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问题,不仅是楚河和任佑梓的看法,本质上也是法学会的很多人的看法。认为目前的商法不完善,贸然推行这些全新的体制和规章会引起无法预计的后果。但是这一系列改革又得到了许多行政部门元老的支持。
“……现在这套体制是在试点,不过我觉得试点的结果不会好。这次纸棉事件里会不会出现某些聪明人,利用其中漏洞,也真得很不好说呐……”
“要真闹出什么金融风暴来……”黎山说。
“金融风暴是肯定不会闹出啦的,除非南洋公司出事了。”楚河笑道,“目前广州市面上所有的民间金融行为不论是从种类还是重量上看都很少,不可能有巨浪。你们大可以放心。纸棉事件肯定会有人上天台,但是总体上不会出什么问题。我现在比较担心的是你们的棉纺织业,这件事对你们肯定会有影响。”
“唉,我也有这样的预感。纸棉事件暴露了我们的一个重大软肋。”邹标说,“实话说,我现在对棉纺织业的计划都有些没信心了……”
“原料供应的事情当然不会一蹴而就,但是英国人搞棉纺织业起家的时候,棉花种植园也并不存在,这完全是需求刺激了供应。而不是反过来。只要需求足够大,土地资本家或者说地主们,就会自己搞起种植园来的。这个我倒不必担心。”黎山颇有信心,“关键是棉纺的成本要降下来。现在市场上的布价还是太高了。”
“其实按照你们的机织布成本的话,目前几個主要采购盘缩减之后,棉布价格就会大幅度下跌了。很快个体纺织户就会无利可图。至于愿意不愿意把他们都压缩到破产,这就看你们接下来的具体政策了。不过,除了你们重点扶持的企业之外,个体的大约基本全部会完蛋……”
当天晚上,由慕敏亲自指挥,警察突袭了青云楼和相关的花布行,继而又将涉入此事的相关人员共计五十八人全部拘捕。
根据警察局的最终统计,整场纸棉风波涉及金额总值将近十七万元。这在广州也是个惊人的数字了。
幸好,这件事和楚河等人估计的一样,因为没有上杠杆,对广州的金融秩序没有造成多少冲击。但是受害者可比他们估计的要广泛的多。因为不少受害者是后来听说了纸棉能“赚大钱”,“起了会”来参与的,相当于集资购买。牵扯到的人数量极多,初步统计就有两千多人。多数人的涉案金额不过两元三元,甚至还有一元的。
这些人大多是穷人,又多是在高位接手的最后一棒,堪称损失惨重。一时间,市局院子里塞满了来登记的人,哭喊声一片,还有人当场昏死过去的,接着又传来有人投河的……闹得慕敏
慕敏看着这一幕气得牙根痒痒的,把来处理后续问题的楚、任二人痛骂一顿,说他们这些搞金融的全是“坏种”。连带着把黎山也痛骂了一顿。
“……这个,这个,和我没关系啊,纸棉不是我搞出来的……”
“要不是你折腾这万国市场,能搞这一出来!”
黎山大呼冤枉,说自己可没有过搞期货这么先进的想法。
“我不管你们先进还是落后,敢情这擦屁股的事情都不归你们管,一个个坐而论道挺在行的。这事你们不帮着处理明白了,以后这广州城里也麻烦你们不要来办什么公了,我这里容不下你们这些大菩萨!”
楚河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这跑来被人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这滋味谁也不好受。倒还是任佑梓满脸堆笑,说:“是,是,我们一定处理的妥妥当当的!你也别着急,具体怎么处理我们也是有方案的……”
任佑梓当即把相关方案解释了一下。
“这十七万的案值并不是虚的,我草草估计了下,大约有七万元左右的栈单最终是可以兑现的。只要把几家花布行的老板控制住,不让他们跑了就行--花布行还得继续让他们开下去……”
“继续开下去?我还想抄家了他们的家来给弥补那些小百姓的损失呢!”
