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初武媚娘颁布新政时,除了商人之外,所有人都感到非常开心。
因为武媚娘的新政,还是延续着中原王朝一贯的政策,劝课农桑,减轻赋税。
但是韩艺新政颁布之后,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武媚娘新政和韩艺的新政的最大区别就是,武媚娘是在维护既得利益者的利益,打击那些刚刚崛起的阶级,而韩艺几乎是反过来的,打击那些既得利益者,维护新阶级的利益,他是鼓励生产,而不单单是农桑。
农桑税这个都还好说,至少他们非法兼并的国家土地,全部算作是合法,大家都有所得。
问题就在于,免税户。
这免税户是一些什么人,达官显贵,皇亲国戚,但凡有权有势的,全都是免税户,这个政策,等于是将所有有权有势的人都给得罪了,其中还包括佛道二教。
王玄道他们最为担心的也是这个政策,这个政策在新政实在是太敏感了,如果没有这个政策,那他们会放心不少。
但是没有办法,如果不这么做,新政就没法得到执行,道理很简单,你这边承认兼并土地是属于合法行为,那边又有免税户,不用想也知道,直接会导致那些免税户大规模的兼并土地,以前那些亲王土地都是有限制的,虽然他们也兼并,但是也不敢肆无忌惮的兼并,如今取消这个限制,要不给予新得限制,这个新政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这也是李治为什么无奈的带头纳税。
但是人家也不蠢,你皇帝纳税给国库,你要是没钱了,那国库能不拨给你么,韩艺不就是你的心腹,你交给国库的可不是钱,而是一块磁铁,想将我们的钱都给吸走。
燕王府。
“反了,反了,真是反了!这江山都是我们李家的,韩艺小儿那厮竟然让我们交税,这真是欺人太甚啊!”
燕王李灵夔将政令往地上一甩,还狠狠踩上几脚,破口大骂。
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呀,在中国的封建社会中,那是家天下,天下都是我家的,我还得交税给国家,那岂不是说国家凌驾于我李家之上,这怎么能行呀!
正当这时,一个下人通报,“启禀王爷,越王殿下来了!”
“皇叔,皇叔。”
话音未落,就见一个三十来岁,面容刚毅,身形挺拔的男子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
此人名叫李贞,乃是李世民的八王子,但是一直都在外面转,因为李世民为了限制这些个王子权力,就让他们各地跑呀,不让他们在一个地方待久了,最近这李贞才回到了长安,因为国家出现这么大的危机,他们也得回来看看什么情况。
“皇叔,你可有看到刚刚颁布的新政?”
李贞一进来,都不行礼,便一脸激动的冲着李灵夔问道。
李灵夔目光往脚下一瞥。
李贞低目一看,立刻就懂了,是同道中人,顿时激动道:“皇叔,这真是欺人太甚,我看陛下是受了韩艺那厮的蒙蔽,才会做出如此糊涂的决定,这税钱是小,但是如此一来,岂不是说我们这些亲王与那些庶民一样,这怎么能行呀。”
李灵夔哼道:“他韩艺算个什么东西,他说收税就收税,我是一文钱也不会给他的,我看他能够拿我怎样。”
李贞道:“可是皇叔,就算咱们不纳税,但是在百姓眼里,咱们也是纳税户,而且咱们食邑未必会听咱们的,咱们得想办法让陛下收回成命。”
李灵夔闻言皱了下眉头,道:“你有什么办法?”
李贞低声道:“皇叔,可不仅仅咱们两个要缴税,还有很多人都是从免税变为要纳税户,我方才来得时候,就收到不少风声,许多人都对此感到非常不满,其中有不少皇亲国戚、开国功勋之后、高僧、道士,以及不少将军,咱们可以联合他们一起向朝廷施压,让朝廷收回成命来。”
李灵夔稍一沉吟,便点头道:“好!就这么办。”
新政的颁布仿佛在平静的湖面上扔下一块的巨石,这些平时都非常低调的亲王、郡王、驸马都开始出动,这可是关乎他们根本权益。
......
户部!
