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里迷了路,并不是什么绝境,走出去的方法很多。观星辨日可知方位,不见天日的时候,缘溪行、缘山脉行,可出困图。然而,这些个方法在这儿都不好使了。
这林间的雾不但不散,反而越来越浓。别说观星辨日了,一丈半开外就已然瞅不见人影。那一处小溪倒是一直在那里,可以沿着它走也不是个好办法,走着走着,它就没到地底下去了,不能观瞧,自然也就没办法做参考。这林子又是平地上起来的,地势没有太大的变化,自然也找不到所谓的“山脉”。
罗盘这东西用途很广,不单单是指方位看风水的作用,出来给人看事儿的,无论是道家弟子还是出马仙的弟马,都爱带上这么一块儿。虎子随身是带着的没错,发现迷路的时候,他就把罗盘拿了出来。可拿出来了却发现没法用。把它平端在手里,那根针一转一跳,完全没有一个定数。虎子也试图施法,可是这法令还没有施展出来,符纸就在罗盘上空炸成了漫天星。
又一次走回到这里,虎子已经很烦躁了。他把藤箱摘下来,抱着刀在树上一靠,说什么也不走了。
“先歇一歇,累了。”虎子仰着脑袋叹道,“这是个什么东西?那咱们当傻小子耍呢?”
赵月月见虎子耍起了赖皮,也就一并坐了下来,哭丧着个脸:“咱们别是走出去了吧……”
“不可能。”橘金泽一笑——他总是在笑——说道,“这林子里面的道路并不复杂,无论是妖术还是阵法,总有破解的办法。阵法再怎么精妙,也不过是人设计的,只要是人设计的,就不可能天衣无缝,只不过是我们还没有发现而已。休息一下也好,毕竟走了这么久。”
“你上嘴唇下嘴唇一碰,说得倒是轻松。”虎子发出了一种恙死赖活的声音,“你说有破解之法,你倒是拿出一个办法来呀!我也知道有破解之道,但咱不是找不到这阵法缺漏的地方吗?我们这一门主攻的是杀伐之术,对于八卦五行阴阳转换,不能说是一窍不通,可也不了解太多,擅长的是以力破巧。可就算是以力破巧,也得明火执仗打上一仗不是?现在连正主都没看见,来了个鬼打墙,让人溜得跟孙子似的,我是没什么脾气了。”
“橘金泽,你别理他。”赵月月哼了一声,“他就这样,现在是新鲜劲儿过了不耐烦了,开始耍臭无赖了。”
橘金泽也找了个地方堆了些落叶坐好,摆摆手笑道:“无妨,其实我也很困扰,应当怎么办。这林子里肯定是被人刻意布下了阵法,而不是天然所生的凶地,不然不会以前没有问题,近几个月才出了乱子。然而我们并没有找到布阵的痕迹,就已经受困于此了。我的式神和你的仙家都无法辨明方向,虎子的罗盘也没有作用,甚至施法都解决不了问题,那就只能说明,施展手段的人在阵法一道上,比咱们高明太多。这一次也是我托大了,偏偏是要一个人外出。若是我那专攻各种阵法的师侄在这里的话,应该能想出破解之法。”
“你师侄?”虎子先是一愣,后想起来橘金泽说得是谁了,“就那个胖子?”
“并不是,”橘金泽则笑着摇头,“之前一直跟在我身边,你常见到的那一个。叫做贺茂赤人,是专攻星象和占卜的,本身除污拔秽的本事并不高。我指的是另一个,你应当是不认识。”
虎子叹了一声:“马后炮没有用,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咱们要想的是怎么才能逃出生天。原本带着豪言壮语,说要斩妖除魔。可倒好,连妖魔的面儿都见不着。”
赵月月离着虎子近,伸手在虎子头上拍了一下:“我说丧气话也就罢了,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娘们儿叽叽的?”
虎子捂着脑袋瞪了赵月月一眼,骂道:“你一个姑娘家家怎么彪呼呼的呢?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赵月月还要跟虎子拌嘴,橘金泽却是已经站起了身。他说:“差不多可以了,这时间估摸着,是快要天黑了。咱们还是找些吃的东西去吧,一条兔子腿,应该不够咱们吃的。”
“也成!”虎子应和了一声,回手一拍那刻了记号的树干,“反正走来走去,最后都得走回来,研究着怎么出去,不如先研究着怎么打食!走着!”
刚要动身,虎子又止住了脚步:“等会儿,咱们是不是有别的办法?”
