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塘一皱眉头,问道:“你讲的可是真的?”
虎子灌了一口凉水,拍着腿说:“千真万确,没有半句虚言!”
赵善坤都听愣了,俩小眼珠瞪得溜圆:“虎子哥,当真有一个两丈多高的大蜘蛛哇?那得多吓人,你别是在吹牛呢!”
虎子一拍胸脯:“我几时同你讲过假话?哄骗你,与我又没有什么好处,我没那个闲心编些瞎话来逗你开心。”
李林塘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事情不得了,居然还有人能帮妖精幻化成人,好大的能耐!不过说来说去,这和那个犯癔症的篾匠有什么关系?和你带回家这些鬼有什么关系?”
“是啊!当时我也犯愁这件事,”虎子说,“端了妖精的老窝,却没能把人家‘事儿’给瞧好,师叔您说我是不是白在阎罗殿走这么一遭了?我当时没想到,更吓人的在后面呢。”
想当日,虎子与丑儿毁去了蜘蛛精的老巢,却是没能找到和砚台有关的线索。只能是先回到了花古窝堡。
俩人在蜘蛛精的洞穴里打斗了一场,都作贱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丑儿倒是无所谓,本就穿着一身破衣烂衫。倒是虎子,身上新做的棉袄,如今看起来比丑儿身上那一件好不了多少。
回到了管老三家里,管老三的媳妇见了两个看事儿,直接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说是要感谢两位大仙的恩德,救了自己丈夫一条性命。
一下子两个人都懵了。什么情况?管老三……好了?
到里屋一看,管老三围着被褥坐在炕上,端着一碗姜汤小口小口地吸溜。见了两人的面,管老三也是掀开了身上的被,给虎子和丑儿磕头道谢。连忙让两人拦下来了。
原来,两人出了村子不过小半日的光景,管老三居然好过来了,不说胡话了,也不撕咬东西了,眼睛看着也有神了。就说身上冷,要媳妇给自己煮姜汤喝。管老三的媳妇是大喜过望,自然是丈夫说什么就是什么。
后来再问,管老三说只记得,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给包起来了,不见天日浑浑噩噩,也不知过了多少光景。后来,包裹着自己的那个东西,被人一刀斩出个口子,他才是得见天日。见外头有三个人,一个持刀的少年,一个拄杖的老头,一个脏兮兮的丑妇人。还想再细看,就觉得有什么东西拉扯着自己走,等再醒过来,就是回到家里,发现自己被捆绑在炕上了。
要说这管老三,此前见过丑儿和虎子的模样,癔症忽然好了,联想了一些东西出来,还是情有可原。但是灰瓮玄可是从未和管老三打过照面,管老三还能说出来,这就不是巧合了。这管老三的魂魄当时必然是在蛛丝茧里面!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拿过那一方砚台来,上面的阴气居然已经散得干净!
虽然管老三好过来了,但是虎子心里的疑惑却没能解开。这蜘蛛精和管老三的癔症脱不开关系,这是坐实了的,但到底是因为什么?他想不通。
哪怕是给人家看好了事情,虎子也开心不起来。东北农村的大土炕,一般是房间有多长就修多长,和墙连着底下才好走火。大家也都没什么讲究,好多户人家都是无分男女老幼睡在一张炕上。实在穷苦的人家,小两口燕尔新婚,要行周公之礼,也不过是在炕上多挂一个幔子,叫人看不见罢了。
忙活了一整日,身心俱疲的虎子也管不了许多,匆忙填了些饭菜,与丑儿在一张炕上躺了歇息。外屋刚做过饭,火烧得旺旺,热气儿在炕底下一过,腾在人的身子上,那叫一个舒坦!白日里有再多的辛劳,在这烟火氤氲之间,都能解了乏。虎子狠狠地打了个哈欠,便是睡实了。
疲累过后那一觉,最忌讳旁人打搅。小孩子被叫醒了还闹觉呢,正是熟睡之际,被人搅扰醒了,谁都有火气。外面“啪啦啪啦”拍窗户的动静,一开始虎子想装作没听到,被往头上一盖,接着睡。奈何这响动越来越大,吵得人难以安眠。
虎子急眼了!掀开被子,坐起身,骂道:“闹!闹!闹!闹!闹!你们这些个不晓事的,再闹,小爷要你们鬼都做不成!”
