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大娘还记得我吗?”李延庆期待地望着她。
胡大娘变得异常清醒,脸上酡红得像喝醉了酒一眼,目光炯炯有神,外面的狱卒暗暗摇头,他们见得多了,这老婆子开始回光返照了。
“我记得,你是傻二啊!你爹爹是李大器,你是延庆。”
胡大娘忽然呜咽着哭了起来,“庆儿,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李延庆握住她枯瘦如柴的手道:“大娘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把大娘和青儿救出去。”
“我....我已经不行了,出不出去也无所谓,但庆儿一定把小青儿救出去,她还是个小娘子,这里不是她呆的地方。”
青儿伏在祖母的怀中呜呜地哭了起来,“我要和祖娘在一起。”
这时,外面传来钥匙的哗啦声,牢子在催促了,李延庆便将食盒递给青儿,“你们先吃点东西,我回去就想办法。”
李延庆起身便走出牢房,走到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青儿在注视着自己,和小时候一样,一双眼睛格外地明亮。
......
走出牢城营,刘三对他道:“我刚才专门去问过管营了,她们祖孙二人不是流放,是判卖给教坊,老婆子已经不行了,教坊看中了小娘,明后天就会来领人。”
李延庆心中一动,那这样也不是什么大罪,应该有办法,自己或许可以从教坊再把人买走。
刘三明白他的心思,又吞吞吐吐道:“刚才管营给我说,小官人如果想救她们出去,不是不可以,不要去找教坊,他们就可以解决。”
李延庆并不想去教坊赎人,一旦进了教坊,青儿就落籍为娼户了,会影响一辈子的名声,所以他也最好在牢城营这个环节就搞定。
“你给我说实话,到底行不行?”
刘三向两边看了看,将李延庆拉到一个角落,低声道:“上面有人想谋卢家家产,才把卢家人判了流放重罪,这对祖孙没有什么油水,所以判卖给教坊,属于轻罪,管营说,如果小官人肯出钱,他今晚就把人弄出去。”
“钱不是问题,但他怎么把人弄出来?”李延庆继续追问,他不能有一点含糊。
“也是小官人运气好,最近牢城营发生了疫病,天天都有死人,必须连夜送走烧掉,等不到验尸的,反正团练在元城县,也不会跑到魏县来细查,把她们报病死就是了,不过呢!这样一来就会销户,以后她们就没有户籍了,也不能回原籍,这一点小官人必须保证。”
李延庆想到胡大娘已经有回光返照的迹象,他心中着急,便道:“我保证她们不回原籍,告诉我要多少钱?”
“一百两银子,少一文都不行,另外我再抽十两牙金,一共一百一十两银子。”
李延庆点点头,“那我们就一言为定!”
刘三见李延庆答应了,心中大喜,他们见李延庆出手阔绰,便知道有利可图,就担心李延庆去教坊赎人,他们丢掉这个赚钱机会了。
刘三连忙道:“按照牢城营的规矩,一更超度,两更送尸,三更火葬,小官人可租一辆牛车在北城外的柳坡林等着,管营今晚亲自会押尸出城,顺便将那祖孙二人一起带出来,到时候小官人把银子给我就是了。”
......
两更时分,在魏县北城外的一片柳树林旁,静静地停泊着一辆牛车,赶车的把式穿着老羊皮袄,蜷缩在座位上打瞌睡,李延庆立马在大车一旁,不断向城门方向张望,这里距离城门处不到两里,城门上方插着几支火把,火光烈烈,在火光照耀下,依稀能看见城门处的动静。
这时,城门缓缓开启,几辆大车从城内驶出,两边跟着几名身穿皂衣的牢役,在第一辆大车上坐着两人,其中一人李延庆认识,正是白天见面的牙人刘三,另一人是个长相粗鲁的汉子,也穿着公服,头戴纱帽,估计就是魏县的管营了。
管营姓王,属于底层的军队小官,相当于管教队长,《水浒》中施恩的父亲就是一名管营,因为魏县牢城营较小,因此管营也能独管一处,这也是他发财的手段,遇到一切捞钱的机会,他绝不会放过。
象卢俊义的家人都是肥羊,但上面有人盯着,王管营不敢动手脚,但胡盛的家人只是一个老婆子和小娘,上面不管,也没什么油水,卖给教坊他最多也只能拿到一两贯钱,正好一个冤大头上门,愿出一百两银子买人,他何乐而不为?
