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老公祖好意。”王业浩拱手道谢,转身问周先生,“周先生可有雅兴?”
周先生见王业浩这么上道,相当满意。看他的模样原本是准备装模作样地客气一下,又怕煮熟的鸭子飞了,扭捏半天才憋出一句:“哈哈,大人忙的话,那我就去看看。”
周乐之看先生这番忸怩差点憋不住,他觉得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先生的真面目正一点一点的表露出来。不过他并不讨厌。
旁边周知府见王业浩把花魁让给一个清客,在宴饮之时又很是敷衍。知道这必是王大人看重的人物。当下又仔细打量起这位口音奇特,言语粗鄙的“怪人”。此人面白如玉,指细如葱,应该是个富家子,大约没怎么读过书,大约是个纨绔子弟,家里颇有财势。想到这一层,周知府赶忙让小厮带周先生前去寻芳。
先生去寻芳,周乐之正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伺候,只见王老爷对他使了一个眼色,赶紧跟了上去。
周先生跟着龟奴兜转曲折来到一栋小楼下,龟奴点头哈腰地说:“大业这里便是。”
周乐之赶紧摸出一串铜钱赏了龟奴,吩咐他退下。自己在楼下等着。只见先生三步两步跨上楼梯,在门口故作斯文地向里面问道:“此处可是又晴姑娘闺房?”
“是王老爷吗?”房中传出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周乐之原本还以为先生要自报门户,没想到他居然咳嗽了一声,拖着调子打着官腔道:“正是本官。”
这一句差点没让周乐之笑出声来。
只听得楼阁中传来一个轻柔地女声:“王老爷请进,奴家正在更衣,不便相迎,望老爷恕罪。”
周乐之虽在楼下,听得不甚清楚,可是一声的魅惑直接便让他热血沸腾,不可阻挡的起了生理变换。心想这名妓就是名妓,果然厉害!还是先生有福气啊!不知道自己啥时候可以和先生一样呢……
楼上的周先生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急道:“本官来了!”
只听得门户一声,大约是进去了。
又听得女子略带戏谑地说道。“王大人可记得关门啊。”
耳听吱嘎一声,接着又是门闩落户的声音。周乐之心想:先生倒是很谨慎!
没想到这显示没进去片刻,便听的先生一声惨呼:“要死!”
周乐之心中暗笑:先生这也太快了吧!
没想到接着便听到一声女人的清脆的断喝:“无耻阉党,速死!”接着便是桌椅翻滚,器物掉落的声音。把周乐之吓得浑身一激灵,情知内中有变,立刻起身便往楼上冲去。
还没等上楼,只听得里面稀里哗啦一阵乱响。其中夹杂着先生的惊呼:“你!你想干什么,别过来,救命啊!救命啊!”
周乐之猛推门户,却是纹丝不动,里面的门闩插得牢牢的。情急之下他拼命推门,大声呼救:“快来人!快来人!有刺客!!!”
“狗官!去死!”女子充满恨意的杀声差点撕破他的耳膜,忽然里面瞬间安静了下来,接着又是噗通一声,似乎是人摔倒在地的声音,周乐之急的汗流浃背,又是一连串的呼救。
龟奴院工听得楼上有呼救声声传来,慌忙上来查看。可惜房门上了栓,几个人连同周乐之费了好半天劲才挑开。待开门一看,大伙儿便都傻眼了,只见房中凌乱不堪,各色物件摔得遍屋都是,地上一个书生压着位姑娘,嘴里还不住地喊救命。这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场面十分尴尬。
有龟奴说道:“你们都不懂,这学的是郭暧醉打金枝的戏码。人冲撞的是公主,所以打完了要讨饶。”
另一个护院打手赶紧表示不同意见:“净瞎说,打金枝那是讨扰,这是喊救命!这分明是唐三藏身陷女儿国!”
周乐之急得直跳脚:“这是行刺!快救周老爷!”
周先生听得那叫一个郁闷,带着哭腔吼道:“这是女刺客啊!你们看,那边还有把匕首呢!”
听说是行刺,众人才赶紧冲上前去,将周先生扶了起来。这时一个院工尖叫道:“这……这不是又晴姑娘!”
众人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妙,几个人赶紧将试图起身的女子反转胳膊,按倒在地。另有人赶紧到前面通禀。
片刻功夫王业浩一行便赶了过来。门口围观的众人赶紧分开,周知府立即招呼随行的衙役:“快给我捆上!”
