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纪蒹凭什么?还不就是凭着你一副真情早已交付么?重活一世还能把棋局下成这般,也就自己了吧?殷菱臻气馁得想,可是转而想起驸马那般愤怒的神情,又免不得以己度人。自己的做法确实有些过分了呢。
只是,意识到自己错误的公主并没有更好的补救方式。但是顾及到驸马的心情,她也只有暂先将那讨人厌的驸马放在一边。这段时间,就当时给两人一个机会吧。殷菱臻想,如果自己并非张纪蒹不可,那就饶过两人。可如果结果恰恰相反……
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也有些事情能够让人变化于一夜之间。平翎公主的变化足以让公主府内侍们提心吊胆、忧心忡忡。提心吊胆的是公主成婚后越来越放荡的私人形象,忧心忡忡的是一旦这些事情呈现在陛下面前将会掀起的惊涛骇浪。
平翎公主殿下喜好女色的事儿,身为公主近侍的几位宫女都是知晓的。但是平日里,公主殿下最多也就亲亲小脸摸摸手这样。见公主成亲前那兴奋劲儿,本以为是看上了驸马的,谁知道不过几日就又转了回去。
周礼承袭前唐,公主召见驸马侍寝,那都是要点灯的。可她们公主可好,除了成亲那几天,之后竟是一次也不曾召见过驸马。对比成婚前公主为了驸马长跪御前的事迹,只能长叹一句世事无常。
不过公主驸马之间相合的本就不多。公主殿下不愿见驸马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可是公主对她们这些婢子的“宠幸”已经攀登到了新的高度,揩油的部位也提升了一个档次这事儿,到底还是让人困扰的。但谁叫人家是圣人的女儿呢?
令那些做好心理准备的婢子们没想到的是,经过几日的亲亲摸摸,公主居然发现了她们的不自在。原本以为殿下会大发雷霆,却没想到她只是失望地叹了口气:“予纵自暴自弃,也不该拿你们出气。也罢,彩荷,去给予寻套男装,予要出府。”
“殿下要去何处?奴婢好叫门房准备马车。”彩荷微微屈膝,轻轻整理着自己有些乱的衣服。
殷菱臻勾了勾唇角:“予听闻闻香阁里有位思淼美人。”
彩荷一听,小脸吓得惨白:“殿下,闻、闻香阁……殿下金贵之躯,还是、不要去那种地方吧。要是被贺羽姑姑知道了……”
殷菱臻扭过头,手指贴在彩荷唇上,认真说道:“乖乖,公主殿下当然不会去闻香阁。所以咱们要从后门溜出去,懂么?”
公主府的马车是特制的,身份之象征,连路过的大街都会受人关注。要是看到有人乘公主府车去了闻香阁这种女儿家该止步的地方,那还不是大乱特乱?
彩荷点点头,眼泪在眼眶周围打转。她怎么觉得公主成亲之后越发捉摸不透了。
“既然懂了,就快些去准备。”殷菱臻轻笑着,看向在一旁一直未曾发生的殊青,“殊青,你比彩荷机灵,一会儿就留在府里应付旁人。”
殊青领命,拽着不情愿的彩荷出了门。
“殊青姐姐,你怎么助纣为虐呢!”待远离了公主的卧室,彩荷嘟着嘴抱怨,“这要是被谁看见,传到陛下的耳朵里……”
殊青含笑看着彩荷:“你还没看出来呢?公主这是在跟驸马爷置气。与其在这里苦口婆心得劝公主,还不如去通知驸马爷来得容易。”
“传给驸马爷又有什么用!”彩荷揉着手腕,“没有公主召见,驸马爷根本不能过来的。”
殊青翻了个白眼:“我是说,你喊驸马爷去闻香楼……”话没说完,彩荷心惊胆寒地捂了对方的嘴,小声骂道:“你是帮殿下还是气她?驸马爷要是也去了……殿下不得把屋顶给掀了?”
殿下会不会掀房顶,殊青不知道。但是想掀了这个笨彩荷的心思,此时此刻没有谁比她更甚:“谁说驸马爷是去那玩乐?专程去寻殿下的好么!”
受了一记头顶暴击的彩荷揉着头,努着嘴:“还不知道殿下和驸马爷怎么了呢。要是驸马爷这会儿也在生气,人也不见得要哄殿下呀。”
“你这笨脑子。”殊青又好气又好笑,“不管驸马是怎么想的,这件事一旦发生了他都占不着理。万一再被陛下知晓了,管他是国公府独苗还是什么,都得掉脑袋,懂么?”
彩荷这才恍然点头:“殊青姐姐,你懂得可真多。我这就去给殿下准备衣裳。通知驸马爷的事儿,你能不能帮我?”