韩艺将一本全新的户籍轻轻扔到桌上,“关于土地和户籍一事,咱们户部可是一定要全力以赴,这个可是印花税的根本所在,稍有疏忽,可能就会引发许多的问题。”
“发放新户籍,长安应该是问题不大,就是地方州县可能会遇到一些问题,但是朝廷给予了三年时间,计划的也是非常周密。至于土地么,我们前些年为了因地适种的政策,一直都在统计土地,对于各地州县的土地,都有非常详细的数据,这些都不是什么问题。”
张大象是胸有成竹。
那租庸调制,是按照户籍来算税,当时许多人为了逃税,隐藏户籍,而印花税是按照亩数算的,那么土地数据就是非常重要的,要想逃税的话,就必须隐藏土地,隐藏土地比隐藏户籍肯定要难一些,但是以目前的科技,想要统计的土地,也是非常难的。
但是,韩艺当初借因地适种的政策,就已经在统计各地的土地,每年当派出大量的人员去各地统计土地,不仅仅是大小,还有土地自身的情况,是良田,还是贫瘠之地,只是张大象并不知道,那时候韩艺就已经在为这一步做铺垫,因地适种那只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
故此,如今户部才能做到游刃有余,因为数据早已经统计上来了。
韩艺点点头,道:“但是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既然朝廷颁布了许多法案,那么就不能似是而非,是不能出一丁点错的。”
“这我知道。”张大象点点头,又道:“可是我认为这不是最大的问题。”
韩艺诧异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大象道:“你难道没有听说么,许多皇亲国戚都对于取消免税户感到非常不满,他们好像正在准备向朝廷施压,让陛下收回成命。”
韩艺没好气道:“你现在还有心情担心这事,你知不知道咱们户部马上就要进入最忙碌的时刻,税收、土地、户籍那都是我们户部负责,你却去担心那些皇亲国戚,你还真是胸有成竹啊!”
张大象纳闷道:“尚书令,这可不是小事呀,万一他们真的让陛下收回成命,那咱们可就前功尽弃,甚至于......。”
言下之意,就是可能引发新的斗争,这才是变法最难的地方。
“那是另外一回事。”韩艺道:“咱们的职权是负责执行朝廷颁布的政策,至于陛下是否要收回成命,那是陛下考虑的事,与你有何干系呀。你动脑筋想想看,这事要是没有做好,那咱们可得负责呀,而且也给那些人提供攻击咱们的理由,如果只是陛下要收回成命,咱们可不用负责啊!”
张大象让韩艺给说懵了,他一方面觉得韩艺说得很有道理,但是另一方面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韩艺道:“总之,那些事,你不要去想,把户部的任务做好就行了。”
......
兵部。
“司空,如今军中许多将军对于新政感到非常不满,尤其是收回他们的免税权。”
任雅相一脸苦逼的向李绩说道。
他们这些统帅支持新政,军籍户也支持新政,他们得到了许多福利,问题是,中层将领多半都是反对的,那些中层将领一直也都在兼并土地,而且是在兼并府兵的土地,这些土地那都是免税的,这一旦要交税,那他们就立刻成为交税大户,朝廷给的福利,比起他们的损失而言,那就是九牛一毛呀。
契苾何力也皱眉道:“这事可还真不好办,我那些小舅子、表兄弟可来找过我。”
他可是驸马来的,而他在朝中权力非常大,名望也高,那些皇亲国戚肯定会去找他。
李绩面色坚决道:“这不好办也得办下去呀,如今新政已经颁布下来,如果再收回去,可能会导致危机卷土重来,甚至于天下大乱,如果国家都乱了,那什么都别谈了,不管怎么样,一定得压制住那些人,这期间你们都别在家待着,尽量待在军中,跟他们解释其中的利害关系,新政对于士兵是有利的,我们只要在军中,局势就可以控制住,怕就怕底下那些将军趁我们不在,去造谣生事,糊弄那些士兵。”
一众统帅纷纷点头。
他们这个级别,也不太在乎那一点点税钱,他们在乎是国家要安定,只要国家安定,他们的利益就可以得到巩固。
......