众衙役立刻上前架起周先生拖到一边,扭过胳膊就要捆。
“错了,捆那女的!”周知府发现目标不对,赶紧纠正。
女子此刻被几个大汉扭转胳膊按着,再无反抗之力。就缚之后嘴上依然骂个不停。周知府使了个眼色,护卫赶紧寻了块破布将女子的嘴堵了起来。
“先生受惊了,这……”王业浩问道。
“这女贼要行刺王大人,还好被我制住了。”周先生缓过劲来,略带后怕地说道,“那边匕首还在呢。”
此言一处,倒是把周知府吓的脸色发白,在自己安排的场子上有人行刺大臣,而且刚才他过来的时候已经听到女人隐隐约约在喝骂“阉党”,要出了什么事,别说乌纱帽,弄不好脑袋都要不保。
他的面色阴沉,道:“竟有此等大胆贼人敢在此作乱!传老鸨过来!”
老鸨闻听,已是面如土色,莫说被刺的对象是王老爷的幕宾,便是寻常的客人出了事她也不好交待,颤颤巍巍来到楼上,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连连辩白:“两位老爷!奴婢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女子是何许人也,为何在又晴姑娘房中?”
“回禀老爷,奴婢不知,这姑娘不时奴婢院中之人……”
“大胆!若不是你店里的姑娘,难道还是本官带来的不成?”周知府冷哼一声,吩咐道:“来人!打二十小板!”
随行衙役齐声应喏,将老鸨拖翻在地,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板子。直打得老鸨嗷嗷惨叫,连声喊冤。
“奴婢真得不知道……真得不知道……哎呀!哎呀……老爷饶命啊……”
周乐之此刻已经是被吓得魂不附体,缩在后面不敢言语,再看先生也是面色铁青,不知道在动什么脑筋。
打完板子,周知府才徐徐问道:“现在可知道了吗?”
老鸨哭着道:“奴婢着实不知,今晚奴婢安排又晴姑在房中等候,宴席没散的时候还来看过,那时候姑娘还在的……老爷饶命啊……”说罢连连磕头求饶。
此时灯烛都已经点上,房内终于光亮了些。刘钊探头看了一眼女贼,顿时惊得双眼圆睁,脊背发凉,赶忙凑到王业浩耳边小声说道:“大人,这是郭圆先生之女。”
王业浩听后,惊异之色只是一闪而过,便立刻开始掌控场面的主导地位:“周大人,依本官之见,此事不可张扬。”
周知府见王业浩不但没有怪罪,还主动帮自己解围,连忙跟进:“王大人所言甚是!”
“人多眼杂,还有劳周大人清一清场子。至于这女贼深夜行窃,本官当亲自审问。”
周知府一听王老爷将事情定性为行窃而不是行刺,自己就乌纱就有保障了。而且行刺的女人才时屡次提到“阉党”,他更怕惹火烧身,于是忙不迭地答应:“是是是,全凭王大人做主。”说罢,关照手下将这女贼悄悄地送到王老爷的船上。
这边院工龟奴一番寻找,已将又晴姑娘找到。原来她就在架子床上,被裙带捆得结结实实,口中也塞了布。听她说自己原在屋中化妆,突然被人从后面重击了一下,便晕了过去。
“奴婢昏昏沉沉躺在床上,亦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晴哭道,她看这情形便知事有蹊跷,便一口咬定什么也不知道。
“老公祖,这摘月楼内即有盗案,学生也不便多打搅。这就告辞了。”说罢微微一笑。
周知府心知肚明,立即道:“来人!将这老鸨并粉头都拿下!送回府衙待审!”
老鸨和又晴连声喊冤,奈何衙役们如狼似虎,铁链绕脖颈,拉拉扯扯将二人拖了下去。
周乐之目瞪口呆,他还是头一回看到大官审案,族里处置纷争的时候偏袒徇私的事情也常有,但好歹也讲究有个脸面上过得去的理由,这大官倒好,直接是非不分,颠倒黑白。他转身回到又晴的闺房内,只见周先生坐在床上,一个劲的喘着粗气,似乎是惊魂未定。
周乐之过去低声道:“先生,您怎么样了?王老爷就要回去了……”
周先生摇了摇头,低声道:“你把那个粉盒拿给我。”
“粉盒?”周乐之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满地打翻的物件中,一个材质奇特得粉色粉盒映入了他的眼帘。他赶紧拾起来递给先生。先生拿到手里端详了片刻,满脸的惊骇之色。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哐当”一声,粉盒落地。周乐之赶紧捡了起来,这时他看到粉盒背面赫然印着一行西洋文字——“MadeinCh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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