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爷您好阔气,好大的排场。”素娥姑娘给虎子斟了一杯酒,推到了他的面前,“素娥不过一介风尘女子,能得小爷垂怜,实在是三生有幸。无以为报,请小爷吃杯酒,聊表心意吧。”
虎子脸上带着坏笑,把酒推了回去,说:“素娥姑娘,这可是挂了三盏红灯笼。今晚过后你的身价要翻着翻儿的往上涨了,就只是请我吃一杯酒而已?”
挂了三盏红灯笼,多有钱多败家才能干出这种事儿来?就算是出了名的败家子儿小国公纳兰朗也没有这么阔气的手笔砸在一家妓院里头。好些人都好奇,究竟是谁做出了这种事情,花一百五十两银子包下了素娥姑娘一夜。
虎子不太想出这个风头。无论是因为他在为团做事,还是为了自己今后的名声,光明正大走进素娥姑娘的房间里头,一定会惹来好多人的注意。要知道如今府城里还流传着一个说法,那个能降妖驱鬼的小彭先生,其实是纳兰朗养的兔子。想起来这件事,虎子就觉得牙酸,越抹越黑,倒不如闭口不谈。他可不想再给自己添上一些什么名头。
于是乎,他从楼外的回廊一跃,踩着窗台翻进了素娥姑娘的房间,把那块花魁签摆在了桌子上。后又有大茶壶和丫头把酒菜送到房里,最后才是素娥姑娘走了进来。
旁人只道是这位爷出够了价钱就在房里等着,没多作他想。看起来素娥姑娘也是如此,进门坐在了虎子身边,先是给他倒了杯酒。只不过这杯酒虎子没喝,反倒是给它推了回来。
“小爷您这是怎么个说法?”素娥姑娘娇笑一声,媚态尽显,“我明白,到咱们春风苑来的,图的都是个快活,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小爷您可能不知道,我原本是这楼里头的一个粗使丫头,不像我那些姐姐从小就被养着,又会弹琴,又会讲笑话,还能唱个小曲儿给各位大爷解解闷儿。您若是心急……我现在把床铺给你收拾了呀?”
素娥一边说话一边起身,扭着盈盈一握的纤腰,就坐在了床边。末了还拿起手帕轻掩着自己的嘴,笑得两眼都弯成了小月牙儿。这要是换做了一个寻常男子,保不齐一时心热就饿虎扑食了。虎子却是冷笑着看着素娥姑娘,坐在那不动地方,不时地夹菜送进自己嘴里,好像他来的不是个花酒楼,而是个寻常的餐馆。
这倒不是说虎子真像那些佛门的得道高僧一样,摒弃了七情六欲,见了一具姣好的肉体,也不过观想她是一具红粉骷髅。若说当真有个生成这模样的女孩投怀送抱,虎子估计自己得反复默念净心神咒才能保证自己灵台清明,不会对不起黄丫头了。可是在虎子的眼中,这素娥姑娘周身浓郁的妖气正在上下翻腾,实在是让他在意,他还没有色令智昏到要受一个女妖引诱的程度。
看虎子一直坐在那自顾自吃菜,素娥脸上倒是有些挂不住了。她又走了回来,坐在了虎子的对面,拉住了虎子夹菜的手:“小爷您好生无趣,就知道晾着人家,非要奴家尴尬才觉得有趣。要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小爷您但说无妨,想怎么玩儿,素娥陪着您玩儿。”
“哦?此话当真?”虎子扔下了筷子,伸出左手来攥住了素娥拉着他的手。
素娥被抓得有些痛了,稍微挣扎了一下,却又认了命一样松了劲儿:“小爷你好大的力气。素娥说话算话,小爷想怎么玩儿,素娥就陪着您怎么玩儿。”
“那好啊!”虎子哈哈大笑,“我们来玩个道士捉妖的游戏怎么样?我来扮道士,你扮妖精。”
虎子这话一出口,素娥脸色一变,却又马上恢复了回来:“小爷您这玩法真奇怪,我也没演过妖精,怎么个演法,可得是您跟我说说。”
“哈哈哈,你没演过妖精,演一个风尘女子还是很好的。”虎子手腕上的力道又大了三分,灵气在他的催发下自体内涌出,凝成了一柄苗刀的模样,悬在素娥头顶,“妖孽!还不速速现出原形!”
虎子从来没学过任何音波类的功法,可是一声叫喊蕴含真气,也不向外扩,就在素娥姑娘的耳边炸响,也是把素娥震得两股战战。素娥下意识一抬头,只见一柄灵气凝结的锋锐悬在颅上,三魂丢了七魄,开口带着哭腔:“仙师且慢动手!饶我一命啊!”