殊青轻哼一声,微微点头。
殷菱臻没有再联系自己。
在经过多次证实之后,张纪蒹平终于松了口气。日子能过回平常也是好的。不过也还是有些不同,成婚后的日子,身边多了许多可以让她分散注意力的事情。鹿渊作为她为数不多的朋友,也隔三差五带着些朋友与她相见。都是有抱负的青年人,大家谈政对诗好不快活。
除了张纪蒹实在不喜欢他们选择的地点。不说其他,一个驸马都尉新婚不久就频频光顾青楼楚馆,怎么着也是不合适的。却偏偏拒绝了好几次,鹿渊依旧是锲而不舍。
张纪蒹编理由都累了,干脆抱病不出。这好不容易才撇开了关系,却偏偏被殊青的出现给搅和了。殊青是殷菱臻身边最受重用的那个,在公主府极有分量。她的到来张纪蒹有些意外,但想起那天的不欢而散,对方的意图也能猜得出来,不过就是来当和事佬,劝自己与殷菱臻和好的罢了。
但不得不说,殊青的方式还是有些特别的。她在见到张纪蒹的第一时刻便说道:“驸马,公主去了闻香阁。”
殊青说话太直接,一点也不像在宫里待过的样子。但是张纪蒹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脑袋里已经千回百转,故不上去考虑殊青的话是否得体,更忘记了要去认证真实性。
“她……去那里做什么?”虽然已经知道了殷菱臻的小爱好,可想着要给公主留面子的驸马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张纪蒹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不是很好,闻香阁是男人寻欢的地方,身为女子的公主本不该去。可是想到公主特殊的小爱好,似乎去了也不是什么错误。张纪蒹清了清嗓子,勉强压住心中的那团小火苗:“公主喜欢,去便是。殊青姑娘不必特意来告诉张某……”
“公主明明是喜欢驸马,驸马却要让公主……错下去么?”殊青冷笑一声,“纵使驸马对公主没有那份心,但公主毕竟是公主,一旦官家知晓了此事,驸马还能脱了干系?”
张纪蒹沉默。殊青又怎会知道在听到说殷菱臻去寻欢作乐之时她的心情?可是她又能怎样?殷菱臻并不是真喜欢她的,而她也不想、更不需要对方那样轻浮的喜欢。如此想着,张纪蒹叹了口气:“殊青姑娘,只怕我去了,公主还要邀请我共襄盛举呢。你将此事告诉我,难道不是……打我这没用的的驸马的脸?”
还有什么,比自家娘子背着自己去寻欢作乐还丢脸的?张纪蒹指指自己头上的玉冠:“还是殊青姑娘希望全城都知道张某这头上戴着翡翠冠?”
殊青没想到公主挑了半天看上这样一个盐米不进的木脑壳。她一拍桌子,公主大侍女的威风尽显:“既然已经当了公主驸马,有些事情就由不得驸马爷您说得算了。今儿个您要是不去阻止了公主,他日公主与他人出双入对,您可不要后悔。”
张纪蒹并不觉得自己会后悔,如果她去了,看到殷菱臻与他人的亲密模样,才会后悔。
殊青无功而返,又不能让公主行错路,只好换了男装偷偷进了闻香阁给彩荷报信。进去的时候,正见到自家公主正准备往一个房间走。问了才知道,那是头牌思淼姑娘的闺房。
自家殿下虽然经常调戏身边的婢子们,却最多只是做出些风流样貌。殊青本觉得是关起门来无伤大雅的事儿,可是逛闻香楼就说不过去。这事儿要是被有心人传到圣人耳朵里,不光她们殿下,就是驸马本家的面子也是过不去的。
可驸马怎么能这么狠心,完全不顾名声面子呢?
就在殊青苦恼的时候,她看见驸马爷和鹿二爷一起走了进来。
想到刚才还义正言辞拒绝自己的某位郎君,殊青皱着眉,到底是口是心非,还是心胸宽广到如此地步,能和自家夫人前后脚的逛青楼?
解铃仍需系铃人,酒不能消愁,琴音也同样化不了愁。平翎公主最近的负面情绪几乎溢于言表。而这些负面情绪的起因,都不过是因了某个不解风情的呆子的拒绝。
殷菱臻不记得自己等了多长时间,时间可以用年、月、日来计算,可是等待时那焦灼的心情又哪里是寥寥一个几年几月几日就能说清楚的?
她等待张纪蒹已经等了太久,从宝兴二十八年那个残忍的八月,她失去她以后。
曾几何时、在多少次的午夜梦回,她一个人睁着眼睛躺在她们曾经相依相偎的床上。她想着自己不应该那么任性,不应该那么不知足。她想着她应该早点告诉她的驸马,不论她是男子还是女子,她都还是爱她的。她应该告诉她,她已经不再怨她欺骗了自己了……
可惜的是,这个道理她知道的太晚了。
自从认识了她的驸马以后,生活仿佛就脱离了她的掌控。不,其实生活从来没有在她的掌控中过。
她不满足张纪蒹落在自己额头浅浅的吻,期待着爱人能给自己更多。她还记得自己曾在张纪蒹清淡的吻后,嘟着嘴感慨,问她那个仿佛什么都懂的驸马:“纪蒹,我们什么能像兄姊他们那样拥有我们的自己的孩子呀!”
然而她的驸马那时候只是忧愁得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再后来,十三姊知道了这件事,在问过他们平时的相处之后蹙眉,忧心忡忡说道:“十六,你的驸马根本不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