“只有他们开下去,才有机会弥补小百姓的损失。不然他们直接一个破产就算是把债务都给赖掉了。”
慕敏的眉头扬了扬,似乎还想说话,但是又止住了。
“……此外,这五十八人的家产也可以弥补一部分亏空。”任佑梓颇为小心的说道,“比如这青云楼的老板吴元印,他说自己没参与,实际他就和开赌场的一样,每单都有抽水,逼一逼肯定有油水--至于虚开栈单的,这批人有政保内控,都跑不掉,赃款追回来也就七七八八了……”
“即使这样也是弥补不了亏空的。你看看这下面一院子的人吧。”
“这个,我们有个清偿方案,总体上倾向于中小额度受害者。这样,可以有效的稳定住社会的大面。”
慕敏看了看相关方案,总算气平了不少。她又问道:“但是最后的交割怕是有问题啊。买栈单的人很多都和棉纺织业没交际,纯粹是为了投机才买的。就算最后花布行给他现货交割,他拿了这高价买的棉花有什么用。”
“他可以直接到万国去把棉花现货卖掉啊。说不定到时候价格更高呢。”
慕敏连连摇头:“这个不好说,更有可能是价格更低吧。”
楚河无奈道:“这个就不是我们能做主的了。说白了,这些业外人士来参与纸棉买卖,不外乎是为了投机发财。自古愿赌服输,再说这花样也不是我们想出来的。我们来出面解决已经算是莫大的德政了。唉唉,说起来,这就是小市民的悲哀啊。”
广州城五仙观最近又挂了一块新牌子:申澳学社。
虽然发音雷同,但是此澳非彼奥,所以这个申澳里的“申”表达的是“说明、陈述”的意思。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向本地土著传达澳洲情况,澳洲学问的地方。
其举办者,便是被不少元老取笑有“名人搜集癖”的杜易斌。他在广州发起的这个民间组织,主要还是用来拉拢能接受一定新思想的旧式文人。
不过他并不在广州任职,所以很难长期关心这个机构,毕竟办个社团组织要有经费,有场地,还要有办事人员。他一个外地行政口的元老很难面面俱到,也没有这么多的资源。所以便与同样想法的崔汉唐商量,请他“协助”。
崔元老呢,本身也有这个想法。两人算是一拍即合。这牌子就挂到了五仙观。崔云红也算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和本地知识分子搞统战的基地,避免被某些元老指摘为借机“传播封建迷信”。
申澳学社在五仙观内单独占了个小偏院,里面重新装饰布置了一番,正房辟为茶社,供人清谈;东厢房设阅读室--可以从五仙观丰富的澳洲藏书中借阅之后在此阅读。这其中不少是不能外借的,特别是这里收藏有大量的“考公”辅导材料,是许多不第士人的最爱;西厢房设“展览馆”,放了一些简单模型和科学仪器,布置了不少科学挂图。倒座则是学社的办公室和库房。堪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这里开张之后,陆陆续续的吸引了不少人,除了想在新政府新体制中谋取一席之地的读书人,亦有不少对澳洲人、澳洲学问好奇的学子。不少人每天都在这里坐而论道,阅读报纸杂志和书籍。因为这里有很多人和澳洲人有着直接间接的联系,所以不少人都把这里作为打探澳洲人内部消息的第一渠道。崔汉唐也是来者不拒,一律热情招待。
今天申澳学社里最热门的讨论是关于纸棉事件,
多数人对纸棉这个新生事物是颇感新鲜的,因此讨论也比较热烈。纸棉事件在《羊城快报》上出了整版的专题报道,对前因后果,其中的原委关节,都分析的头头是道。一直到最后的处理方案,事无巨细,一一罗列。所以这讨论有的放矢的部分就多了不少,胡乱猜测的地方少了许多。大多数士子的看法都差不多,这纸棉是“投机取巧”之物,于国于民都是“后患无穷”,应该予以彻底的禁绝。
见识多一些的人,则提及了江南的“预买桑树”之事,认为此事与之相同,只要官府监管有力,禁虚开栈单,买卖纸棉也并非坏事。可以平衡未来的原料涨价的风险。
众人正在争论,忽然有人问道:“好久没有见到张家玉了,你们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说来也是,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他了,原本他是三两天必来!”
有人说:“听说他家中有事,回东莞老家了。”
“这么长时间没回来,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变故?”
“听闻他家中至亲得了重病,不得不赶回去。”又有人说,“我见他走时失魂落魄,怕是有不忍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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