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金泽此时已然是精疲力尽,虎子又何尝不是如此?他虽是主持阵法之人,可在天威之下,也不过是勉力存活而已,一身灵气早已用尽,又在雷光之中震伤了内脏,可以说,已无再战之力了。
可橘金泽却说,是要把虎子拿下,说虎子已然输了。
虎子笑了一声,牵动肺脏,又咳了一口血出来:“如果你当真有什么本事还没施展的话,便尽量招呼过来吧。若是我接不住,就是我技不如人,只身将你约出来在此一战,是我自寻死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可别说要拿下我的大话,你绝对抓不住一个活着的我。”
“确实,我不相信你会没有什么保命的手段。”橘金泽微微点头,“想要抓住你,就要抱着杀死你的决心。”
虎子把腰带解下来,绕到前胸,将身侧的伤口压上打了个死结,而后将刀一端:“少说废话,亮兵刃吧。”
橘金泽却是轻轻摇了摇头,说:“虎子,你大意了,你忘了,我是一名阴阳师。”说着话,有惨白色的骨头刺破了橘金泽右手的指尖突了出来,他的右手变化成了一只兽爪。
“很麻烦呢……你毁去了我除了赤童子以外所有的法器符篆。”橘金泽的右爪,缓缓插入了自己左臂的内侧。虎子能清晰的看到橘金泽的右爪在狐皮下蠕动,在一点一点探索着拨开筋肉,探到了骨头。橘金泽,做这一切的时候面无表情,只是死死盯住了虎子,那一对竖瞳的瞳孔,时缩时放。
过了数次呼吸的工夫,橘金泽的左臂,发出了“咯噔”一声响。声音不大,近乎不可察。这声音让虎子联想到了过年的时候,他帮着李林塘拆猪后腿肉,割断连接这两节骨头的筋的时候,就是这个声音。
果不其然,橘金泽顺着先前把爪子探进去时造成的伤口,将自己左臂的尺骨缓缓抽了出来。这一根骨头上一点肉都不沾着,只是有些血水附在上面,被大雨这么一冲,弹指间便不可见了,露出了月牙黄的骨头本色来。
这根尺骨在橘金泽的爪上灵活的翻转,就像是街头杂耍艺人手里的锣槌一样。再而虎子眼前一花,这一段骨头在橘金泽的手里,竟然是变成了一把扇子!一片片扇骨不过一指宽,指甲盖薄厚,一道道金色的符文在扇骨之间流动,就像是条条丝线编制成了扇面。
“用自己的骨头来做法器,我也是第一次尝试。”橘金泽说话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抽出自己骨头的痛苦绝对不像是他脸上表现的那么轻描淡写,“不过好在成功了。虎子,你你很强,在我接触过的同龄人中,没有一个能和你相比。但是,你忘记了吗?我是个阴阳师,而阴阳师,从来不会只身迎敌。”
橘金泽挥手一招,骨扇上符文流转,地面上凭空生出了一个阵法来,一头一人多高的银狼自阵法之中跃出,落在了橘金泽和虎子之间。只是这银狼却不上前,缓缓退回到了橘金泽身侧,一团身子,将其保护了起来。
橘金泽继而连连挥动骨扇,一道道光芒从阵法之中飞出,零零散散落在坟地各处。前后约有五十道光华,那就是五十个品种不一的魑魅魍魉,将虎子包围在其中——它们全都是橘金泽的“式神”。虎子目之所及,漫山遍野鬼影幢幢,时时变幻,心中叹道:这还真是名副其实的百鬼夜行啊。
“彭君,我再劝你一句,束手就擒吧。”橘金泽长呼出一口气,“以你现在的状态,绝不是我这些式神的对手。我们之间有些误会,我听不懂,你说的都是些什么。你看,在你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我也愿意与你和解,向你解释。这还不够表明我的诚意吗?如果我真的是什么做了恶的歹人,现在杀了你,才是最好的选择。”
虎子苦笑了一声,摆了摆手说:“我不必再听你的什么解释,证据确凿,你不认也是没有用的。那些石符,确实是你们阴阳术的东西吧?不然要怎么解释呢?我爹见多识广,不敢说中国所有流派的符印都见过,却也有溯源它们传承出处的本事。唯独这些石符,难住了他。我早就应该想到的,只是我不愿相信罢了。”
“虎子,这不算是证据。”橘金泽咬了咬牙,“到现在,我才明白你怀疑的是什么……我不认为这些石符和我们阴阳术有什么关系。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和我们阴阳术有关系,我也是不知情的。虎子,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可是我希望你能冷静下来,咱们好好谈一谈,总会解开误会的。”
“没有什么误会。”虎子将手上的刀挽了个刀花,“别忘了,你是谁呀?你可是你们寮未来的主人,贵胄之后。即使是你我初相识,你还只有十四五岁的时候,皱皱眉头,就能让随着你的那两个人噤若寒蝉,你告诉我,你完全不知情?不好意思,我不信。”
“既然如此,”橘金泽叹了一声,“那就只有动手了。但愿擒住你之后,能解释得通吧。”
骨扇摆动,大雨之中种种鬼怪在它们主人的指挥下,织成了一张细密的罗网。而虎子,就是网中的鱼。这张网,只需要抓住这一条鱼就足够了。
这些妖魔鬼怪多是自东瀛扶桑而来,许多虎子都未曾听闻。而且从此前的接触来看,橘金泽手中的式神有一些虽然不善与人争斗,但是手段申通十分诡异棘手。其它不说,单就是橘金泽从虎子和彭先生那里讨要走的一目五先生施展起五鬼搬运大法来,都能绕得虎子分不清辩不明,更不用说这期间还有些式神的本事不弱于一般兵马堂的领兵王。
可是面对着这些式神围攻过来,虎子却是不慌不忙把苗刀往地上一插,面对着橘金泽一笑:“你我也不是第一次交手了,我怎会不记得你都有些什么手段?当真以为凭借着这些妖魔鬼怪,就能战胜于我吗?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不完全是个人吗?”