橘金泽问:“你想到走出去的办法了?”
虎子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带着式神,黄丫头带着仙家,咱们何苦三个人聚在一堆儿在这个林子里头穿?你们都不懂打猎,弄出来那么大的响动,有什么东西都被吓跑了。要不然也不至于上午辛辛苦苦就逮住一只兔子。让黄丫头的仙家和你的式神出去找,要么让他们直接动手,要么讲好方位,我给那野物来一刀,不就齐活了吗?”
橘金泽点点头:“你这个办法可行,之前是咱们疏忽了,没遇到过这种事情,一时也没想到这样的办法。”
“不对,”赵月月叫了一声,“我好像有走出去的方法了!”
“什么?”橘金泽笑着眯起了眼睛,问道。虎子则是兴趣缺缺:“你有什么办法?说出来听听。”
赵月月却是先抛了一个问题出来:“你们不觉得这个林子里头太安静了么?”
“安静?”虎子一偏头,没想明白赵月月要说什么。虽说这林子里头邪性,但确实也是生机盎然的。走兽飞禽全都有,树木花草蘑菇也都全,若不是发生了“吃人”的事情,这林子应当与旁的树林没什么区别,虫鸣鸟叫俱在,静下心来听,也很是喧闹。何来安静一说?
赵月月接着说:“小老虎,你仔细想一想,这可是在关东境内。”
赵月月这一句话,把虎子给点醒了:对呀!这可是关东啊!关东之地白山黑水,龙脉缠绕灵气丰盈,虽说冬季苦寒,地广人稀民间贫苦,但是百兽开智,仙家众多。多到什么份儿上?有一句顺口溜是这么说的,“田间地头认仙家,山林坟场拜月华”。
怎么个意思?说关东的仙家,多到什么地方都有。哪怕是没开智的,很有可能也是一些修行有成仙家的子孙后代,从田间地头到山林坟场,各处都有。他们与凡人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共在一处,无事之时却老死不相往来。这说法绝对不含一点夸张的成分,关外之地凡是茂密的树林,其中必定有仙家在此修行。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民间传说,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弟马。
“这地方没有仙家!”虎子缓缓说,“如果是有弟马在其他仙家的地头遇到了困难,按道理来说仙家应该出手相助,结一份善缘交一个朋友。可咱们迷路了这么长时间,一个仙家也没碰到。”
“没错。”赵月月接过了话,“要么是这个林子里的仙家不想走正道了,打算做妖精开始吃人练功,要么就是……这个林子里的仙家也都被害死了,连个信儿都没传出去。”
虎子倒吸了一口冷气,但是仔细想想昨天夜里的事情,觉得也不是不可能——橘金泽的式神和赵月月堂下的仙家也都是悄无声息的失踪了。如此说来,这作恶的妖魔鬼怪,本领可能比他们之前想象的更加高强。
“那和咱们能否走出去有什么关系?”橘金泽皱着眉头问,“你刚刚不是说想到了走出去的办法吗?”
赵月月兴奋地点头:“我说的就是这件事。我觉得,这个大阵可能是没人操纵自己运行的。我堂下的那两个小仙、橘金泽的两个式神,都是法力低,没什么本领的。而咱们都没什么事,我身上的报马也都没事。也就是说,这个阵法它先加害的是外来的,法力低微的那些人或者仙家。”
“你接着说。”虎子催促道。
赵月月缓了口气,整理了一下思绪,接着说道:“同时,他对林子里本来就有的动物有影响的。是虎子刚才的话提醒了我,咱可以用仙家或者式神去跟这些动物打交道。它们虽然都没有开智发愿,但是它们在这里不会迷路。咱们可以先惊吓一个什么动物,然后让我堂上的仙家看跟着它,咱们稍微远一点儿坠在后面,让这些野兽,领着咱们出去!”
“行啊……黄丫头你本事见涨啊!”虎子伸手拍了两下赵月月的肩膀,“没白跟着我混,多少也是学到了一些东西,这脑子转得比以前快多了。”
赵月月打掉了虎子的手:“我想出来个办法,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也是好不要脸,好不害臊!”
“好了,好了,不要闹了。”橘金泽拦住了又要开始拌嘴的两个人,“这就是赵月月的功劳。既然有了方法——虽然未必可行——但咱们多少要试一试。”
“你们那东西动静太大了,”虎子摇了摇头,“我害怕你们做的过分,把藏身于此的妖魔惊动了,改变了阵法,那就麻烦了。还是让我来吧。”
说罢,虎子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纸片人,对着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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