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1 / 1)

006

审讯室里的警员见状,也顾不上收钱了,转身向外头跑去,一边还大喊着:“怎么了?怎么了?”

出于医生的敏感性,叶一柏下意识地就往外走。

“哎呀,小同学,审讯室没经过同意是不能出去的,要吃枪子的!”审讯桌后被拷住的当铺老板大声喊道。

然而叶一柏已经走出去了。

警务大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二楼办公室也不停有人出来看情况。

上海市警察局分两层,一楼是普通警员和科长办公室,二楼是高级警员、行政科室和处局级领导办公室。

出来看情况的一处成员看倒下的是周大头,不由惊呼出声来,周大头可是裴局的心腹,他们这时候不得表现表现,这样想着,从楼下下来的人越发多了。

叶一柏跑到警务大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面,一群穿着黑制服的警察把办公楼入口处围得水泄不通,楼上还不时有人下来加入他们的队伍。

“让让,让让,我是医生。”

叶一柏的身高176,在民国南方也算是高的那一挂了,但上海市警察局挑警员的时候大概只看身材来着,一个个人高马大,就算不如叶一柏高的,这宽度也能抵他两个。

他一时挤不进去,听着声音,里面的病人呕吐得越来越剧烈了,叶一柏气急。

“没听到老子说我是医生嘛!还是你们觉得你们站在这里比我更有用!”少年人的声音高亢而嘹亮,镇得许多警员动作一顿。

四面八方各式各样的目光同时向他投来。

叶大医生愣是连眼神都没飘一下,拨开两个愣在原地的警员就往里走。

走进人群包围圈,只见周大头捂着腹部被某个警员扶着坐在一把椅子上。准确来说,是瘫在一把椅子上,叶一柏看得出周大头是很用力才没让自己从椅子里滑下来。

“哪里痛?”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叶一柏上前两步,走到周大头身前。

他按了按周大头的腹部,“这里?”

“近期有没有做过腹部手术,有没有暴饮暴食?”

周围安安静静的,没有人说话。

“嗯?”叶一柏见没人回答,不满地抬头。

气场这东西说玄玄,但还真就是切实存在的,叶大医生在专业上的气场就是如此,他明明穿着学生校服,还挎着一个书包,但你却会觉得回答他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手术肯定没有,不过我们最近为了人贩子那个案子盯了好几天了,都没吃几口东西,今天空闲下来周科就吃得多了点。”扶着周大头的警员下意识地回答道。

叶一柏点头。

“我按你的腹部,哪里痛就跟我说。”他伸手按住周大头上腹部某处。

“这里?”

“这里?”

“还是这里?”

“嘶……”周大头发出一阵吃痛声,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

“我按到才会痛还是持续性疼痛,是胀痛还是刺痛?”

“一直疼,您按到就更疼了,刺痛和胀痛我分不清。”周大头白着脸,啥刺啥胀啊,这不是为难他大头嘛。

“是针扎的疼,还是打你一棍子后那种有张又疼的感觉?”对于病人,叶一柏的耐心向来很好。

“胀痛。”这次周大头回答的很快。

叶一柏目光朝四周瞟了瞟,从就近位置上拿了个搪瓷杯,塞到周大头手里,“拿好了,等下吐这里。”

叶一柏话落,周大头和扶着他的警员的面色同时一变,然而还没等他们开口,只见叶一柏用力在周大头腹部某处按压了一下。

周大头先是“嗝”一声吐出一口气,随即用力呕吐起来。

一阵销魂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扶着周大头的警员面色一下子变得比周大头还要苍白,他看着周大头手里拿着的,绘着某个美人图的搪瓷杯,瞬间觉得呼吸困难起来。

叶一柏拿过杯子看了一眼,将其放回桌子上,同时弯下腰去,他现在手头没有听诊器,只能用耳朵贴近胃部和小肠部位仔细听。

周大头见叶一柏靠过来有些不适应,身体扭动起来。

叶大医生轻轻拍了他一下,严肃道:“别动!”

周大头一僵,不动了。

约莫一分钟后,叶一柏站起身来。

“行了,死不了。怀疑急性胃扩张,需要立刻进行肠胃减压。”看到旁边傻愣愣站了一地的人,“傻站着干啥,去开车啊!”

“啊?”一众警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动作。

“听他的。”裴泽弼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楼梯上,并大步向这边走来。

听到裴泽弼发话,拿着搪瓷杯的小警员也来不及悲痛自己限量版女神搪瓷杯,迅速立正敬礼,大声应了一声“是”,随即一路小跑跑向车库。

“不用,肚子疼而已,我不用去医院。”坐在位置上的周大头着急起来。

民国时期西式医院鱼龙混杂,有诊所、教会医院、国立医院,收费标准也不一,有免费看病的,也有给钱也不看的。

按离市局近的普济医院算,像周大头这样的急诊,一次二十块大洋,医药手术费另算。

也就是说周大头就算只是吃坏肚子了,上了急诊也得先付二十块大洋,周大头这个科长一个月工资也就五十块银元,这一次医院,就得花出去一小半工资,更不用说那些个西医,动不动开膛破肚的,周大头他实在不敢啊。

叶一柏见过太多这种病人,他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你现在只是急性胃扩张,如果时间拖得久,胃部就会积液积气,引起胃璧缺血,如果坏死穿孔,就必须做手术了。”

停顿了一秒,他又加了句,“开膛破肚的那种。”

周大头面色一白,他就是多吃了一点……这就要开膛破肚了?