虎子手上法印变幻,张开口来,发出了猛兽一样的嚎叫。紧接着他身上的皮肤都换成了青紫色,一只独角自天眼处向上支出,一双眼闪烁着红光,眼睛边缘全是细密的红血丝,铺展开来,像一张网一样埋在虎子的皮肤下面,露在外面的皮肉上可见得沟壑嶙峋,完全没有了人的模样——借着驭煞术,虎子也显出了原型。
橘金泽曾见过虎子施展驭煞术,但他从不曾知虎子乃是鬼胎化形,一见虎子起了这样的变化,自然是不敢怠慢,手里骨扇连摇,操纵着式神攻了过去。
身边一道灰影闪过,虎子只觉脚下的泥土地面更加松软了一些,紧跟着就是一阵眩晕的感觉传来,像极了一群胡家仙施展神通带着他传城过岭时的感觉——想到什么来什么,这是五鬼搬运大法!
见是一目五先生打了头阵,虎子反倒是不慌了,他伸出手去一捉,便是攥住了一目五先生里面,长眼睛的那个鬼魂的胳膊。一目五先生虽是五条鬼魂聚集在一起的,可却是一心同体,虎子攥住了其中一个,剩下四个也跟着慌了神。它们现在虽说是做了橘金泽的式神,但以前的事情也没忘了,知道这个人身上的阳气吸不得,若是吸了他的阳气,反会是要它们魂飞魄散。
可是不吸食人的阳气,又被人攥在了手里,一目五先生也就没有了保命的手段。虎子可是不会跟他们客气,现在是生死攸关的时候,他哪顾得了许多?提过来,向自己怀里这么一拽,血盆大口之中獠牙翻动,猛得这么一吸,一目五先生就这么落到了虎子的肚子里。
虎子吃下鬼怪,不是为了填饱肚子,而是为了填充早已空虚的气海丹田。一目五先生也算得上是大鬼,下了肚皮里面,虎子觉得灵气且是恢复了一些。这可是在坟岗,阴气虽然污秽,且也是不缺的,现在,虎子才是真的又有了一战之力。
反观橘金泽这边,失了一个式神的他,立马连退了数步,呕了一口血出来!式神这种东西,和鬼家门的纸傀儡十分相似,都是把各路魑魅魍魉封印在一张符纸上,用到的时候叫出来。
纸傀儡是消耗品,都用完了就得再做,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这些纸傀儡听施法之人的命令,损毁了对于施法之人也没什么影响。而式神则不一样,收服了一个式神,只要施术之人不主动放了它,那就可以驱使一辈子,哪怕是被人打散了,要不了多久,又可以凭借阴阳师的灵力恢复过来。这要求阴阳师,将一份神魂附着在式神的身上,自此后生息相关。
可虎子的手段不是把式神给打散了,而是把这式神直接吞到了肚子里,他身为鬼胎化形,直接将一目五先生的神魂消化了一个干净,那就再无恢复的可能了,连带着受损的还有橘金泽的一部分神魂。
虽说修炼的功法不同,施展的神通各异,但是魂魄为本灵台定神,这是丢不掉的。神魂受损,轻则灵台经络受伤,重则减损道行,再严重些的便是会崩碎灵台,将一个好好的修士变成个傻子、疯子,浑浑噩噩度过余生。
见自己吞下了一目五先生,橘金泽是这样的反应,虎子先是一愣神,继而哈哈大笑:“你的本事不灵验了,我倒是要瞧瞧,你有多少式神能拿来给我充饥的。”
橘金泽轻轻揉着自己的眉心,试图缓解这仿佛是要把他的脑袋炸裂开来的疼痛,不过终究还是把爪子放了下来:“彭君,你这样的手段,实在是让我大开眼界。该说,不愧是你吗……”
虎子不跟他废话,向着一个看起来像是鬼物的式神扑了过去,橘金泽在远处骨扇轻摇,那式神便是消散得无影无踪。
“果然是不能小看你,想要抓住你,确实是要抱着杀死你觉悟。”橘金泽轻叹一声,翻身一跃,骑在了那头巨狼背上,“那么,虎子,也请你拿出杀死我的觉悟,尝试着在我的法术下,活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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