话骂出口了,心里痛快了一些,外头的响动也停了。虎子一回头,屋里亮着灯呢。管老三和他媳妇披了衣服,举着一盏油灯站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俩人都是面如土色,抖若筛糠。
丑儿这才醒了:“怎么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管老三现在身体本就虚,哆哆嗦嗦地开口说话,那动静像要断气儿似的:“二位大仙,您……您可出去看看吧!院里头来了好多妖魔鬼怪,说要找两位先生。”
虎子的火更压不下来了!见过不想活了找死的,没成想还撞上了连鬼都不愿意做了的。既然如此,怪不得小爷我心黑手毒!
“我去看看!”虎子翻身下地,穿好了衣裳,抽出刀来,就这么在手里端着出了门。丑儿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迷迷糊糊趿拉着鞋跟在了虎子的身后。
房门口,揉着痴抹糊丑儿差点直接撞在虎子后背上。这她就不愿意了:“怎么不走了你就?杵着了?”
抬眼向外一望,丑儿也是吓了一跳——院里头二十多号鬼怪,站得满满当当!丑儿连忙回手照着后腰上摸自己的文王鼓,却是一把抓了个空。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吃饭的家伙,在里屋放着,惊出了一头冷汗,这才是清醒过来。
虎子刀上的鬼火,“砰”一下就燃起来了,一股冷意从脚后跟窜到了头发丝——能不害怕吗?他自己问自己:什么时候惹了这么多东西?
院子里头这二十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领头的那一位是个男的。死的时候约莫着三十岁上下,穿着身长衫,是个文人的打扮。
由这个清风起头,院子里二十多个鬼怪,齐刷刷跪下来了:“谢两位仙长救命之恩!”
这一回虎子和丑儿更是摸不着头脑了。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快起来,快起来,你们快起来!”虎子连忙说,“出一个人来搭话,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什么时候受过我们的恩德?”
开口的还是那个文人打扮的男子:“回仙长的话,我们都是被妖孽害死的苦命人!我们这二十四个人,来自天南海北,都是在睡梦之中被蜘蛛精掳走,死于非命。被蜘蛛精拿蛛丝层层包裹,死后也饱受折磨。我没有二位仙长仗义相救,诛杀蜘蛛精,我们这些受苦受难的人,估计是永世不能逃出生天了。”
虎子一下子就想起了洞穴里吊着的那些蜘蛛茧,不曾想自己无意之中还做了这样的好事,心中也是有些感慨。
丑儿忽然问:“蜘蛛精害死了多少人?被困在茧里,只有你们吗?”
文士点了点头:“就我所知,确实只有二十四人,悉数在此,前来感谢二位仙长大恩大德。”
虎子脑袋“嗡”得一声响——不对!事有蹊跷!
可不是什么人死了都能变成鬼的。首先,这人得是含冤而死,心中有什么执念未能了去。其次得有天时地利,不是阴气浓重,不是他命格里应当的时辰,死后也留不下什么东西。
而鬼,乃是人生前执念所化。十有**都没什么神智,而今所见这二十四个鬼,看起来都像是神志清醒的——这个就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丑儿声音都发颤:“我好像明白,那个所谓的‘仙师’,要蜘蛛精做什么了。”
虎子一抹额上的冷汗:“丑姐儿,那你说,他要这么多鬼,是做什么?”
李林塘看了看盒子里那二十四个崭新的纸人:“这就是那二十四个鬼?”
虎子点点头:“没错!没了蜘蛛精的束缚,这些还留有神智的鬼物,聚在一起游荡世间,指不定惹出多少的祸事。所以我就一律带了回来,给他们供奉些香火,怎的也比在外面游荡强得多。”
李林塘想了想,一拍虎子肩膀:“你这件事做的对。但是你还没说,那砚台到底是怎么回事?”
虎子苦笑两声:“这帮鬼里领头的是个秀才,那一块砚台是他的家传之物。他拼着魂飞魄散,把被蜘蛛精捉走的时候胡乱抓挠带去的这方砚台,送到了地面上,布置好了纸钱做引子,掳走了管老三的魂魄。”
赵善坤挠挠头,他没想明白:“这秀才,掳走篾匠的魂魄干什么?要是这秀才上了篾匠的身,你当时怎么没看出来呢?”
李林塘那边泛过味儿:“那篾匠在虎子你看的时候,是一具空壳!”
赵善坤更糊涂了。
虎子一挑大拇指:“师叔好本事,一猜就中!因为管老三是生魂,身子里没了魂魄,魂魄却还指挥着身子,所以一开始没什么不对劲儿的。但是那生魂和秀才的魂魄困在一起的时间一长,神智也就不清醒了,看起来就像是被上了身!”
“这秀才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李林塘冷哼一声,“再多些时日,管老三生魂真死了,十有**他就是要金蝉脱壳,取而代之。”
虎子手轻抚过纸人:“李代桃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