题,他知道这个调查似乎有些不太能见人。于是他就势把话题转到了自己的采访上,“现在看来,本县的土地改革似乎并不像男爵先生说的那么出色。只是这些村长、长老和富农都联合了起来,我们很难把真正的问题揭发出来。不知你有没有其他想法?”

吴川望着窗外已经发黄的草坪道:“一是我们再等等,等到上尉撕开了这张网,我们自然就能看清网下到底有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了。一是其实我们可以分成两路,一路继续在乡下同他们周旋;一路则回去城里,找那些被赶进城的工人们谈一谈。”

佩奇只是略做思考就做出了决定,他向着吴川说道:“上尉那边还能等待一下,不过我们也不能都指望他。我看做一做其他准备还是不错的,只是我的目标太大,估计还没同那些工人们接上头就被本县的警察们给盯上了。只是你去城里接触那些工人,有么有问题?”

吴川道:“我倒是没什么,在俄国人眼里,我不过是个中国蛮子,说不定连俄国话都不会说,他们一定不会那么紧张的盯着我的。只是,我该同工人们说什么?”

佩奇想了想说道:“这事也不着急,等我这两天把想到的问题记录下来,然后再交给你好了。不过我昨晚想了许久也没能睡着,就是在想你昨晚说的那些话。我今天想和你聊一聊,就是想知道豪斯教授对于这场涉及全欧的大战,究竟是怎么考虑的?”

吴川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佩奇问这个问题的用意,直到他看到了对方的眼神。显然这位美国犹太人想要知道的并不是什么教授的言语,而是在询问他教授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计划。诚然,一个已经预见到欧洲大战,又费尽心机潜入俄国的犹太人,不可能仅仅只是过来同俄国犹太人联络感情的,必定是带着一份计划而来的。

他的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就明白自己从一开始编造的谎言,最大的破绽究竟是什么了。自己作为一个想要打倒满清政府的革命分子,绝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跟着老师跑来俄国,这显然是违反了常理的。

对于革命党人来说,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应当是紧紧围绕于革命的主题,从而推动着革命前行的,否则何以称之为革命党。而因为孙中山的关系,美国人对于中国的革命党人其实并不陌生。

毕竟从1895年开始,同盟会就一直在广东、广西两地反复组织起义,虽然这些起义都很快失败了,但是因为同盟会向美国华侨筹款的关系,中国革命党人的起义事迹还是在美国有着一定范围的流传的。

只是今日之美国,业已不是100年前那个除了自由之外一无所有的美洲国家了。如果说100年前的美国人民还对法国革命抱有同情的话,那么今日这个业已完全工业化的国家,一个新兴的帝国主义,对于革命这个词语的痛恨,并不比老牌殖民帝国主义好多少。

吴川立刻对自己开始检讨了起来,这些天来他只顾着扮演自己在不同人面前的不同人设,完全忘记了一个革命党人是不会忘记对于革命理想追求的本质。直白一点说,就是他对于革命的感情实在是过于虚伪了,并没有时时刻刻的表现出自己在做的事情,正是为了中国革命的成功。

好在这位美国记者之前已经被豪斯教授提出的理念和分析给迷住了,所以才没有对他的行为进行深入的分析,否则一早就能看出他是一个假装革命的普通人了。当然,这也和美国人自小没怎么接触过革命有关,要是佩奇是一位俄国布尔什维克,估计他早就暴露自己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吴川立刻就开始绞尽脑汁的思考着,该如何弥补自己谎言中的漏洞。教授来俄国为了什么?而他一个中国革命党人跟着教授过来,又是为了什么?不给这两个问题作出一个符合逻辑的思路,佩奇或是这位美国记者身后的犹太组织,终究会看出这个破绽的。

阳台上足足有半刻钟没有听到话语声,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就在佩奇有些狐疑的想要开口时,吴川终于有些沮丧的张嘴说道:“好吧,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你了,毕竟教授也不知还在不在人世了。他所制定的计划,我看是完成不了的了,现在和你说一说,应当也没什么打紧的。”

听到吴川这样说,佩奇顿时忘记了自己想要说的话语,反而脸色有些紧张了起来,生怕漏听了豪斯教授应对这场欧洲大战的计划。

吴川似乎并没有察觉身旁这位美国人的神情变化,他望着窗外的秋景思索着说道:“其实教授来俄国的目的,是准备借助这场欧洲大战,把一部分犹太人和犹太人的资本转移到东方去,趁着欧洲各国进行战争无暇顾及东方,在中国掀起一场革命,从而在帝国主义殖民体系中最薄弱的地方摧毁帝国主义的统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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