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巨天猛兽,制伏五兵。五天魔鬼,亡身灭形。所在之处,万神奉迎。急急如律令。”
虎子口宣法令,伸手一指,霎时间两道符纸化成了两道锁链,飞驰而出,捆缚在了一目五先生的锁链上。
这两条锁链漆黑如墨,其上血气翻涌,阴森森好似牛头马面手里铁索一般。上有狴犴纹,一边纠缠着一目五先生的链条,另一端锁在虎子的双手上。
只见得他双手虚握住两条锁链,双臂一挣,大喝一声:“呔!你们都给我回来吧!”
“哗啦啦啦”,三跟铁链子拧成了一股,一阵响。这五个鬼物居然是没能在角力上赢过虎子,被他生生扥了回来。受了拉扯还不算,力未到尽头,虎子又把链子往上一甩,使了一招“苏秦背剑”,把这两条铁链束在身上,后又拼力一扬。
一目五先生一个都没落下,全都被这股力道带到了半空,又碰到了那拦住头的红绳上,“噼里啪啦”打出许多火花来,这才是摔落在地。
着五个鬼物受了重创一般,躺在地上“哎呦”、“哎呦”直叫唤。
彭先生知道这是计,鬼又没有肉身,是不能够有这般姿态的。他两条眉毛都快拧到一起了,双手结法印,向着一目五先生一指:“恶鬼伏诛!”
虎子这边反映的倒是快,见彭先生出手,立马散了自己的法术,两条铁链消失不见。地上一目五先生领头的那一个大惊失色,喊了一句:“不好!”
它话音未落,梁上的红绳寸寸崩裂,一枚枚铜钱儿离了束缚,纷纷而落,像是在这小院里下了一场铜钱雨!那一枚枚大钱砸在鬼家门师徒两人的身上,无非就是弹落一边,落在一目五先生的身上,那便是赤铁遇见了雪,一砸一个窟窿!
铜钱雨“刷啦啦”落了一阵,一目五先生是被砸得千疮百孔。那铜钱穿而过的地方,现在都冒着黑烟。这一目五先生也就没了声息,变化得若有若无的样子,似乎下一刻就要消散无踪。
彭先生一抖手,叹了一声,说:“我与尔等本没有仇怨,你若是寻常的鬼物,说不得会放你一马。只是你们是凶戾的恶鬼,本性就是害人性命方能为生,却是饶不得你们了。虎子,收了他们吧。”
一目五先生现在是伤了魂魄本源的模样,若不是有铁链束着,五位一体,怕是道行低一些的,已经是要魂飞魄散了。虎子得了彭先生的话,打怀里掏出一张符纸来,走到五鬼近前,诵道:“人来隔重纸,鬼来隔座山。千邪弄不出,万邪弄不开。束鬼咒令,依我言行。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封!”
念完咒,手一扬,符纸飞到半空中,化出了一面倒扣的金锣的幻象,神光熠熠,眼看着是要把这五鬼收束其中。
虎子本以为是十拿九稳了,正是这金锣将要落下的一刻,他眼前忽而出现一只眼睛!这只眼睛深似幽潭,法天象地,上端是三十三重天外,下端是奈何忘川,眼白上血丝密布,幽魂恶鬼在其上纠缠。
虎子心道不好:着了一目五先生的道了!
一目五先生本事其实很是低微,并没有如此威能,这一遭其实是施了个障眼法。彭先生那边看,只是觉得虎子一愣神,地上的五鬼就腾起来四个,大张血口奔虎子扑了过去!
虎子猛一甩头,眼前的幻象消失不见,只见四个恶鬼扑在了他的身上,手脚纠缠着他的手脚,呼吸相闻。
这一下子虎子慌了神了,一目五先生害人,靠得就是能直接吞食人阳气的本领。而今这四个恶煞扑在自己的身上,怕是凶多吉少。
四个恶鬼也是不客气,一个个脖子向前探得老长,一缕缕气息被从虎子的身体里抽离了出来,落入它们的腹中。那没扑在虎子身上的,是长眼睛的那个,此时神色慌张,眼珠子瞪得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声嘶力竭怪嚎:“呀!不能吸!”