运尸车队路过柳林时停了下来,几名牢役将一辆牛车内的祖孙二人抬下,熟练而迅速地塞进了李延庆事先准备的牛车内,看得出他们经常做这种事,配合得非常默契。
这时,刘三快步走上前道:“小官人,那个老婆子快不行了,赶紧去西面大盘村,那里有个葛大夫,看他能不能吊一吊性命。”
李延庆点点头,他掀起车帘看了看,正好看到了小青儿明亮而充满感激的目光。
李延庆随即放下车帘,取出一包银子递给刘三,刘三仔细查视了片刻,便向远处车队挥了挥手,运尸车队继续前行,刘三抱拳道:“那就祝小官人一路顺风了。”
“也请刘牙人带个口信给管营,假如有一天她们的家人来寻人,可以告诉来人,我姓李,是他在汤阴县的邻居,他就不会伤害管营了。”
“多谢小官人,我一定转告!”
刘三转身快步离去,很快便和车队一起消失在沉沉的夜雾之中。
李延庆的牛车也启动了,迅速向西面大盘村方向驶去。
..........
李延庆最终没有能救活胡大娘,天亮之时,胡大娘拉着青儿的手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青儿失去了挚爱的祖母,悲痛欲绝,哭得几乎晕过去。
李延庆心中也着实伤感,但他却没有时间耽误,他花钱买了副棺木,又买了块墓地,将胡大娘葬在了大盘村,又拿出几两碎银,托保正刻一块墓碑。
在一座新矗立的坟茔前,李延庆合掌默默道:“延庆一定会好好保护青儿,把青儿交给她父亲,请大娘在九泉之下瞑目!”
他随即扶起跪在地上的青儿,“我们走吧!”
青儿头上戴着孝,给祖母新坟重重磕了三个头,一步一回头,悲悲戚戚地跟着李延庆上了牛车,李延庆翻身上马,跟着牛车向相州方向而去。
当他们路过李固镇时,青儿忽然指着远处的一座村庄说:“庆哥哥,我外婆家就在那里,我娘也改嫁在附近。”
李延庆颇为惊讶,这是小青儿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居然叫得这么自然,一点也没有刻意的痕迹,李延庆心有所悟,青儿其实并没有忘记自己。
李延庆连忙笑道:“我们要不要去看一看,或许还能找到你娘!”
青儿虽然只有八岁,但目光中却有一种与她年龄绝不相符的果断和坚毅,她摇了摇头,“爹爹曾带我去找过他们,他们连门都不让进,我娘走得时候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让我和爹爹再也不要去打扰她。”
‘哦——’
李延庆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便不再提此事,转开话题笑道:“那先跟我回李文村吧!青儿,你还记得李文村吗?”
“我有一点点记得,我有个布娃娃没带走,爹爹说帮我回去拿,却忘记了。”
李延庆挠挠头,“好像没有吧!我没看到。”
“我现在不玩布娃娃了。”
青儿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阳光照在她脸上,一双宝石般明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显得格外地俏丽,她才八岁,美人胚子已经出来了。
牛车继续西行,大约走了十几余里,青儿又担心地低声问道:“庆哥哥,你觉得我爹爹会有事吗?”
李延庆当然知道卢俊义和扈诚不会有事,宋江既然逼得他们走投无路,又岂能不救他们?
他见青儿一脸担忧,便笑着安慰她道:“卢员外有很多朋友会救他,相信你爹爹也会同时被救,你放心吧!我已经把线索留给了你爹爹,他会来找你,你安心跟我走,把身体养好了再说。”
“爹爹若知道祖娘已经去世,他不知该多难受!”想到了祖娘,青儿的声音又有点哽咽起来。
.........
两天后,李延庆返回了李文村,刚到家门口,喜鹊便笑嘻嘻迎了出来,“小官人这么早就回来了?”
“遇到点事情,先回来一趟,我不在家,有什么人找我吗?”
“找小官人的人多了,但都不重要,忠叔挡回去了,咦——”
喜鹊忽然看见牛车里走下来一个俏丽的小娘子,她一下子愣住了,这是谁?小官人又买了个丫鬟吗?
青儿站在门前久久打量,虽然她的故居已经不复存在,但门前大枣树还依稀留在她的记忆中。
这时,大黑摇摇晃晃走上前,嗅了嗅,亲热地蹭了蹭她的腿,青儿眼睛一亮,蹲下身紧紧抱住了大黑,将脸贴在大黑身上,她终于想起来了,这就是帮他们家抓住黄鼠狼的大黑狗啊!
“小官人,她是谁呀?”喜鹊好奇地问道。
“她叫青儿,是我从前的一个小妹妹,爹爹被官府抓走了,她现在是孤儿,以后你要替我好好照顾她。”
喜鹊眼中涌起无限的同情,她乖巧地点点头,上前牵住青儿的手笑道:“先进屋好好休息一下,今晚我们一起点灯笼,有燕子灯、螃蟹灯、美人灯,保证你会喜欢。”
青儿见到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娘子,她心中也欢喜起来,连忙点点头,跟着喜鹊快步走进了院门。
终于把青儿带回了家,李延庆一颗心放下了,此时,他又有点担心王贵他们,也不知道他们能否考过武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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