这一回,反倒是轮到虎子愣住了:这妖精怎么这么快就认怂了?
虎子这一回来是为了给团传递情报,趁手的兵刃没有带在身边,符纸和纸傀儡也只不过带了少许以备不时之需。虽然这个所谓的素娥没有达到能撑起一家堂口的大妖的程度,但也不是寻常小妖精能比得了的。所以在虎子看来,等他道破素娥姑娘的身份之后,免不得要动起手来,说不上是一场恶仗,是有几十招要走。而看对方身上妖气浓郁的程度,想来修行的时日也不短,说不得有几招保命的遁法,自己未必能够留得下她。为此,虎子还准备了一些后手。
现在可倒好了,什么手段都没用上,用一个杀伤力不太强的诛邪的小法术,竟然就已经将这个妖精吓得求饶了。这是她还坐在对面,看这模样,若不是原本坐着的,说不得此时这个素娥已经给虎子跪下了。
这唱的是哪一出?虎子一头雾水。莫非她是要先示敌以弱,待我掉以轻心之时,或是偷施暗算,或是逃出生天?
心下留神,虎子反而是松了手,散去了那个小法术。被他临时画了符篆的袖里刃抖在手心,刀柄轻轻在桌面上敲打。看似随意,可虎子的心神都贯注在了这妖精的气息上,若是对方稍有异动,飞刀出手杀不得她,也留下她半条命。
“多谢仙师手下留情。”素娥仍旧有些腿软,却仍是撑着桌子站起来,向虎子道了一个万福。
虎子笑了一声:“人样学的不错,想来已经过了走红尘这一关了。哦,对了,你‘自小’是在这长起来的?红尘炼心时候够久的呀?”
素娥姑娘轻轻摇了摇头:“仙师莫要取笑,如此,乃是事出有因。”
“没有什么因不因的,”虎子用小刀指着她,厉声道,“你本是仙家,化成人形,通过与人交·媾收人阳气,就已经堕落成妖了。要不是看在你没有伤人害命的份上,现在你早已身首异处。若要是论因果,你自甘堕落是因,被我降服是果,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现在虎子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时候了,学着彭先生的口吻,说起这一套话的也是有模有样。
“仙师请容我将事情细秉,”素娥连忙说,“仙师没有因为我是妖就杀我,可见是个正派修士。现在我毫无还手之力,您听我先将内情讲了,若是您仍执意要收押我,再动手不迟。”
虎子微微点头:“好,你说吧。从你是什么东西开始。”
素娥没等开口,眼泪先下来了:“回小道长的话,我本命白醒春,是白家仙,在平安堡张家沟好生修行。这素娥姑娘本是个凡人,确实只不过是春风苑的一个小丫头。我捆了这丫头的心窍,占了她的身子。希望小道长看在这丫头本是个凡人的份上,不要与她为难。”
虎子眯起了眼睛,又仔细看了看素娥——现在应当叫白醒春了——忽而一拍桌子:“你罪状又多了一条!”
寻常人可不是出了马的弟马,没经历过仙家打窍,自身灵脉是自成循环的,哪怕没有修炼的资质,至少这方面没有损坏。弟马身上的灵脉全是窟窿,才能让仙家自由出入,甚至于借着弟马的身子施展法术。
仙家都是肉身灵修,可以化而为实,也可以转之为虚。强占一个没有经历过打窍的普通人身子,那不叫捆窍,而是叫做鬼上身、妖精附体!这对一个普通人来说害处是非常大的,甚至可能损失神智、折损寿元。
“先师请先息怒,”白醒春抹着眼泪说,“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虎子压了压火气,说:“你若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还则罢了。如若说不出来,你占着这个姑娘的身子,也保不了你。”
“小仙明白。”白醒春又到了一个万福,继续说,“我乃是受人言化形,本就以模仿生人许久,报恩后回山修行半个甲子出山想要体验红尘,没想到刚出来就被一个妖道掳走了。那妖道本事通玄,我不是他的对手,只能是听任他如何如何,苟且偷生。”
“然后呢?”虎子还在用刀柄轻轻敲打着桌面。
“然后……”白醒春哽咽了一声,那妖道在我肉身上做了好多法术,都是还未成型的,分明就是在我身上验证法术效果了。再后来,他要往我身子里埋一个石符进去,可中途出了什么差错,他自己受了些伤。我趁他受伤施展秘法跑了出来,一路从平安堡逃到了府城这边,却也是道行大损。万般无奈之下,附身到了一个风尘女子身上,只求吸一些阳气恢复伤情。我下手很有分寸,从未伤过他人性命,甚至没有动摇过他人根本,请小道长明鉴。”
虎子摸着下巴,龇着牙,问:“那你还记不记得,那人要给你身上种的石符,是个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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