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好了新媳妇,也哄好了自家的小底弟,穆远心情舒畅,容光焕发地入餐室进膳,走路都带飘的——您也可以认为他那啥过度——同时命人备车,他要带容王妃进宫。
虽说名义上的婚礼早就举行过,可宫里的大人物心里都有数,他和媳妇其实昨儿个夜里才真正圆房,今早自当进宫谢恩。
马车在神威门前停下,换成八抬宫轿,依次入玄清门,清华门,紫宸门,而后在紫极殿前下轿,又步行上百米,最后停在一扇虚掩的房门前,穆远悄悄告诉拥在臂弯里的人:“这里是父皇的内书房,前面皇极殿还有外书房,是专门接待外臣的。”
话音刚落,门内便传出不耐烦的催促声:“还不快点滚进来,老子今儿忙得很,没空搭理你!”
“父皇”,穆远拉着容悦的手走进去,脸上满是不赞同:“您要骂儿臣容易,可别吓着媳妇儿啊。”
“哼”,皇帝老子吹胡子瞪眼:“什么宝贝媳妇,都逃婚了,也就只有你这个没出息的,居然又捡回来当宝,你父皇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不,是整个穆氏皇族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穆远不以为意地撇嘴:“至于吗?我追我自个儿的媳妇,干那些人鸟事。”
“你还敢犟嘴!”一块澄亮透澈的紫色镇纸丢过来,穆远稳稳地接住,看了看成色,乐得嘴都歪了:“和田葡萄仔玉,好货色啊,还是父皇最疼儿臣,谢了哦。”
“你……你……前天有折子参你说话行事荒唐不羁,实不堪亲王之尊。”
“亲王?儿臣谢父皇隆恩!”穆远正儿八经地大礼参拜。
“兔崽子,老子是口误!口误你明不明白!你寸功未立。连郡王都受之有愧,哪里当得起亲王?”
穆远施施然起身,从容地掸了掸衣襟上不存在的浮灰。抬起头迎视父皇,笑眯眯地说:“儿臣只知道,父皇金口玉言。言出必诺,盛大人。小金子,你们也都听见了对不对?”
两位御书房当值的倒霉蛋恨不得把头垂到裤裆里去,哪敢吱一声?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秉笔太监盛公公兀自硬撑着,小内侍金三腿软得站不住,索性跪倒在地。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皇帝就手拿起一件摆饰,正要用力砸下,瞅了瞅,又肉疼地放回原处。
末后,胡子直抖地说:“若非你是我儿子,老子早把你逐出族谱了!”
穆远一点儿也不肯相让,牙尖嘴利地回道:“逐出就逐出,不过气闷了去海边玩一玩,就被人说得像要谋朝篡位一样,当谁稀罕做这劳什子的皇子呢。”
皇帝火大地吼:“你还好意思说!就为了这事。父皇不知听了多少闲话。”
“父皇,先喝口儿媳妇敬的茶再骂好不好?”穆远一面说,一面朝捧着茶盘站在门口,进退无据的奉茶女官陈姑姑点头示意。陈姑姑如获大赦,忙把茶杯递给容悦。
在父子俩斗嘴的过程中,容悦一直在地上跪着,她怀疑楚昭帝其实就是故意罚她跪的,可她做的那些事,对古代皇帝公爹来说,可能的确很出格,属于不可原谅的忤逆之举,只罚个跪,已经是小意思了。
所以,一进门,她就自动自发地跪下。不是她没志气,而是时势如此,除非她想死,否则就不能激怒眼前的这个人,在至高无上的皇权面前,她的小命就如同风中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相信到时连穆远都救不了她。
楚昭帝总算把目光投向地上的女人,比起跟儿子斗嘴时嬉笑怒骂的亲昵,此时的声音又冷又硬,还带着几分不屑:“远儿宽宏大量,我这个做父亲的却替他不值,你以后老老实实便罢,若再整出什么妖蛾子,别说平妻,我让你连侍妾都没得做,你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容悦平平地回话,不急不燥,不惧不怒,倒叫楚昭帝眼里闪过一丝异色,他故意视而不见,无非想是给这个不安分的女人一点颜色,叫她知道自己在长辈心目中是个什么地位,换一个女人,只怕早就惶惶不可终日,想不到这容氏倒有几分胆气。
其实也好理解,若无特殊之处,怎会让他那眼高于顶的儿子青眼有加。
又敲打了一番后,楚昭帝冷冷地说:“远儿已经是亲王了,按制当有两位侧妃,两位庶妃,你既已是平妻,远儿便该再娶一位侧妃和两位庶妃。人选我已经有了,名册和小像都已送往贵妃处,你们等下就去过目,然后择吉迎娶,容氏,你要协助嫣儿办好此事。”
一个叫容氏,一个唤嫣儿,亲疏立现。
“是,儿媳遵旨。”容悦的声音依旧平平,殊无起伏。
楚昭帝先纳罕,随即怒不可遏,这是什么意思,心里没他儿子,随他娶多少都不在乎吗?岂有此理!他的儿子,这般龙章凤姿,哪里配不上她一个小孤女了?