裴泽弼眯着眼睛打量了叶一柏好一会,开口道:“听他的,这次费用记工伤,局里报销。小张,你去准备担架。你也一起去。”最后一句话是对叶一柏说的。

叶大医生在心里偷偷翻了个白眼,心想你这不废话。

虽说现在不在医院,但叶一柏是第一个接触患者的医生,无论是首诊医生负责制还是叶一柏作为一个医生的责任心,他都不可能离开。

即使没有医师执照,但向下一个治疗周大头的医生转达患者信息,减少急救过程中的时间浪费,是他应尽的义务。

不过叶一柏懒得和那位不知道是裴局还是裴处的人解释,见警员们已经小心翼翼地将周大头扶上担架躺好了,他转身,率先向门口院子走去。

这时候搪瓷杯警员也把车子开过来了。

叶一柏率先上车,在后车座车门处对抬着担架过来的警员说,“我来接,头朝我,慢慢来。”

警员都是人高马大的,在几人的通力合作下,担架平稳放入了车后座。

后座车门关上,叶一柏对着驾驶座上的小警员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可以开车了,小警员点点头,正要点火,副驾驶座的门被拉开,裴泽弼坐了上来。

“裴裴局,您也去啊。”搪瓷杯警员有点结巴。

裴泽弼看向驾驶位上的小警察,同时目光好似不经意将略过后排的叶一柏,“嗯”了一声。

两辆警车先后启动,风驰电掣般驶出警局大门。

1933年的,上海主要街道口已经装上了红绿灯,但与后世不同,此时的红绿灯只有红绿两灯,且非自动,而是由巡警控制,巡警也是属于警察局下属机构,还是警察局中较低一级的存在。

因此这些巡警们一看到市局的车,就立刻吹动勺子示意两旁行人和车辆避让,且迅速把当下的绿灯改成了红灯。

警车一路疾驰,车子所到之处,一路红灯,伴随着巡警们震天的哨子声和被驱赶四散的行人车辆,呼啸而过。

坐在车后的叶一柏看着这幅场景,也不由有些咋舌,这种权力至上的场景,也只有这个时代才看得到吧。

十分钟后,警车停在普济医院门口。

20世纪30年代还没有形成完善的急诊制度,晚上19:20分,普济医院的大门已经关上了,只有保安亭里有一个老头正点着油灯打瞌睡。

后面那辆警车“嘟嘟嘟”开始鸣笛。

普济医院附近都是居民区,30年代的大部分人睡得还是很早的,晚上七八点钟一般都已经躺在床上了,刺耳的鸣笛声引得不少人叫骂开来。

然而探头看到车上下来的三五个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察,叫骂声就戛然而止了,探出来的头的人也迅速把头伸了回去,顺便紧紧关上了门窗。

保安亭里的老汉早已被警车故意晃向他的车灯给照醒了。

他见这么一大群穿黑制服的警察站在他面前,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有警察拿出警棍在保安亭的玻璃上敲了敲,老汉见状,着急忙慌地从保安亭里跑出来。

“长……长官,请问你们有什么事。”

“大晚上跑医院能有什么事,开门开门,把你们的医生都叫出来!”

老汉闻言急忙去开门,一边开门一边说:“马上马上。”

老汉刚把门锁打开,嫌他动作慢的警员们早就将人挤到一边,自己去推门了,铁门被迅速拉开,两辆警车长驱直入,直接开到了医院楼门前。

楼里的医生护士也听到了外面的声响,他们从窗户里偷偷往外看,见是两车警察,心下暗叫倒霉的同时,却也只能急急忙忙地来开门。

医院楼前的门是老式的华国门,是用门栓拴上的,打开花了一点时间。

这段时间里,警员们也一起将周大头从车后座上搬了下来。

担架上周大头面色苍白、身上的冷汗已经渗出了衣袍,饶是裴泽弼这个门外汉也看得出周大头这次绝不是普通的腹痛了。

他忍不住问叶一柏,“他没事吧?”

叶一柏没有答话,他上前将周大头的头侧向一侧,

“大头,大头,听得见我说话吗?知道我是谁吗?”问话的同时,他摸了摸周大头的脉搏,脉搏细速,显然体内的电解质已经开始紊乱了。

“叶……叶医生,我叫周苗,不叫大头。”周大头面部都是冷汗,但还是努力露出笑容。

叶医生,听闻这个称呼,叶一柏绷了许久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来,果然还是这个称呼最适合他。

“知道了大头,节省力气,保持意识清晰,等下还需要你配合治疗。”

周苗:……

担架被抬入医院,警员们自给自足找了一张推床将周大头放置在上面。

两个护士一个医生可怜兮兮地站成一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说话。

“你是医生?”叶一柏看向三人中唯一一个男性。

男子见叶一柏一身学生装束,不是警察那身黑制服,心下稍安,“是,我是。”

叶一柏点头,“患者周苗,今年三十二岁,今天下午七点左右出现腹胀、腹部持续性胀痛和呕吐症状,呕吐物伴随有胆汁,呈咖啡色,无粪臭,呕吐后腹胀情况未减轻,胃部可闻及振水声,十分钟前出现体内电解质紊乱状况,患者意识清晰,可配合治疗。”

叶一柏准确描述完周大头的症状,一边将身上背着的包取下来递给一旁的警员,一边说道:“你们这哪里可以刷手,我去做准备,当你的助手。”

叶一柏向来是很遵守规则的人,在这个时代,他没有医师执照,所以在有医生在场的情况下,他下意识地将自己放在了辅助位上。

虽说肠胃减压术是个连正式手术也称不上的治疗手段,但看这个年轻医生的模样,一个人大概还是有些吃力的。

“啊?”年轻医生发出一声带有浓浓疑惑的“啊”。

“嗯?”已经脱下外套准备去刷手的叶一柏奇怪地看向他。

两个人沉默地对视着,现场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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