从虎子施法收鬼,到他落入圈套,这一切不过是弹指之间的事情。别说是虎子没反应过来,就连一旁戒备的彭先生都没来得及出手。
一目五先生里这四个瞎鬼,攀在虎子身上,是要大快朵颐,恢复气力。虎子只觉得身上本就不多的热乎气儿,全都顺着四肢百骸流出了,身上各处关节像是叫针扎了一样,又疼又痒,一时还叫不出声来。
忽而,虎子狠狠打了个寒战,四头瞎眼的恶鬼纷纷怪叫着跌落,化为了烟尘,聚在了长眼的那个恶鬼身边,才又显现人形。只是这一回,它们全都是肚烂肠穿!阵阵阴气从它们耳眼鼻口中涌出,他们自己把自己抓挠得开膛破肚,胸腹腔打开来,也不见五脏,只是见黑烟滚滚,升腾而起。
一目五先生里领头打那个都吓傻了,抻着链子,眼见着就是要往上飞——这回天上可是没有红绳网了。
彭先生那里能轻易能让它们走脱,伸手一指,金锣的幻象旋飞而起,压在了一目五先生头顶,狠狠砸落!着金锣一触地,发出一声震耳的鸣响,光华闪过,消散无踪。地面上不见了一目五先生也不见了金锣,只留下了一张墨染一样的符纸。
彭先生可没有心思搭理符纸了,紧走两步,来在虎子身边,弯着腰,扶着虎子的肩膀:“虎子,你没事吧?”
他又多摇晃了两下,虎子才是回过神来,两眼中方才映出了彭先生。
“师父,”初冬时节,大半夜,胡子脑门上尽是汗水,“您跟我交个实底,我身世究竟何许,父母姓甚名谁?”
一目五先生被降服得不明不白,虎子觉得身子从脚底心一直凉到了头发丝。倒不是说那一目五先生里的四个恶鬼做了什么,而是它们吸食了虎子身上阳气之后的惨状让他心悸。
在传说当中,被一目五先生中第一个吸食过,病魔缠身;被第二个吸食过,病入膏肓;被第三个吸食过,药石无医;被第四个吸食过,难逃一死;被第五个吸食过,魂飞魄散!
虎子被四个恶鬼吸食了阳气,什么事情都没有,反倒是那四个恶鬼,像是连魂魄都要保不住了。
这让虎子心中纷乱——自己这样还能算是个人吗?
这绝对跟鬼家门的奇门异术没有关系。一目五先生吞食的就是活人身上的阳气,虎子却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阳气被抽离了,反倒是体内经络里那些裹挟着阴气的灵力被吸走了。身体寒冷的感觉,是阴气过体的感觉,和平时打坐练功的时候一模一样。
彭先生也没预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面对虎子突如其来这一问,彭先生也是哑口无言。
虎子瞪大了双目:“师父,您总说我是捡来的,我求您告诉我,我是打哪来的。您总说我是捡的,您好歹让我知道我是在哪被您捡到的吧?”
彭先生深吸了一口气,板起了脸来:“虎子,你还小,等你年岁再长一些,我必然尽数告知于你。如今……”
“我小时您就是这么跟我说的。”虎子打断了彭先生的话头,“师父,您觉着我长到什么年岁才算是长大了?我十岁的时候就问过您,您说不想说,等我长大就告诉我。您都放我一个人给人‘看事儿’了,照规矩这是临近出师了,您还是不告诉我。师父,您到底瞒着我什么?”
话刚出口,虎子被自己吓了一跳。从小长到大,他就没这么跟彭先生说过话。哪一次他跟自己师父回话,不是毕恭毕敬的?而今这种质问一般的口吻,他自己说着别扭,但是却又情不自禁地讲了出来。
彭先生就这么看着虎子,虎子也望着彭先生的眼睛。两人就这么互相瞪着,得有半盏茶的时间。
“吱嘎”令人牙酸的推门声打破了沉静,石师傅猫着腰拱着手出了房门:“彭先生……您这是,降服了鬼怪了?”石师傅其实也是明知故问,胆子小又想看热闹,刚才两边斗法的时候,他同自个儿媳妇扒着窗户缝看的也是真切。
彭先生回转过身,长吁出一口气,捡起地上的符纸揣进了袖子里。他对石师傅说:“石老哥,以后你不必担忧了。那些物件你找个隐蔽的地方埋了,千万不要拿出来花用。人心最怕贪,迎生送行的行当,您是看透了的人物,我就不多说什么了。”
石师傅拱手行礼:“哎!您说得我都记住了。绝不会贪婪。”说着上前一扒纸人烧剩下的纸灰,一颗拳头大小的大夜明珠露了出来,冷华流转,异彩夺目!
石师傅连忙把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盖到了夜明珠上。脸上冷汗蹭蹭往外冒,口中喃喃:“埋了,必须得埋了……”
彭先生又叹了口气,揉揉眉心,吩咐道:“虎子,收拾东西,咱们走。”
石师傅一愣神:“天色晚了,城门关了,你就住下吧。”
彭先生瞥了一眼虎子,说:“不了,怕是不太方便,我们师徒俩找个客栈就能歇息了。”
说完转身穿前堂就出了门,是要在门外等。虎子终于是从彭先生身上移开了目光,收拾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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