在西北边的一个宅院内。
“哥!方才越王那边派人来找过我,希望咱们能够支持他们,反对朝廷刚刚颁布下来的新政。”屈本善眉头紧锁道。
屈本信嗨了一声,道:“他们反对的是免税户,咱们又不是免税户,就算成功了,咱们肯定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屈本善道:“那依哥你的意思,咱们该怎么做?”
屈本信笑道:“坐山观虎斗,如果他们都不缴税,咱们也不缴,如果皇亲国戚都纳税,那咱们可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
中宫。
“女儿,这下韩艺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
杨氏略显兴奋道。
武媚娘淡淡道:“此话怎讲?”
杨氏道:“你就没有听说么,燕王、越王他们正在四处联系,准备联合起来,反对韩艺的新政,甚至都找我府上来了。”
武媚娘黛眉一皱,道:“娘,我不是与你说过么,这期间尽量不要与那些人接触。”
杨氏叹道:“娘怎么没有听你的,娘可都许久没有来这里了,但是他们找了你姐那边的人来,我总不能拒之门外吧,而且,这可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武媚娘轻轻哼了一声,满面轻蔑道:“就他们那些人,能够成什么气候。娘,你回去之后,将府门关严实了,任何人都不要见,这一场风波,很快就会过去的。”
......
大兴善寺。
“这新政不是才刚刚颁布么,你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崔平仲一脸诧异的看着刚刚到来的崔戢刃。
崔戢刃尴尬一笑,道:“爹,这新政颁布之后,孩儿心里一直都有些不安,玄道他们也是如孩儿一样,孩儿也不知道上哪,只能来爹你这里。”
崔平仲好奇道:“你有什么不安的?”
崔戢刃道:“新政可是伤害到不少人的利益,如今许多亲王都站了出来,扬言要陛下收回成命,孩儿也有一些忐忑不安。”
这些亲王虽然没有啥权力,但是这些人却是最令宰相头疼的,身份太敏感,他们又不是长孙无忌,他们才刚刚上任多久,什么威望、功绩都没有。
崔平仲闻言一笑,道:“那韩艺是如何应对的?”
崔戢刃皱眉道:“韩艺好像一点都不还担心,他一直都在忙着新户籍方面的事。”
崔平仲笑吟吟道:“你还是没有他看得透彻啊!你们修订的新政我都已经看过了,就上面那些法案而言,在任何时候颁布,都是不可能成功的,唯独这时期,是一定会成功的,不会遇到太大的阻碍。”
崔戢刃好奇道:“为什么?”
崔平仲道:“因为自诸王争褚以来,短短十余年载,朝廷已经发生过几次大清洗,各方势力都在这期间受到了非常严重的打击。最开始是太宗圣上立当今陛下为太子,从而将魏王李泰的势力全部清除朝野。之后,长孙无忌又利用房遗爱一案,清除了一大批皇亲国戚,李恪、薛万彻、高阳公主、李道宗,等等,可都没有幸免。后来,武媚娘扳倒长孙无忌,关中贵族在朝中的势力,几乎也是全军覆没,仅剩的几个还都在边疆地区,同时又清除了一大批的外戚,其中包括王皇后和萧淑妃她们的势力。
最后,韩艺此番回来又将武皇后的势力也全部清除朝野,一个都不剩。换而言之,朝中的几大党派全部都是身负重伤,有些党派甚至已经奄奄一息,目前都还在恢复的过程中,他们是再也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在这种情况下,谁还敢轻易冒头,并且是跟目前朝中风头最劲的尚书令作对,另外,这韩艺后面可还有陛下和司空他们的支持。越王才刚回来不久,他还不清楚朝中的情况,只不过仗着自己的是亲王,才敢嚷嚷几句,但他们是不可能掀起任何风浪的,因为没有谁敢为了他们在朝中发言,反对韩艺的新政。”
“难怪韩艺是一点也不害怕,原来他早就算得一清二楚。”崔戢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道:“爹爹,你可以想到韩艺那最后一步是什么吗?”
崔平仲眯了眯眼道:“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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