他正要替儿子打抱不平,穆远先不依了:“父皇,您真要我娶?”
“老子金口玉言,说的话哪里有假?”
“那行,娶就娶,娶回去后,死了活了可不关儿子的事。”
“你敢!容氏,这几个女人进了雍王府后,全部交给你负责,只要她们有一丁点不好,朕就唯你是问!”
“是,儿媳遵旨!”容悦仪态万方地蹲身行礼,语调仍是那般平淡无波。
楚昭帝一口气没上来,捂住胸口喘了半天,差点当场膈屁。儿子已经够气人了,这儿媳妇,活生生一粒蒸不熟煮不烂的铜豌豆,怎么折腾都无所谓,说什么都换不来她夹一夹眼皮,他命里有一颗天魔星就够了,莫非又来一颗?
“滚,滚,滚”,楚昭帝一屁股坐倒在御座上,赶鸡似地把碍眼的人赶走了。
作为秉笔太监,盛公公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陛下既已晋封雍郡王为亲王,是不是该拟旨了?”
“拟旨?”楚昭帝瞪大眼,然后抚住胸口顺了好几下,才艰难地开口道:“拟就拟吧,儿女都是债呀,还好你没儿女。”
盛公公在心里吐槽:得了吧,连庶妃都给人家预备下了,还好意思在这里叹气,不就是怕你另外几个儿子不服气嘛,故意弄得像骑虎难下,不得已才给天下第一无赖晋位。
就连那位百般不待见的容王妃,以他的老眼看去,皇上都有几分欣赏,不信就等着瞧,保准赏赐不菲。他服侍了皇上二十多年,早就摸透了他的性子,越是心腹,也是骂得凶,他若跟你客客气气,甚至满口溢美之词,你就要小心你脖子上的脑袋了。
果然,皇上慢慢端起儿媳妇敬的茶,一边喝一边吩咐:“小金子,你去传朕的话,容王妃病愈进宫,按一等的赏,还有上次白象国进贡的那套玉杯,还有珍珠衫子,另外,前日收在私库里的翡翠盆景,也给她两件吧……”
此时,容悦坐在步辇上,双目微合,耳边有只苍蝇不停地嗡嗡:“不管父皇赏多少人进府,你都别放在心上,我是不会碰她们的!你高兴了就逗她们玩玩,不高兴了只管不理,她们若敢招惹你,你要怎么对付就行,死活不论。”
“真的吗?”容悦猛地睁开眼睛,直直地盯着他说:“既然你完全不想要,为什么不拒绝?”
穆远脸上笑纹隐现;“你希望我拒绝吗?”
“废话,府里少个人吃饭,可以省去许多是非,还可以节约一些粮食。”
“对对,我们要节约粮食,王府又不是慈善堂,专门养废人。”
穆远转过头,不让她瞧见自己的嘴巴咧得有多大,原来她不是无动于衷,她骨子里,也很排斥府里再进新人吧?有新人,就跟她有争宠的可能,她果然是在乎自己的!
想到这一点,穆远心里乐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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